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峥叹气,重重坐在一侧。
“那,那怎么回事,你打算直接送我们的太子殿下登基。”他好一会儿才说道。“若说真的,我信你能为大周带来变化,可殿下我却不知秉性到底如何,如此,我倒是觉得扶持几个小的还不差不多。”
他讥讽一笑:“托陛下的福,除了太子殿下,剩余的几个皇子母妃出身堪称卑贱,完全任由拿捏。”
“那我不就成了奸臣?”温赴蹙眉,严肃说道,“这样会被骂的。”
卫峥没好气说道:“这有何区别,若是一个不好,你还是会成为奸臣,端看我们的陛下的心性了。”
“我们能不能君臣相和,名垂青史,这就是我的本事了,子虚,不必担忧。”温赴吐露半点风声,收了心底的狂傲,脸上又恢复了认真严肃的模样,格外得能唬人。
卫峥被他信誓旦旦的模样气得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原先你每次说起你那宝贝女儿来就来气,我还不明白,现在我是懂了,确实是来气的。”他抱怨道,“又不能打,又不能骂,说了还听不进,不说我又难受。”
温赴失笑,无辜反问道:“我这般气人?”
“你这样更气人了。”卫峥面无表情地说着。
等温赴和他商量好后续的事情,知道暮鼓响了三声,这才从卫家出来,却在快回家时听到马嘶叫一声,随后马车停下,行霖恭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殿下。”
温赴睁眼。
“阁老,孤有一些话想和阁老单独商谈。”
还不得温赴开口,紧接着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
“爹!”
热情得很,但往往无事献殷勤。
温赴先是皱眉,又是头疼。
“请殿下去书房一叙。”马车内,温赴淡淡开口。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黄昏暮色中入了温府大门。
“爹,殿下要和你说悄悄话。”温月明绕着他打转,笑说试探着,“你们要说什么,怎么还瞒着我。”
“那就是你不该听的。”温赴眼尾到处都是她晃动的身影,顿觉头疼,“站好,好好走路,想什么样子。”
“哦。”温月明吃了一顿训,这才安分下来,只是嘴巴却停不下来。
“爹,我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宫里是完全乱了,我看容云也是疯了,到处搞事。”
“爹去哪了,我和殿下在茶棚里等了好久。”
“爹,哥哥最近都干嘛去了。”
“爹……”
“闭嘴。”
“哦。”
陆停忍笑地看着温月明垂头耷脑的样子,悄悄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脖颈。
温月明动了动肩膀。
“你去找你娘,我和殿下有话要做。”温赴站在内外院的交叉口,低声说道。
温月明抬眸,歪了歪脑袋,大眼睛扑闪了一下,不解问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嘛?”
“多得很。”温赴冷酷无情地说道,“整日上蹿下跳,多久没陪你娘说说话了。”
温月明皱了皱眉,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陆停便赶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笑眯眯说道:“我有点想吃娘上次送的杏仁糕了。”
温月明立刻皱紧了眉头,眼尾担忧地朝着爹扫去,随后立刻拳头握起,在陆停面前晃了晃:“找打是吧。”
“所以不能吃了吗?”陆停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遗憾说道。
温月明雪白的脸颊顿时涨红,不好意思地把他的手甩下,咬牙切齿说道:“我这就找一屉杏仁糕塞你嘴里。”
两人看着温月明怒气冲冲的走了,四目相对,脸上笑意皆缓缓敛下,朝着书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事,这个剧情开个头,明天尽量多写点,么么哒,晚安
开始收尾,收尾啦,奶一个二月份之前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七十三章
温赴的书房陆停不是第一次进。
这里时常有些女主人温柔体贴的痕迹, 但更多的是一些奇趣的东西。
“这是月儿之前好端端去花卉市场,给我还有她娘他哥挑了花,这是我的。”温赴坐在茶几一侧, 慢条斯理开始洗净茶盏,着手开始煮茶,“殿下不如坐下说话。”
陆停看着依旧停留在书桌上的那株嶙峋怪松上。
时下送文官都是以梅竹为主, 讲究君子如风,不屈不折的品质, 兰花则是读书人的钟爱,教人馨香满襟袖, 欲寄同心者,求道不求同。
四杰中的唯有松排在末尾, 毕竟太过挺直,少了松的气韵,可若是求了松的特性,送了奇松,难免又让人觉得此人大概是离经叛道之辈。
这盏怪松却格外张扬, 完完全全不顾及外界目光的生长着,在一种珍贵物件中堪称夺目。
“团团很了解您。”陆停坐在他对面, 腰背挺直,认认真真说道。
温赴倒茶的手一顿, 歪头蹙眉想了想:“她很聪明,天生自带一双慧眼, 若是想了解一个人,只需要花费几分心思, 就能把一个人的性子摸得八九不离十。”
他动作优雅缓慢地注入第一勺清水, 抬眸, 微微一笑。
“这一点,殿下应该比微臣清楚。”
陆停盯着红泥小炉,对他片刻的讥讽视而不见,只是继续说道:“我以为这点团团像阁老。”
温赴盖上茶炉盖子,夹着茶盏放在一侧的热水壶里滚了滚,动作闲适随意,袖口上的花纹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神色镇定,眉眼冷淡。
“我儿自然像我,自五岁启蒙便是我亲自教她读的书,写的第一个字,自度平和敦厚却不善变通,月儿机敏狡黠却沉稳不足。”温赴大方说道,神色欣慰,“不过那八年在西北也是历练了许多。”
陆停脸上笑容微微敛下。
温赴年少成名时也曾招来不少骂名,其中以白鹿学院老院长的一句‘行知病虎,立如眠鹰’而备受争议。
那位古板的老儒生厉斥他是心机深沉,恶不外露之辈,不可深交,但随着他仕途的平坦,外表的和善,加之身处高位多年,做事干练,民声鹊起,久而久之,众人便觉得这位阁老是温和良善之人。
“殿下觉得我说的不对?”温赴笑问道,那双眼洞悉一切,这张嘴却绝口不提。
“是。”陆停颔首,“程先生说过,阁老诸多学生子弟,唯有大娘子最像阁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温赴姿态随意地坐在他对面,冬日不甚亮堂的光,透过花菱落在他脸上,影影绰绰,隐晦难辨。
“我记得那一日外面下着大雪,我抱着当时软软小小的她,别瞧她看着乖得很,可除了我和她娘能抱着,其余人一碰就哭,还是那种小声,细细碎碎,抽抽搭搭的哭,听得就让人心疼,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小姑娘以后要让我头疼了。”
他回忆起往事,脸上的笑容都真切了不少。
“后来发现确实头疼,自小就是上房揭瓦,下河捞鱼,冬日去划船,夏日去深山,秋日闹着去拽果子,春日就要去种田,连带着他哥都不能安生,真的是片刻都闲不下去,一张大字要我拿着戒尺站在她身后才肯老老实实坐下来写。”
陆停听着,嘴角露出笑来。
“之前在西北,程先生叫我们读书时,她便格外坐不住,还是先生故意激她,说学堂里她年纪最大,一点带头本分都做好,这才逼得人坐下来勉强为难练字。”
“你若说她乖,她自小就叛逆,你若说她不乖,可给她一点标准,她自小就做得很好,说起来是我和她娘太宠她了。”
温赴眯了眯眼,怀念说道:“自落地以来,打也下不去手,骂也说不出口,就是想着她能开心一些,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被我骂几句,就闹着离家出走,惹出后面这么多事情来。”
后面那么多事情之一的陆停被人隐射一句,不由抿了抿唇。
“她是我温家的小辈,我的女儿,这辈子只需要往前看,我自然会护她周全一辈子。”
红泥小炉内发出细微的水汽沸腾声,在炉壁上撞击着。
温赴垂眸,掀开盖子,看着水帘珠子一般冒出来的起泡,淡淡和索道:“殿下可知微臣的良苦用心。”
陆停的眸光微动。
温赴显然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却又闭口不谈此事,却又在反复强调,温月明只能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她的女儿。
他不愿温月明牵扯进陈年是非中。
这一刻,陆停躁动不安的一颗心微微落下。
他,也不愿意。
“是,我知道。”他轻声说道。
温赴凤眼微扬,脸上笑意真切几分,指尖捏着一点茶叶,慢吞吞撒入沸腾的水中。
“殿下仁心。”他意味深长说道,“月儿看似大大咧咧,万事不过心,实则心思敏锐,我为她取名月明,是愿她此生人如明月,所行坦荡。”
“还望殿下珍视。”他叉手行礼。
陆停连忙伸手把人拦下。
“此事必当烂于心尖。”他认真说道。
“阁老误会我今日来的意图,我是怕阁老会……团团虽于阁老常有争吵,但心中一直敬仰阁老,不然不会因为阁老的一句气话,远赴西北八载,只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心术不正之人。”
温赴长睫微动,随后长叹一声:“当年是我冲动了,只是我实在是害怕。”
他的好友便是因为一念之差走上一条不归路。
他怕的不是十三岁的温月明已经能一环扣一环的设计去教训那位学子,而是害怕一旦这种阴私手段让她尝到了甜头后,她会彻底落入这样的悖论中。
人始终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去获得所需的一切,不然迟早会狠狠摔下来。
他,不敢赌。
陆停垂眸,低声说道:“阁老不信她,难道还不信自己嘛,团团常说她自读书以来,一应经文都是阁老亲自教导,连她哥哥都排在后面,您说的,她都记着。”
“阁老良苦用心,团团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温赴盯着翻滚的茶叶,灭了炉火,看着茶叶静静沉静下来。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却觉得开心平安即可。”
“是,足年开心,余生平安,人之大幸。”陆停附和着。
“大娘子,小心点,别摔了。”
“让老奴帮您拿吧。”
“哎哎,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