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孙嬷嬷说起当年母亲病的突然,她就曾问过父亲母亲去世的原因,每每父亲都很生气,告诉她母亲是病死的,渐渐地,她便信了。直到五年前,当她从老仆口中得知当年另有隐情时,她又问过父亲。那时父亲非常愤怒,有一次甚至打了她,罚她跪祠堂。再后来,她便不再问了。
只是不知,父亲的愤怒究竟是在包庇柳氏,还是心虚。
回去后,盛露嫣把一千两银票递给了孙嬷嬷。
孙嬷嬷看着银票,笑着说:“还算侯爷有点良心,知道姑娘缺钱,给了姑娘银票。”
说着,她又想起了一桩事:“只是夫人的那些嫁妆不知侯爷何时还给姑娘,也不知是不是进了那位的口袋里。”
虽然盛露嫣刚刚也恶心了她爹,但想到她爹刚刚说过的话,此刻便兴致不高,她淡淡地道:“放心吧,若真是如此,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吐出来。”
孙嬷嬷道:“嗯,姑娘做事我放心。”他们家姑娘真的是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有成算了。
“对了嬷嬷,当年陪在我母亲身边的那个红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孙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消息。只听她兄长说把她嫁给外地来京的行商了,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一点消息。”
盛露嫣面色平静。
“姑娘怎么又想起她来了?”孙嬷嬷轻声问。
盛露嫣知道,孙嬷嬷是真的对母亲好,若是知晓刚刚她爹说过的话,怕是又要一番难过和气愤。何必呢。所以,她摇了摇头,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正说着呢,窗边突然刮过来一丝凉风。
孙嬷嬷看着窗外,道:“呀,又下雨了。我让春桃晒的花瓣还在外头的,得赶紧收起来。”说着,孙嬷嬷就快步朝外面走去。
盛露嫣侧头看向了窗外。京城的三月,雨水总是比前两个月来得多,而今年的雨似乎格外多了一些。她记得,母亲去世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天气。
三岁时的记忆,她早已忘得干净,可唯独母亲去世的那一幕如烙在了心头一般,多年忘不掉。那日,周遭的人都在哭,她呆呆地站在屋内,看着躺着床上了无生息的母亲。耳边传来的还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父亲匆匆从外面赶来,脸色惨白。
“爹爹,娘亲是睡着了吗,怎么不与嫣儿说话了?”她问。
她记得,父亲抚摸她的手都是颤抖的。
其他的,她就不记得了。后来她听孙嬷嬷说,那日,母亲精神头好了一些,便与红儿一起在园子里逛了起来。可不知怎得,母亲摔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便再也没有醒过来。事后,红儿因伺候不周,被赶出了府。
只可惜,事情发生的前几日孙嬷嬷的丈夫突然被砸断了腿,她告了假回去伺候了,并不知这些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而她回来时,也再也没见过红儿。不仅如此,府上也换了不少下人。
红儿……稳婆……太医……父亲……柳氏……
盛露嫣靠着身后的迎枕,闭上了眼睛。
寻厉自然是不会让人失望的,护京司也不会让人失望。当日傍晚,盛露嫣派去守在张御史府外的人便递来了消息,张御史被护京司带走了。
盛露嫣神色比之前轻松了些。
不管明日会不会查到柳府,她知道,柳三郎和柳老夫人不可能在此时离开京城了,她明日也不用去平南府了。
第7章 请安 柳三郎入狱。
第二日一早,盛露嫣去给柳氏请安了。
柳氏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见着她时难得向她展示了一个真诚的笑脸。
“此去平南府路途遥远,大姑娘在路上一定要好生照看好自己,若是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就跟你外祖母和舅舅说。你是我的女儿,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一定会对你照顾有加。”
看来张御史被护京司带走一事柳氏还不知晓。
盛露嫣笑了笑,乖巧地应了一声:“是。”
盛晨曦一想到盛露嫣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府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听着母亲的话,笑得很是得意。
“是啊,我外祖母和舅舅一定会很疼你的!”
“疼”这个字盛晨曦故意加重了一些。
面子上的话盛露嫣也是可以信手拈来的,她道:“不敢当,我作为晚辈,怎能让长辈来照顾我呢,女儿定会好生服侍两位长辈。”
柳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转头看向了王嬷嬷。
“给大姑娘吧。”柳氏道,“我给你准备了百两银票、十两碎银,还有一套头面。你莫要省着花,不够了就来信我让人给你送去。”
盛露嫣瞥了一眼箱子里的头面,微微挑眉。这套红宝石的头面少说也得值几百两,柳氏这回倒是大方。
“多谢母亲,女儿便收下了,咳咳。”
她不仅要收,还得赶紧收下来。想必张御史被抓起来的事情现在外面肯定已经传开了,再过一会儿柳府也要知晓了。柳府知晓了,柳氏也快知晓了。
“咳咳。”盛露嫣又咳嗽了两声。
柳氏话已经说完,该交待的也交待了,没什么要说的了。听见盛露嫣咳嗽,便顺势道:“大姑娘这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莫要累着了。”
盛露嫣面露愧疚之色,道:“都怪女儿身子不争气。多谢母亲体恤,女儿便先回去了。”
盛露嫣一走,盛晨曦就抱着柳氏的胳膊撒娇,她噘着嘴道:“娘,您怎么把那套头面给她了,您明知道女儿喜欢的。”
柳氏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道:“不过是套头面罢了,不值什么钱的。那套头面太过老气,也不衬你的肤色。改日娘给你做一套粉色或翠绿的,戴上后能显得你娇俏可爱。”
盛晨曦脸色稍愉,摇着柳氏的胳膊,说:“女儿两套都要。”
不过是两套头面罢了,柳氏哪里有不应的,她笑着说:“好好好,给你做两套。”
盛晨曦这才露出来笑脸,道:“这可是母亲说的,您莫要忘了。”
“嗯,忘不了。”柳氏道,“对了,听说过几日承恩侯世子就要入京了,这几日你别乱跑,在府中老老实实待着,娘让人给你做几套好看的衣裳,保管能在宴席上惊艳众人。”
一听自己喜欢的人要回来了,盛晨曦脸上的笑容放大了些,声调也高了许多:“娘,您说的是真的吗,赟哥哥真的要回来了?”
“自然是真的,娘估摸着等到承恩侯老夫人六十寿宴上你就能见着他了。”
“啊,太好了太好了,赟哥哥要回来了。”盛晨曦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了。
盛露嫣这个大麻烦就要离京了,柳氏也很是开心。
另一边,盛露嫣正拿着盒子里的大红色头面看着。这头面确实不错。一下子得到这么多银子,当真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一件事情。
后半晌,在听说柳三郎也被带走后,盛露嫣的心情就更好了。
等到晚饭时她去正院,被拦在了门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柳家也不可能没什么反应。
入夜后,柳大学士登门了。
待柳大学士走后,盛陵侯气得把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
柳氏正想说什么,看着愤怒中的盛陵侯,脸上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可这会儿有些话却是不得不说了。
“侯爷,阿武可是妾身的亲弟弟,无论如何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啊。”柳氏哭着道。
盛陵侯侧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眶微红,眼睛都肿了起来,看的怪让人心疼。
“莫要哭了,本侯又没说不救。刚刚我与你父亲说的你不是都听到了么,怎么还这般担心?”
柳氏确实听到了盛陵侯与柳大学士的对话,但他们的对话更多的是在说寻厉找不着证据,并没说保住她弟弟。万一寻厉真的找到了证据,侯爷又撒手不管了,岂不是完了。
爹爹儿子众多,可她却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阿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对他自然多了几分关心。”
“你放心吧,他们护京司查不出来什么的。”盛陵侯自信地道。
“可……可万一……”柳氏有些忐忑。
“真有万一,本侯也定能保住他便是了。”在盛陵侯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听到这话,柳氏终于放心了。只要侯爷肯救,她弟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不过——
“侯爷,您能不能先跟护京司打一声招呼?”
柳氏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盛陵侯瞥了柳氏一眼。
柳氏咬咬牙,道:“妾身知晓您不喜欢那位寻大人,但是阿武被他抓起来了。听说那里面的牢房阴暗潮湿,审讯的手段多种多样,一般人撑不住的。您能不能让他们对阿武好一些,让他少受一些罪?”
听后,盛陵侯冷哼一声:“让本侯去求那竖子?”
柳氏心里有些慌乱,但为了弟弟还是稳住了:“妾身不是让您去求他,就是想让您跟他们打声招呼。您知道的,阿武身子弱,受不得那些刑罚的。侯爷,您就救救他吧。”
说着,柳氏扯了扯盛陵侯的袖子。
盛陵侯平日里对柳氏极好,但这事儿却没有丝毫的情面,他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夫人早些睡吧,本侯还有事没处理完,去书房了。”
那低贱的东西就是地上的蝼蚁,他没踩死它已经是他仁慈。让他去求他?呵,除非他死。
柳氏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眼泪又流了出来。
“夫人,您快别哭了,仔细伤到眼睛。侯爷刚刚说了能保住三爷的,您放宽心便是。”
“我如何能放宽心?阿武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不行,我明日得去求求爹爹。侯爷看不起寻厉,自是不愿帮我,但爹爹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阿武受苦的。”
“可万一老爷不愿帮三爷呢?”
柳氏脸上露出来一丝狠厉的神色,道:“不帮也得帮,说到底阿武做的这些事都是父亲的主意。”
护京司
此刻虽已入夜,狱中却是灯火通明。
“寻厉,你最好赶紧把小爷我给放了,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空荡荡的牢狱中,传出来一名男子中气十足的叫喊声。
坐在椅子上容颜俊朗的男子神色未变,盯着面前神色猥琐的男子。
下一瞬,那男子就叫不出来了:“啊……寻狗!你敢这般对小爷,你知不知道我姐夫是谁……啊……等小爷我出去,定要弄死你……啊……”
接着便又是一阵凌乱的声音。
片刻后,刚刚还中气十足的人此刻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
“是你自己主动说,还是本官来说?”寻厉冷声道。虽他容貌出色,但此刻一半的容颜隐藏在光影之下,一半被烛火照得通红,就像是从地狱中来的一般。
“你……你凭什么抓……抓我,你们有……有证据吗?”柳三郎的气势已经不像刚刚那般嚣张。
寻厉头微微一侧,看向了站在身侧的下属。
邹子川会意,拿出来一张纸放在了柳三郎眼前。
身上异常疼痛,柳三郎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但在看清楚纸上的内容时,顿时清醒了许多。
竟然是他占人田地时的一张地契!
这些东西早就被他销毁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寻厉的手中。
“这是哪里来的?”柳三郎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