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欢半眯着眼,另一只手还攥着那块碎片,她的手心说不清是血还是汗,总之她能不能走,就看这一会了。
“水……”
“水?好,好,奴婢这就给您倒……”
小太监颤颤巍巍的转过身去拿起茶壶倒水,而她身后的沈至欢竟撑着地慢慢的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碎片,纤细的手臂环住了小太监脖颈,对着他的喉咙狠狠的一划——
鲜血涌出,小太监叫不出声来惊慌的捂着伤口,沈至欢药性未退,力道不重,但足够拖住他了。
沈至欢从小到大第一回做这种事情,当下也顾不得太多,颤抖着手扔了碎片,便直接跑了出去,将小太监关在了门内。
夜晚的凉风吹在她身上,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用力的跑过,皇帝同周誉坐的这事毕竟上不得台面,不可能整个皇宫都知道,所以她得在另一名太监回来之前跑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可皇宫数以千计的太监宫女,一旦碰见她这么一个浑身带血,衣衫凌乱的人定然是会大声喊人的。
“快!快!沈姑娘跑了!!”
“快去追!”
“就在前面!”
*
而与此同时,太和殿门前,首辅何寄从殿内走了出来,元成帝喝了口随侍太监递来的茶,随口问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全安道:“一切都妥当了,是太子殿下的人亲自把人送过来的。”
元成帝将茶盏搁下,笑着道:“老六这人,确实是块当帝王的料子。”
“朕给他的药,他都给至欢用了吗?”
苏全安道:“回避下,都用了。人现在正在等着您呢?”
元成帝大笑了两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道:“那摆驾吧。”
苏全安应了一声,一张老脸布满了褶皱,贴心道:“外头天凉,奴婢先去帮您拿个薄毯。”
苏全安转身进了内殿,熏香袅袅的升起,打开的木窗吹进来丝丝凉风,苏全安将薄毯拿起,忽而察觉出不对来——窗户明明一直是关着的啊。
还没喊出什么来,脖颈处便贴上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冷白的剑刃微微陷进皮肤,泛出了丝丝血迹,仿佛下一秒就要割下他的头颅。一阵寒意自尾椎处升起,他微微颤抖着身体,只听耳后一个沉冷至极的声音问:“她在哪?”
苏全安僵硬着身体,颤颤巍巍道:“…谁,谁在哪?”
剑刃又陷的深了些,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襟,“安庆候府四小姐,沈至欢。”
苏全安道:“在…在清和殿的偏苑。不要杀我……”
陆夜收回手,苏全安一朝得了自由,便连忙跑了出去,嘴里大喊着:“有——”
然后才一句话连一个音都没发完整便僵在了原地,鲜血飙射,染红了剑刃,苍老的头颅从脖颈上滚下,陆夜却连看也没看直接翻身出去。
他对皇宫似乎无比熟悉,直接跃上了房脊没有丝毫耽误的朝清和殿过去。
站在外面的元成帝不悦的皱了皱,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道:“你去看看苏全安在看什么,还不出来。”
小太监低了低头,道:“是”
然而等到小太监路过元成帝时却突然转身,袖里藏着刀,那刀直刺元成帝,事发突然,元成帝瞪大双眸,惊慌着后退,没有一点帝王仪态。
“有…有刺客!”
“护驾!!”
话音刚落,不知从那跃出来数十名黑衣人,连同闻声赶到的巡逻禁军混斗在了一起,刀剑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宫女太监大声喊叫,越来越多的侍卫与禁军赶了过来,而这些突然出现的人却并不那么好对付。
一瞬间,以太和殿为中心的皇宫,陷入了极度混乱,方才还一派寂静深幽,如今灯火通明。
陆夜赶到清和殿时,殿内已经燃起了烛火,而奇怪的是清和殿周边并没有人看守,待他持着剑闯入方才沈至欢所待的房间时,房内已空无一人。
只余案桌边摔碎的瓷杯,以及地上大片鲜红的血。
陆夜站在门边没动,盯着地上已经快要凝固的鲜血,原本冷的骇人的神色竟出现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像是在辨认那是什么。
他这一生实在是见过太多鲜血,不管是幼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还是这么些年腥风血雨的生活。有许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他们求饶,惊恐,粘腻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剑,粘湿了他的衣裳,他都从来没有停下过。
但是如今他站在这里,盯着那滩血却在想——
那是血吗?也许是水吧。
是那个死太监骗他,不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血呢?
“快追啊!”
不远处模模糊糊的声音传过来,他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去,陆夜随手拉了路上一个慌忙跑着的小太监,长剑抵着他的喉咙,开门见山问:“沈至欢呢?”
小太监惊叫一声跪在地上,道:“…跑…跑了。”
*
“在前面,快去追!”
“一会陛下来了…”
皇宫比沈至欢想象中要大的多,她身上的这身衣裳虽算不上多暴露,但重重叠叠的轻纱跑着仍不太方便,她回头看了看,追着她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只有几个小太监,她多绕一绕,在不显眼的地方躲一躲也就过去了。
一开始她跑的时候,其实对自己能跑掉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这是皇宫,她就再熟悉也不会比那群太监丫鬟熟悉的,更遑论她药性没过,本就是强撑着跑出来。她甚至也不能大喊,因为不管谁见了她,都会选择把她抓住。
可总该是要试一试的,万一就跑出来了呢。
但她现在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除却宫女太监,还有几个侍卫也在后面。
她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转弯后,正前方是一堵朱红色的宫墙。
她提着裙摆停了下来,双腿已经跑到近乎没有知觉。她抬头望着这仿佛不可逾越的,高高的宫墙,忽而生出一种极为后悔的情绪来。
她不应该去那般生陆夜的气的。
她只要知道陆夜不会伤害候府的利益就够了,为什么非要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呢,他那样厉害,必定也是有不可说的理由的。
身后的人越来越近。
如果她今天带上陆夜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呢,陆夜是真的喜欢她吗,那到时候等她做了宫妃,他还愿意待在自己身边吗……
她才想到这里,眼前忽而白光一闪,一个试图抓住他的太监便瞪大眼睛倒了地上,而下一秒她就被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轻声问:“陆夜?”
陆夜身上沾了很多血,脸色冷的仿佛要结冰,沈至欢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吓人的样子,他注意到了沈至欢的手,问她:“手怎么了?”
沈至欢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还是先出去吧,他们人好多。”
陆夜目光扫过众人,带头的老太监气喘吁吁道:“你是何人!还不快把沈姑娘放下,你可知这是谁的……”
陆夜总是不给这些人把话说完的机会,老太监倒在地上,陆夜收回剑同沈至欢道:“等我一下。”
沈至欢有些害怕,愣愣的收回目光,可她仍不确定陆夜能不能一下对付那么多人,便道:“我们还是先出去要紧,他们人多,万一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陆夜低头笑了一下,俊美的脸庞沾着血,这样的笑只叫人不寒而栗,但他的声音却温柔极了:
“乖,不能让他们看见你同我在一起。”
“闭上眼睛,很快。”
他伸手盖住了沈至欢眼睛,同她说:“听话。”
沈至欢闭上了眼。
感觉到陆夜从她身边离开,其实这个过程并不难熬,因为她连惨叫都没听见几声,只有□□摔在地上的声音。
半柱香不到,陆夜便过来揽住了她的腰,带她跃上了那道方才在她眼里极高的宫墙,她想回头看了看那些人,却被陆夜制止,道:“别看了,脏了你的眼睛。”
第22章 你还能继续吗
沈至欢至今仍没有什么真实感。
陆夜带她出了宫,她不想这样浑身是血的回府,陆夜就带她去了一处别苑,这儿伺候的人不多,且大多都是男性,但个个看着都人高马大的,也不像是普通的小厮。
但沈至欢没有多问,陆夜已经不是第一次救她了,若是他的身份真的不方便说,她也不会勉强他。
男人已经换了身衣裳,瞧着没有那么肃杀了,他背对着她,微微弯着腰,将毛巾从浴桶那边拿了过来,对折好,放在一旁。
沈至欢坐在桌边,看男人的背影,他的背长的也很好看,背肌稍稍隆起,肩膀宽厚有力,脊背中间有一道凹陷,腰腹相对精瘦。
美的事物天生就对沈至欢有吸引力,她手肘放在桌上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得看着正在她面前忙活的陆夜。
她好像没有办法把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阴鸷男人同眼前的人联想到一起去,这中间有一种极为割裂的感觉。
可是尽管陆夜方才在她面前杀了那么多人,她好像仍旧不觉得害怕,她待在他身边,会让她觉得很安全。
沈至欢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身体的不适让她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思考一件事情,她伸手拿起一旁放着的瓷杯,仰头喝了些凉茶。
药性没解,她身上仍旧没有什么力气,方才她一心想着逃跑,除却四肢酸软,身体因药物而产生的反应被她极力的忽视了,如今安稳下来,那股子从心底泛出来的密密麻麻的不适越发的明显。
陆夜回来只简单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用凉水随便冲了冲,然后匆匆换了件衣裳,就来给她准备沐浴用的水,这儿的人大多都是男人,亏的陆夜还专门给她找来了澡豆和花瓣等。
他转过身来,正好对上了沈至欢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问她:“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至欢不好意思跟他说自己中了那奇奇怪怪的药,移开目光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陆夜走上前来,将沈至欢方才被他包扎好的左手放在自己掌心里,问她:“还疼吗?”
陆夜离她越近她就越难受,她收回自己的手,道:“不疼了。”
她的伤本来就不重,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其实一点都不深,但陆夜方才给她上药的时候还是沉默了半天。
陆夜的手还停在空中,沈至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突然把手收回去似乎有点不太合适,不过好在陆夜看着并不介意,他定定的看着她,道:“小姐。”
沈至欢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了?”
陆夜道:“您沐浴的时候不要让水碰到您的手。”
沈至欢又嗯了一声。
她绷着嘴角,没敢看他,她有点难受,陆夜离她越近,那种说不上来的燥热还有渴望就越发明显。
可陆夜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道:“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奴才就在外面,您喊一声,奴才就会过来的。”
“嗯。”
“奴才备了膳食,您沐浴之后就可以吃了。”
“嗯。”
房里静的针落可闻,陆夜的声音很轻,他继续道:“小姐…”
沈至欢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刚要开口就听他问:
“奴才现在,可以亲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