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茵料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只要她没有名分做这个来历不明的美人,就一定会有人揪着不放,逼傅元承表态。
寿恩宫一闹,她这不就藏不住了吗?
众臣知道她的存在,傅元承神不知鬼不觉想为她换身份,就变得极为艰难。尤其加上廖家施压,她或许会有更好的收获,被傅元承送走出家,离开宫城。
这才刚开始,他可以凭借强硬压下,后面谁又能说得准?
寺庙也好,庵堂也罢,她觉得都不错。
“娘子在笑什么?”青兰问。
蔚茵从花圃中站起,衣裙垂下:“花要开了。”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的压下。朝臣哪堪被一个后宫美人折了面子,一本本请愿奏章像雪花片子一样送到傅元承手中。
御书房外,更有那搬出傅氏祖训来念的臣子。
傅元承也晓得,自己处理的那几个喽啰虽然走了,但是廖家还在。只要廖远中或者廖怀一句话,总有那往前伸脖子的。
因此,也就更加坚定尽早除掉廖家的想法。他的天下,何须他人来操控?从小到大,他唯一信奉的即使,强者胜弱者亡!
这件事不能拖,调查的结果也很快出来,傅元承在金銮殿上,让一干人等全部说出。有寿恩宫宫人,有当日的羽林卫,有那位疹病御医。
最后,还有被人搀扶着出来,据说病得厉害的予德仕。
众口一词,那日莹美人的确去了寿恩宫,是听说太后病了去探望。太后修养需要安静,大部分人留在殿外伺候。美人和廖家姑娘去了偏殿说话,也就是这时殿里着了火,顿时乱成一团。廖家姑娘一脚踩空摔倒,伤得厉害。
太后亦是受到惊吓,幸亏最后无碍。
羽林卫过去的时候,那火已被宫人灭掉,就是偏殿毁的不成样子,门扇都烂了。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都这么多证人出来,还有太后身边的大总管,他们还怎么再质疑?一时间,有人看去廖怀。
廖怀一声紫衣官袍,精美华贵的腰封显示着他有爵位在身。抬眼默默看着御座上的青年,眸光泛冷:“陛下何不请太后出来说两句?”
傅元承高处俯瞰他,嘴角淡淡一扯:“太后病还未好,前次又受到惊吓,此时在寿恩宫修养。不若,平西候去看看太后,劝她两句,放下二十年前的心结。”
一句话,满大殿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二十年前,指的必就是双生子。
廖怀脸色越发阴沉:“臣,会过去。”
“下朝后,同朕一道吧。”傅元承收回视线。
他可不怕廖太后向廖怀说出实情。当年廖太后将小儿子交给廖怀处理掉,廖怀阴奉阳违将孩子带回西北,私下里养大,打得可不是一般的心思。两人看似还是一线,其实已经割裂,生出龃龉。
廖太后此时什么都没有,跟寿恩宫的一处死物没什么分别。
。
寿恩宫的事暂时搁下,迎来另一件事,耕耤礼。
春分这日,天子需要亲架田中,拽耙扶犁,鼓励耕种。
正逢西域一使团来京,希望学习大恒耕种,回本国后推广。因此提前两日,天子倚仗出城,进驻皇庄。
天子六驾,偌大的马车奢华,平稳行与官道之上。
傅元承看完一本文书,随手在上面批注两笔,便就看见窗边乖静的身影,简单的宫女装束也藏不住她的娇色。
以前的她,少女纯净柔美,现在则更多了女子的靡艳妩媚,眼尾多少显出几丝妖媚颜色。身段也在变化,腰身越发细巧,该长的地方也是丰盈圆满起来。
可预见两三年下去,褪去青涩后,她会是怎样的风姿卓越。
“陛下不必非带我前来。”蔚茵见他盯着自己衣襟处,恼得皱了眉,“诸位朝臣眼中,我已十恶不赦。”
傅元承扔下文书,伸手过去:“当初朕答应过你,一定会做到。再说,朕还护不住你一个小女子?”
蔚茵权当没看见他的手,拽拽身上的粉色衣装。
“过来。”他见她不理,口气一冷。
蔚茵瞅他一眼,心知他不过装一下罢了,并不是真生气,便就慢腾腾的往他身边移。
“无法无天。”他揽上她,手里捏着小巧下颌,在上面留下自己指印,“你这宫女装扮不错,以后可以时常穿给朕看。”
蔚茵知道,前朝那边给傅元承的压力大了,他才把她扮成宫女带上。放在之前,他可不会管。
“陛下想看,宫中那样多女子,肯定让您满意。”
傅元承的手指去勾她的唇,低声道:“朕会以为你在吃醋。”
蔚茵抬头对上他,张嘴:“我没……唔唔。”
那两根手指趁机顺着开启的齿关滑了进去,指尖勾着她的小舌。
“你没什么?朕没听清。”他笑着看她,指上全是温暖的黏柔,以及那细微的哼声。
蔚茵眼中沁出水汽,双手抓上他的袖子。
“让你牙尖嘴利,”他抽回手指,见她双唇莹润殷红,如雨水滋润后的樱桃,低头啄了下,“或者,有时你也可扮做小太监,朕也喜欢看。”
他去捏她的痒肉,见她颤抖着趴在自己腿上。
蔚茵贝齿咬唇,想忽视他手上刻意的撩逗,腰间麻意让她打了个激灵。他已经摸透了她,知道该去拿捏她的哪一处,如何卸掉她的气力。
心中生出悲哀,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身子不争气的在他手里变软。
“怎么了?”傅元承捧上她的脸,看到眼角的湿润,“这么快就哭了?”
蔚茵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撑在他的腿上,幽幽道:“雀屏山。”
他看她,嘴角的笑冷了下去,指肚摁上她尤带水渍的唇瓣,用力抹了下:“如何?”
“想去看看她。”蔚茵跪坐在他面前,轻易看到他瞬间冷却的双眸,“我不会跑,只是去看看。”
傅元承盯上她的眼睛,有一瞬在想,当初或许真的该杀了她。她总能轻易让他发怒,给他火上浇油。
“可以,”他薄唇一动,随即放开她的脸,“你想跑就试试,反正雀屏山跑不了。”
蔚茵往后移了下,端秀的弯腰:“谢陛下。”
仗队出城行至半道雀屏山下,帝王下令暂停前行,说要上山进香参拜。
顾名思义,雀屏山形似开屏孔雀,山上有座雀屏观。本也是平常,只是观众修道的人都不一般,有清修的贵家女眷,也有太上皇昔日的嫔妃。
其中有一位是蔚茵一直记挂的,原庆德侯府的太夫人,那个当初拼力想送她逃出的老人家。
雀屏观内很清静,偌大的香炉摆在正殿外,两个女道正在洒扫。这里不接受一般香客,大都是皇家贵族才可进来。
傅元承带着几名大臣去了正殿参拜,此举换来臣子们的赞颂。
蔚茵只作是一个宫女,趁了空挡去到后院,在女道的带领下,进了一间道房。
午后的阳光正是猛烈的时候,那间道房前有两棵小柏树,绿油油的在地上落下影子。
这是后院最偏僻的角落,小小的道房门窗紧闭,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咳咳。”房内传来两声轻咳。
蔚茵脚步僵硬站在门前,终是抬手敲了敲门。傅元承不会给她很多时候,她不能在这边犹豫。
“哒哒”,门被轻轻敲响,她的脑海中一瞬恍惚。侯府的事好像已经很遥远,又好像就是昨日之事。
物是人非,什么都变了。
“进来罢。”一道苍老的声音。
蔚茵轻轻推门,门扇吱呀一响。
光线透进阴暗的道房,盘腿坐在炕上的老人眯着眼看去门边。逆着光线,一个女子缓缓踏进来。
“太夫人。”蔚茵唤了声,眼睛一涩。
土炕上,老人一身宽大灰色道袍,身子伛偻,面前守着一个黑乎乎的木鱼,正是昔日的侯府太夫人。
“吧嗒”,她手里敲木鱼的犍稚滑落,身子往前移着:“茵,茵娘?”
蔚茵两步跑过去,扶上太夫人,蹲在炕沿下:“是我。”
她忍着没掉泪,经历了太多,她已经不想再哭。
“你,”太夫人苍老的手放去蔚茵脸颊,仔细确认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两行浊泪自眼中滑落,她拉着蔚茵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
蔚茵心中刺疼,她知道太夫人看到了她的一身宫女服,却什么都不问。老人家精明了一辈子,怎么能猜不出她从哪里来?
山下浩浩荡荡的帝王仪架,已经那样明显。
“茵娘,要不要喝蜜水?”太夫人问,简单的像是拉着小辈儿说话,“你喜甜,走的时候带上两罐,是观里女道养蜂酿的。”
越是这样,蔚茵越是愧疚。
“我没有,”她低下头,不敢看太夫人,“我没有跑出去,我摔到头什么都忘了。”
太夫人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心疼的问:“很疼是不是?”
蔚茵吸了口气,热泪在眼眶聚集,喉咙像是堵住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疼,很疼,但是没人知道,也没人帮她。她像一个无知的孩子,一直困在那座深院中,走不出。
“茵娘,”太夫人唤了声,“不用再顾念穆家,穆家已经没了。以后,你为自己想想,好好活着,十七岁,以后还很长。”
“太夫人,我不懂。”蔚茵看过去,似乎想要一个指引。
这么久以来,全是她自己在走,偶尔会出现一个人指引她,又转身不见,像冬至。
太夫人笑笑,捡起掉落的犍稚放回木鱼上:“你呀,别苦着自己。”
蔚茵嘴角微抖,鼻尖透出一点微红:“我不想的,可是我跑不掉……”
“茵娘,”太夫人打断她,眼中慈爱,“不是你的错。”
不是她的错?
蔚茵恍惚,愣怔的坐在那儿。
太夫摇摇头:“二郎与你无缘,以后便忘了他。你们未拜堂,谈不上要为他守着什么,回去好好过。”
“哒哒”,敲门上传来,紧接着是范岭的声音。
“娘子,该下山了。”
蔚茵无奈站起,又看了看太夫人。
“去吧。”太夫人摆摆手,“我这里很好,以后别来了。”
蔚茵不语,转身离开,余光在炕角的被子上滑过,瞥见一抹温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