傅元承追上后,看到阿凤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是会改变,但是他的改变只是对她,对别人他还是那个淡漠冷戾的君王,他真会杀了阿凤。
可这姑娘分明也是被利用。
阿凤看去蔚茵,女子身形单薄,身上只剩一件单薄里衣。她没想到她会帮她说话,都看出她是去送死,穆明詹看不出吗?
“死?”穆明詹拽着手里绳子,连看都不看阿凤一眼,“她是我买回来的奴婢,我要她做什么,她就要去做。”
已经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穆明詹呵斥一声:“还不走?记得,隔一段扔一颗樱桃。”
“是。”阿凤木木应下,抱着蔚茵那件外衫上了马车,踩上车板回头看看穆明詹,“公子,阿凤以后不欠你的了。”
穆明詹脸色很不好看,眼见着马车离开,他扔了一把樱桃在路上。
“茵娘,咱们走这条路。”他一拽绳子,拖着蔚茵往一旁的山上走去。
。
夜间视线不好,在路上寻找樱桃并不容易,遇到岔口便会分走一波人。
所幸,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提示,所以就算走错,在差不多地方找不到樱桃便可以折返,去原先之前那条路。
傅元承错过一段,落在后面那批人中,地上清晰可见踏过的马蹄印,是前面庞稷那批人马留下的。
算算时候,应该用不上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陛下,在这儿。”侍卫指着地上几颗樱桃。
傅元承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骑马走出一段,他忽觉不对,勒马回转,到了那几颗樱桃的地方。之前的记号都是两颗,这里留了好几颗,而且呈分散状,不像是偷偷丢下,倒像是随手扬开。
他从马上下来,随后走到路边蹲下,看见了杂草被踩踏过的痕迹。
从小在西北的恶劣环境下长大,他有些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即便是在夜晚。
他带了四五个人往山上走,不管是官道,还是山上,至少证明路是走对了。
山太大了,尤其是晚上,想寻找什么很难。
“去山下找村民或者猎户,让他们进山带路。”傅元承吩咐,“找到了发信弹。”
一人闻言,转身往山下跑。
奔跑了大半夜,东方发青,眼看着就要天亮。
蔚茵这边实在太累,晃晃悠悠被拖着走,身上开始不舒服,发冷酸疼。她担心是不是那些药的原因,争执中有没有喝下去?
“我记得翻过山就有一个镇子,到时候找一辆马车。”穆明詹道,回头看看蔚茵,“你不会想让他看见咱俩这样吧?”
“你带上我只会拖累速度。”蔚茵道了声。
穆明詹不在意,冷哼一声:“你不是看见了?那批人马去追马车了。”
蔚茵不再说话,和穆明詹实在已无话可说。大概也明白,就算跑不出去,他也会拉着她陪葬。
只是现实总会出人意料,爬上山顶正好天亮,穆明詹看到的是另一座更高的山峦。根本没有城镇,连一间小茅屋都没有。
蔚茵累极,坐在石头上,腹中隐隐作痛。趁穆明詹不注意,用手捂住,开始担忧。
“怎么会这样?”穆明詹不可置信,在原地转着,然后站去高石上,仍旧只是茫茫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头的青翠。
他是朝着西面一直走的,为什么?
“茵娘,我们翻过这座山一定会到的。”穆明詹跑回蔚茵面前,蹲下。
蔚茵看他的样子便知道迷了路:“我走不动了。”
一晚上,气力早就耗光,是咬着牙才走了这么远。而且,再走下去,她的肚子根本受不了。
“不不,你能走。”穆明詹站起,用力拉着绳子。
蔚茵真的走不动,身上很不舒服,松树的尖针扎得身上很疼。
“走啊!”他过来拖拽。
“放开她!”
一声怒吼传来,不远处的树后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傅元承。
蔚茵一怔,视线有点模糊,可的的确确是他,他找过来了。
穆明詹反应很快,当即从身上抽出一把到,抵在蔚茵的脖子上:“别过来!”
“你敢动她试试!”傅元承话语中浓浓的警告,眸中是嗜血的怒气。
“我有什么不敢!”穆明詹毫不示弱,眼眶猩红,“你过来,我就杀了你的孩子!”
蔚茵脖间一疼,利刃在上面留下一条痕迹。何曾想过有一日,穆明詹会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傅元承停住脚步,眉间紧皱。
穆明詹一看得逞,立即又道:“背过身去,把身上的信弹扔掉。”
“别听他的!”蔚茵冲着前方喊着。
傅元承闻言嘴角勾了下,脚步微动,缓缓转身,那枚信弹扔去一旁悬崖下。
她这样算是关心他吗?
穆明詹恨傅元承,不止因为抢走了蔚茵,更因为他已经失去所有,再不是光鲜亮丽的贵族,是活在黑暗中的蛆虫。
“往前走不准回头!”
蔚茵眼看着傅元承一切照办,身旁的穆明詹已经抬起右臂,精巧的袖箭就绑在手腕上。
只见穆明詹手指一松,腕下飞出银光,直朝前面射去。
“不……”蔚茵瞬间的尖叫,然后看着前面的人缓缓倒下,扑在那片草丛中。
她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傅元承,他就在哪儿一动不动,半边身子埋在草中。
穆明詹一把推开蔚茵,重新整理着袖箭,大步往前,想要再补一箭。
忽然,傅元承从地上翻起,几下到了穆明詹面前,一把匕首刺进对方腹中。
“你……”穆明詹瞪大眼睛,疼痛让他扭曲了脸,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肚子。
“就凭你?”傅元承一脚将穆明詹踹在地上,脚踩上匕首,耳边全是人的惨叫声。
当然不会这么算完,他弯下腰直接扭断了穆明詹的胳膊,叫声惊飞了林中的鸟儿。
“再大点声,”傅元承站直居高临下,脚底碾着那条废臂,“把朕的人全喊过来。”
他的脚尖又踩上穆明詹的脸,那把沾血的匕首抽出来,抵上对方的喉管。
“茵娘救救我!”穆明詹喊着,恐惧的缩成一团。
傅元承抬头,正看着蔚茵看他,动作随即一顿。不能当着她的面杀人。
说时迟那时快,穆明詹竟是直接往悬崖下滚去,一把死拽上傅元承的袍角,大喊:“一起去死吧!”
蔚茵往前跑着,想伸手去拉住,可是她的手被捆住了,眼看着傅元承被拉下了悬崖。
静了,林间的晨雾蔓延,白茫茫弥漫。
蔚茵趴在悬崖边往下看,什么也看不到:“傅元承!”
声音回想着,但没有回应。
她慌了,抖着手拾起地上的匕首,然后割开了绳子。
随后,她找着一处缓坡下去,想到崖底下去寻找。并不好走,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稍微踩不实就会滑下去。
“傅元承。”她又唤了声,沿着深草继续往前。
突然,前面草丛动了下,蔚茵赶紧拖着步子跑过去。
雾中,他坐在那儿,然后抬脸看她:“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朕的名字。”
“那你听见都不答应?”蔚茵站住,鼻子一酸,话语中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委屈,“你,你怎么样?”
“没事啊!”傅元承站起来,像是证明一样伸开双臂给她看。
蔚茵不信,那么高的地方下来会没事?视线一扫,那边乱石上躺着穆明詹,面目狰狞,浑身是血。
“茵娘,”傅元承侧身挡住,“别看了。”
他笑着,不顾手上的血和脏污,捧上她的脸,眼中狠戾的杀气再也不见。
“又哭了?”他问,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拭着她的眼角,“这次是为我哭吗?”
蔚茵喉咙酸涩,脏兮兮的小脸上皱着眉头:“你为什么要追过来?他要杀你,你不知道?你不是皇帝吗,手下呢?”
“知道。”他抱住她,头一次觉得离她这么近,“你忘了我在西北长大,一身的本事,一个草包罢了。”
他现在还有工夫嘲讽穆明詹?蔚茵闭上眼睛,眼角挂着泪珠。
“呃嗯!”她嘴里溢出一声疼,手不禁捂上肚子。
“茵娘你怎么了?”傅元承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脸色再次沉下来。
“我好疼,”蔚茵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掉下泪,“他给我灌了药汁……”
傅元承脸上血色褪尽,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记得沈御医说过,女子小产会伤及性命。
这里是深山,必须赶紧出去,奈何那枚信弹已经丢掉。
蔚茵捂着肚子蹲下,咬着唇想憋回哭声。
“茵娘别怕,我带你出去。”傅元承蹲下,将人拉到背上。
他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踩着坑坑洼洼。
蔚茵趴在他的背上,脸无力的贴着他,手捂着小腹,那里安安静静的,已经不在动。
“茵娘,你别睡,要是疼你就咬我。”傅元承害怕后背上的安静,她的手落在他的颈间,那般冰凉。
“嗯。”她轻轻出声,除了腹中的难受,还有席卷的疲倦。
“你想去哪儿?”傅元承诱哄着她说话,明明话音带着颤抖。
“湫州。”蔚茵笑笑,看着白茫茫的雾气。那里有她最美好的时光,家人还都在。
“好,就去那儿。”他应下。
能回去吗?她再也撑不住,沉沉合上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