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腥气。”蔚茵鼻子灵敏,捕捉到那一丝淡淡腥气。
傅元承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叹了声:“对,朕的脸破相了。”
蔚茵指尖试到一点粘稠,继而明白了他的话:“陛下不是在平谷山吗?”
路那么远,又是深夜,他怎么回来的?皇宫那边廖怀不可能放人出红来,就算有人报信儿,那么远来回呢?
“回来找你。”傅元承道,然后笑了笑,“茵娘,你身上的味道好怪,朕都闻不到你的桂香了。”
蔚茵挣了一把,被人给厚脸皮的重新揽了回去,便没好气的撇撇嘴。自然身上的味道不会好闻,从花圃里爬出来,泥土、花肥能好闻吗?再有一条长地道出来,那阴潮的地窖,她自己觉得像是从咸菜缸里爬出来的。
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有桂香气,小时候母亲帮她梳洗打扮也会提起,说自家的闺女是个香美人儿,便是她出汗的时候,那股香味儿最浓烈。如今味道混在一起,简直没办法形容。
“那陛下松开。”她嘟哝一声。
傅元承点点她的鼻尖,轻声道:“不松,朕不嫌弃你。”
这是嫌不嫌弃的事儿吗?是她一直被揽着喘不上气,憋得慌。
想了想,她抬脸看他,他也低头看她:“我,我喘不动气。”
这个办法很好用,她试着禁锢的手松开了,动作轻着将她扶正。
“还有哪里难受?”傅元承扶着她的双肩,脸色瞬间变得认真。
蔚茵舒了口气,指着他身后:“那个。”
“好。”傅元承伸手一抓,把那个软枕送进她的怀里,“你累了,躺一会儿。”
蔚茵嗯了声,抱着枕头躺下。闭上眼睛时,头顶上落下他的手,指尖帮她轻按着头穴,身上莫名一阵舒缓。
“张嘴。”傅元承的手指戳戳她的软唇。
蔚茵闻着一点酸甜气,嘴巴张开,一粒话梅塞进去。甜甜酸酸的,舌尖很是舒适。
“茵娘,”傅元承干脆在她对面侧躺下,手臂支着脑袋,“生个女儿罢,和你一样美。你可以带她书写刺绣,可可爱爱的。”
他能想象出那副画面,她性子温柔,手里牵着个乖巧的小姑娘。他回到后宫,就会见到她们娘俩。
蔚茵眼睛眯开一条缝,这肚子两个月不到,他想得倒挺多。
“儿子也好啊,”傅元承又道,手臂搭上她的腰,“到时候就交给庞稷,让他带着学些本事。”
蔚茵心中忽觉好笑,是不是在傅元承眼里,女儿是亲生,儿子倒像是捡的。一个乖乖的哄着,另一个直接扔出去。庞稷?亏他想得出来。
傅元承还再说着,都是以后的什么事。她明白,他是在挽留,怕她离开,所以这也是许诺。
许诺他会对她好,对孩子好。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马车进了一座宅子,此时天边晨曦微露,下来一层薄雾,轻纱一样。
蔚茵进到房里,有婆子带着她去清洗收拾。
一夜的心惊胆战,终于在温水中化为乌有。
。
皇宫。
根本找不到蔚茵的影子,廖怀站在清莹宫废墟前,面色深沉。
事情已经无法掌控,他已经尽力掩盖痕迹,灭了知道这件事的宫人。可是再掩盖,还是有痕迹,寿恩宫怎么办?
烧了清莹宫说一句走水罢了,再烧了寿恩宫?
况且廖太后终究多年宫廷浸淫,不是甘心被人拿捏的主儿,现在把廖陌珠给关了起来,也是找不到。
他想要治她与死地,她同样想要他的命。同是亲姐弟,一朝终究撕破脸。
不行,还是要找。
廖怀出了皇宫,传回来的消息,傅元承还在平谷山,或许昨夜那枚信弹根本没人发现,毕竟离着太远,也是正常。
所以,他想着还是要抓到蔚茵,那女子才是保命符。宫里找不到,一定是在宫外。
关于皇宫密道的传言,廖怀也知道,开始也觉得只是传言,昨夜蔚茵凭空消失在天极殿,让他确信密道真是存在。
不过,他没有想到,傅元承居然会把密道说给蔚茵,那是帝王的最后退路,居然讲给一个女人?这还真不像他养大的那个小狼崽子。
廖怀觉得傅元承此人绝情无爱,为人心狠手辣,对着自己更狠的一个人。到头来栽在一个女人身上,所以那就是他的软肋。
一开始的不给名分,后来的掩藏住她有孕之事,并不急着给她封号之类,是想一步步为她铺路,保护她。
廖怀站在宫门前脚步一顿,忽然想通了。原来傅元承是想让那女人做皇后。
“原来如此,”他阴狠一笑,再不见儒雅气质,“那本候更要将人抓到。”
一个怀孕的女子能跑得了多远?一定就是在皇宫附近,只要找到密道的出口。
现在的局面是有些差,相信平谷山那边很快就会得到消息,有些人肯定会趁机进谏。他从西北带回来一些人马,就驻扎在城外,要说傅元承要做什么还是会有所顾忌,毕竟朝堂一半的人站在廖家这边。
而且,西北的平西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三十万,放在谁身上不好好想想?
想到这里,廖怀踏出了宫门。
刚走到马车边,一个人冲过来。
“侯爷,她呢?”是穆明詹,他上来伸手攥上廖怀的手臂。
一旁侍卫刷得抽出长刀,廖怀抬手示意,阻止了侍卫。
他抬眼看看穆明詹,眼里淡淡,一把推开人的手:“穆二公子可真是大胆,都跑来宫门外了?”
穆明詹哪管什么宫门不宫门,昨夜一直等着宫里的消息,没想到等来了一把清莹宫的大火。
“侯爷答应的,会把她交给我。”他攥紧双拳,眉间拧紧。
廖怀扫扫衣袖,抬头看着大道方向:“本候答应的自然会做到,不知二公子因何过来质问?”
穆明詹脸色阴沉:“那为什么都说她死了?”
“这个?”廖怀笑笑,抬手拍了拍穆明詹的肩头,“她肚子里有龙胎,怎么可能让她死?这还是二公子告诉本候的。”
眼见着穆明詹身形一晃,身为男人,自然听不得自己女人有了别人的孩子。
“子詹不明白侯爷的意思。”他迅速稳下心神,这样看蔚茵并没有死。
廖怀看看周围,伸手往前一送:“二公子不介意,咱们上车细谈。”
穆明詹狐疑的看着对方,但是现在他没有办法,放眼京城,能与傅元承抗衡的唯有廖家,所以他找到了廖怀。
两人不过是互相利用,他给他想要的消息,他事成之后,将蔚茵给他。就这样,一拍即合。
廖怀的马车相当奢华,不管是外面还是里面,总能让人看出主人的权势滔天,张扬。
穆明詹坐在窗边,盯着正中的廖怀,缄默不语。
“二公子当初为奸人所害,本候深感同情,”廖怀遗憾一声,伴着一声叹气,“可惜当初不再京中,不然一定出言劝阻。”
这些话听听就罢了,穆明詹不是三岁孩童,当然不会幼稚的以为廖怀真会出手。事实如此,人与人之间,大多都是利益相关。
你有价值,咱就多说两句;没价值,谁看你一眼?
“子詹会尽力去做,”他开口,手里握着瑞兽青玉玉佩,“也请侯爷说到做到。”
廖怀颔首:“自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到时候不管人是死是活,本候都会交给二公子。”
“不,”穆明詹眉间一皱,“我要她活着!”
这时,外面有人敲了下车壁,小声道:“侯爷,一辆马车从城门出去,正是往青谷山方向。”
廖怀低低嗯了声,随后往穆明詹看了眼:“二公子认为车上的事谁?”
。
平谷山皇家猎场。
日出东升,营地中一片繁忙。
果然,一匹骏马从官道疾驰而来,准备出发进猎场的人纷纷停下,眼看那马上之人直奔皇帝的主帐而去。
主帐,虎皮御座摆着正中,后头支着一张江山万里图屏风,奇峰叠嶂,大河奔腾。
傅元承一身劲装坐与御座,天子金冠束发,垂下两条冠带,让那张脸更添几分冷峻。
把蔚茵安顿好,他快马回到平谷山,让所有人以为他从未离开。
他是想把蔚茵带着身边,可是她有身孕,受不住长途跋涉。再说,猎场这边也并不安全,此处最不缺的就是刀剑,廖怀当然不会放过这里。
出城前,他故意安排了一辆马车,以此来扰乱廖怀的视线。
接下来的事就会变得有趣,他这个棋子就要与他原来的主人开斗,结果只有一个人会活下来。二十年前,廖怀养着他这个小灾星的时候,是否会想到今日得到反噬?
来报的羽林卫的确说的是清莹宫之事,正好帐中站着一众大臣,闻言俱是吃惊不小,之间低声议论。
“如何会失火?”傅元承一掌拍上案面,脸上愠怒难掩。
羽林卫一五一十回禀,说是清莹宫走水,因为宫门紧闭,所有人没有跑出。
众臣觉得匪夷所思,那清莹宫一定会有守夜的宫人,再说起火的时候也就是亥时,并不算深夜,怎会没有察觉,而全宫人烧死?
当场也就有人提出疑问,说这火烧得蹊跷。
“并不蹊跷,”傅元承扫去帐外,齿间送出几个字,“莹美人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帐内静下来。有人直接就猜到了什么,新帝的第一个孩子,何等重要?那要是生出皇子的话,可就更不得了,皇长子。
有人不想这个孩子出生,谁?众人心里有数。
廖家一直催着新帝立后,自从上次寿恩宫之事后,廖陌珠便没了入宫的可能,可是廖家愣是又找来一位姑娘,说是从小养病不太露面。谁不知道,是廖家准备的皇后人选?
“陛下,事关龙胎,这可是很严重。”丞相首先站出来,作为寒门出身,他极为反感那些仗势为所欲为的世家大族。
接着,年轻的官员一声声附和。
廖家的追随者不敢轻易出声,因为廖怀不在这儿,说是去了城西营地,可谁也没看见。
心中也就开始忐忑,人是不是真的回了皇宫,做下谋害龙胎的事、
“丞相觉得该如何做?”傅元承垂下眼帘,抬手挡住额头叹了声。
“陛下节哀,”丞相先是一劝,又道,“如今得赶紧交给大理寺查办此案,立刻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龙胎,不是小事,有人实在胆大妄为!”
这句“有人”不用说明白,都知道是在说廖怀。京城外屯着一批人马,还想着把平西军调回京城,西北的那片封地是满足不了他了。
傅元承半敛着眼皮,眸中一片冰冷,口里却是一点悲伤:“朕也知道皇家子嗣向来单薄,不想强求。奈何第一个,总还是有期望的。”
帐内一片叹息,也就可怜起那个莹美人和她肚里的孩子。一尸两命,多大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