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途年迈,一场大病醒来后身体早就大不如前,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
他抬眸去看塌下跪着的人,面露厌恶之色:“你怎么就不能去死,你的母亲熬了三年就自杀了,你竟然在边境八年还没死。”
陆停甚至还有闲心理了理膝前的衣物,轻笑一声:“我母亲是被容云杀死的,至于我,没有为她报仇,我是不会死的。”
陆途脸颊抽动:“就是自尽,哪来的德妃杀人。”
“若是像容云那日的自尽一样的话,那德妃也该是自尽的。”陆停慢条斯理说道。
陆途惊惧,大怒道:“孽.畜,是你,是你杀了容云!”
“这我可不承认。”陆停抬眸,动作随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怒气的人,笑了一声,“人是陛下亲自迎进宫的烈火杀的,烈火是薄斐推荐给陛下的,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
陆途见着这般模样,气得手指都在哆嗦,顺手把手边的锦盒扔了过去,却被陆停避了过去。
“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他指着陆停,声音紧绷地大喊着。
原本安静的屋内瞬间出现七.八道人影。
“陛下今日寻我来,就是为了杀了我。”陆停神色不变,笑问道。
“自然。”薄斐自屏风后转了出来,淡淡说道,“陛下为罪臣应家翻案不成,恼羞成怒,意图弑父,却被陛下当场擒获诛杀。”
他站在角落里,笑问道:“殿下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听着还不错。”陆停点头,可随后话锋一转,“可若是杀不了又如何?”
薄斐冷笑:“殿下好大的口气,这八人乃是当世好手,殿下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如何能杀不了。”
“陛下知道薄斐私通大魏的事情吗?”陆停并不与他说话,反而去问扭头去陆途。
陆途冷笑:“不必挑拨离间,此事朕自然知道,薄爱卿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和大魏的人虚以委蛇,奈何安王不争气而已。”
薄斐嘴角微微弯起,得意一笑。
“可安王就是他杀的啊。”陆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无奈说着。
陆途冷笑,对着薄斐说道:“爱卿说的不错,这畜生当真把此事栽到你头上。”
薄斐脸上立刻露出感恩之色:“多谢陛下信任,此事微臣早已说过,安王去世当日,殿下可不在东宫,若不是你杀的安王,那又是谁。”
“还是说,殿下不再安王那里,是在其他地方。”薄斐话锋一转,意味深长说道,“深更半夜,殿下这是去哪了。”
陆停还未说话,床上的陆途却是先一步恼了起来。
“是不是去和温月明那个贱.人幽会了。”
他的眸光因为愤怒,亮得有些吓人。
“你们早就在一起了是不是,薄爱卿说你们在西北时便有了首尾,是不是!”
陆途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她在哪里?”陆停打量着整个屋内,蹙眉问道。
陆停狞笑:“死了,被朕乱刀杀了,那个玉佩你没看见吗。”
陆停脸上的神色逐渐褪去,面容冷峻成冰雪一般,深褐色的瞳仁冷淡地注视着他,宛若一把剑悄然出鞘,带着森冷寒意。
“那你今日也会死。”他注视着陆停浑浊的眼睛,轻声说道。
陆途笑容一僵。
“你,你打算……杀了他,杀了他。”
原本静止在角落的八个黑衣人如风般从四面八方攻击而来。
陆停面无表情地拉着其中一人的手臂,挡在自己面前,顺手折断他的手臂,躲过他手中的刀刃。
鲜血瞬间飞溅,染红了玄色大氅。
就在此刻,外面也彻底热闹起来。
至于这具被友军不小心砍死的尸体则被陆停顺手一扔,扑通一声摔在陆途后退的脚步前。
御花园内,几队队长正打算换岗轮值,却隐隐听到紫宸殿方向传来的打杀声。
“怎么回事!”队长厉声质问道,顺手点了一人,“你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同样传来一阵喊杀声。
谁也没想到,沉寂了两个月的皇宫彻底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热闹起来。
“皇宫八个城门口被霍大将军派兵围住了。”
“东宫,是东宫率卫的人杀过来了。”
“陛下,陛下那边出事了。”
源源不断的消息在整个皇宫内流传,借着这股停不下的雨,彻底传开。
“慌什么!”广寒宫内,花色厉声呵斥着,“你们还不去保卫紫宸殿,围着我们做什么。”
守卫的侍卫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现在乱成这样我们还能逃不成,但若是陛下出事了,你们就是难逃其罪。“花色冷笑一声。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心思浮动,扭头去看队正。
队正一咬牙:“走,去紫宸殿看看。”
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殿门口瞬间如鱼散一般,只剩下广寒宫内的几个仆役。
“你们都会各自的屋子呆着。”花色严肃说道,目光落在最跳的几人身上,“不会出事,慌什么。”
花色这些年积威深重,就算有人忧心反驳,被花色冷眼扫过后都畏惧地闭上嘴,不敢再说。
原本还显慌乱的宫殿瞬间安静下来,偌大的前堂空无一人。
花色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对着殿外御花园处的假山后低声说道:“大郎这边请。”
身穿灰色衣服的温赴披着黑披风走了出来。
“娘娘走的匆忙,并未多说什么,也不曾带人,我们的人虽然没看到娘娘出来,但听说紫宸殿在娘娘进去办个时辰后乱过一阵。”花色跟在其身后匆匆开口。
“奴婢斗胆猜测是娘娘跑了。”她低声说道。
内殿,小猫刚睡醒,踩着毯子,自顾自地玩着,听着动静,歪着头看着来人,
这是温赴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
怪不得夫人每次入宫回来都要哭一会儿,说这个地方清清冷冷,委屈女儿了。
毕竟再华丽的布置被高耸的屋宇一挑,便显得格外冰冷,不近人情,空旷的屋子是填不满的寂寞。
温月明这么爱玩的性子,怎么呆得住。
温赴站在屋内沉默。
小猫咪不耐烦的用肉垫拍了拍棋盘,似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温赴侧首,一双琥珀色的双眸被雨淋湿,冷眼一扫,小猫被吓得将在原处,随后缓缓向后撤去,警惕地看着他。
温赴本要移开视线,可眸光倏地一凝,只见棋盘空荡荡的,唯有在西九南十处放了一颗黑子。
“这是谁放的。”他问着花色。
花色仔细看着,摇了摇头:“娘娘不爱一个人下棋,这棋盘都是拿来和翠堇玩丢棋子的,今日翠堇也忙了一日,棋子怎么会拿出来呢。”
“不会是咪咪自己捣乱拨出来的吧。”她看着咪咪的爪子,犹豫说道。
咪咪见人站着不动,立马转身就跑。
温赴沉默地看着那棋子,上前,伸手抓起那枚棋盘放在手心把玩。
——西九南十,黑子。
——西南,九十,黑。
“大明宫西南处有什么?”
“御膳房在那个位置。”花色说道。
温赴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个地方。”
花色犹豫:“现在外面打了起来,乱得很,大郎对皇宫也不熟悉,若是要去哪里,不如让奴婢代劳。”
温赴摇头:“你在这里等着,若是见到娘娘,就把我说的跟她重复一遍,不必强迫她,端看她的选择。”
花色严肃点头。
温赴重新戴上帽子,在内廷早已混乱一片的情况下,逆着人群,朝着大明宫西南处方向走去。
人群慌乱,时不时就能听到尖叫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兵戈相交的声音。
绵绵细雨也藏不住皇宫所发生的血腥味。
这是他两个时辰前与陆停商量出的事情。
——不破不立。
诸事早已等不住,大魏已定,应家翻案,凤台的案子已经有一人高,可这位陛下丝毫不关心,他的眼里只有那些狭隘龌蹉阴暗的想法,再也看不进其他。
陆途早已没有半分人性,此番侍疾是假,斩杀陆停是真,不如先下手为强。
前朝太.宗不就如此当机立断,这才安然继位。
陆停手中的五百东宫率卫乃是经过战火洗礼,乃是精甲铁血之兵,若是对上卫郦棠每日操练的三千千牛卫可能不好说,但和巡防营这种整日不是武艺的士兵对抗自然绰绰有余。
温赴站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御膳房前,蹙了蹙眉。
御膳房作为供应整个内廷吃食的机构自然格外的大,一排屋子一眼望不到头。
一间间查过去实在太费事。
温赴眉心紧皱,目光一扫,突然停在门上挂着的一处小小红牌前。
——汤水,三十。
他心中一动,摘下手中的红头牌子,朝着下一间屋子走去,没一会儿便看到另外一块牌子。
——糕点,四十。
早就听闻御膳房分工格外详细,分了两个大类白案红案不说,每个案例甚至各自在分出五小类,小类之后还有数十个灶台的细分。
温赴握着第三块红牌。
——药膳,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