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迷惑不解。
正欲询问,忽见她眯起眼睛,好似在审视一个绝佳的位置。
而拈石子的手臂直直高抬,反手一翻,几颗石子霎时不知飞去何处。
待尹婵惊讶地望去,一声声“啊——”冲破了院落的高墙。
尖叫在空中盘旋,又倏然止声,整处院子再无任何闲言杂语,静得犹如无人之境。
“她们这是?”尹婵吓了一怔,连忙问。
楚楚收回手,掸去指尖的微末灰尘,淡笑回道:“公子说,不该长嘴的人,就让他永远闭嘴。”
院内只余楚楚的声音。
她开口清脆,轻飘飘落下的这句话,像极影子戏里五指绕线的操纵者,而她们,则是被肆意玩弄的影人。
尹婵冷不防起了一身细汗。
说不害怕是假的。
深居内宅十六年,除幼时随父亲学过几日的花拳绣腿,何曾见过这般手段。
楚楚冷眉淡目,认真地看向尹婵,瞧她抿着唇微怔,仿佛不懂其中恐惧,诚恳地说:“小姐,奴婢见您很是好奇,您若想学,楚楚必尽绵薄之力。”
话音刚落,尹婵后退了一步。
楚楚疑惑:“小姐害怕了?”
不等尹婵回答,她徐徐点头,好似已经懂了:“原来如此。”又很快抛去此事,脸色照常,“小姐,还是让楚楚陪您去瞧院子吧。”
说完,恭敬地站在尹婵身旁。
周遭归于沉寂。
而尹婵的心跳声正一下、一下、又一下地传进她耳中。
楚楚思忖:嗯,跳如擂鼓,小姐在心慌意乱。
这怦怦声扰乱了尹婵的理智,楚楚却是一派从容,低眸不言。
楚楚头一回做丫鬟,此前查探过许多人或事,如今看来,是十分简单的。
只要一点,唯主人之命是从。
这并非难事,往后习惯了,许能做得更好。
她心里悄悄鼓气。
忽一失神间,窄窄的袖口蓦地被谁攥住了。
楚楚眉梢扬起,见一只柔美白皙的手落在她腕上,指尖牵着袖子,纤纤手指细微颤抖,骨节紧张地发着白。
循着这手,她抬眸看向了尹婵。
眼前的小姐让她倍感意外。
这张脸是楚楚见过最美的,双眼的红晕衬得愈发冰肌雪肤,曼妙可人。声音亦是美妙如溪,柔婉又轻灵,只是略低,带着丝丝哑声。
楚楚递给了她一个不解的眼神。
尹婵抬眸垂眸,犹犹豫豫,虽顾虑颇多,却仍未失了举止仪态。
这等踌躇间,楚楚只当大家闺秀被刚才吓到了,放轻声音道:“小姐请说。”
尹婵心里早乱得一塌糊涂。
适才听那几番叱骂,已然尝到难受的滋味,断不想往后再遇。
可、可这样会不会……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觉来到原州,所见所知全在她意料之外。
她甚至临到此时,才头一回认清自己。
她只是俗世平凡人,会自私,会有不可告人的心思,甚至,会做坏事。
尹婵闭眸,喉间颤意不停,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轻轻抚上胸前,按压住那里的情难自禁。
再睁开时虽鼓足勇气,却也酡红了脸,在楚楚波澜不生的注目中,嗫嗫嚅嚅道:“楚楚,你、你教我……好么?”
楚楚倏然错愕。
她一片惊讶的神色,尹婵不合时宜地想起,独一回与谢厌同坐马车时,他那句近乎恳求的“敷衍我好不好”。
倘若回到当时,她一定……
她一定伸手触上去,碰一碰他的疤痕。
那时的顾虑以至于此刻想起,满心腾起了苦涩。
尹婵焦躁不安地蜷起手指,不知道是在和楚楚解释,还是告诉自己,忍不住的轻喃:“我不想她们说他……”
枝丫轻抚,海棠香压了春风。
楚楚一闪神,猛然从她酡红的眼梢,窥见了那溃不成军的理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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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我错了,女主这种直接的性子真的是JJ难有,太喜欢了】
【好好看啊,阿婵知道了男主的事,我还以为会很生气,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女主我可太爱了!】
【绝配】
【好看好看追上来啦】
【大大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完-
第18章 、浪荡
◎如同打量一件无足轻重的器物。◎
谢宅去年扩建了,年末便在宅中多造了几处新院子。
尤以眼前这个地段最好。
一则毗邻谢厌曾经的居处,宽宽绰绰还幽静。二则当初这院欲划给赵逢玉住,赵逢玉在谢府深受宠爱,比谢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所要自然是顶好的。
尹婵与楚楚走进新院时,前头闲话的几人已经灰溜溜离开。
楚楚引她四处看,并列下缺少的东西。
家具物什都早摆上,当下便能入住。尹婵没别的要求,浅浅看后,想出府先将阿秀带回。
楚楚思忖一二,回道:“小姐暂且在此休憩,奴婢去寻管家,让他备好衾被,咱们今晚便搬来住。”
尹婵点头应了。
楚楚拿着要新买的物品单子,急冲冲去找管家。
留下尹婵独自坐在院中的圆石桌前。
左右无事,起身绕着矮墙看是否有地方能种花草。
此院建得奇怪,本该四面粉墙的,却只得三面。
左院靠近耳房处,适宜设花圃的地方原应砌墙防护,却光秃秃的,反倒挖出一片荷池来。
池塘想是充院墙之用,恰恰与旁边的院子隔着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是,那边院落约莫无人居住,简陋破败。冲天的树长势茂盛,池边杂草也无人打理。
尹婵走近莲塘,时值春日,还没长花叶,乌漆漆的一洼泥。
定定看了半刻钟,四周安安静静,不由得神思翩跹,想到身处之地竟是谢宅,而谢厌是谢琰的兄长,心头不住的茫然。
信阳候府还有位大公子,此事被他们藏得太深,连爹爹都不知道。
既如此,谢琰可知他有兄长?
观谢厌模样,约莫及冠之龄,比谢琰或许年长不了多少。
他们是亲生的兄弟,还是……
尹婵曾在宴会中与谢琰母亲有过几面,她非侯爷原配,而是先夫人逝后由妾抬为的继室。
谢厌被父亲遗养在原州,那他的娘亲会不会?
尹婵不敢细想了。
绵绵春风穿过莲塘,打在她鬓边,抚乱了发梢。
暖阳当空,风过时还是浸凉。
尹婵衣衫薄,骨子泛起一阵冷意,拢了拢袖,准备回房。
院中忽然进来一男子,后跟着几名小厮。
想是在找什么,四处看后,纳闷道:“表妹她们不是说在此地吗,怎么不见人?”
“表小姐怕是已离开。”小厮发怵,“这里被谢厌占了,咱们快些回吧,免得遇上。”
谢歧一摇扇:“本少爷还要你多嘴?”
“谢厌一刻前就离府了。”他高抬下巴,大摇大摆进院,睨了小厮一眼,“不然你以为本少爷怎么敢现在过来?”
小厮连忙恭维:“少爷英明。”
谢歧用扇柄敲他额头:“话多,快找人。”
尹婵起初没有听见声响,直见几人走到院里树下,才觉察到。
谢歧更没想到转身就在塘边瞧见一绝世美人。
当下步伐戛然,摇扇的手定在空中,怔怔望去。
立身塘边,柔曼窈窕,白底浅绿绸裙,宛如水中芙蓉。谢歧没在原州见过这等佳人,莫非真是荷花仙来了?
可荷花都还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