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贴紧了谢翼的胸膛,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哥哥……我想回家……”
她后悔了,她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她后悔离开他来到京城,她原以为的血亲并不是她真正的血亲,原来她舍弃的才是她真正的财富。
谢翼感受到胸前的那一股濡湿,神情也微愣了愣,而后郑重地点点头:“好,我们回家。”
*
谢翼虽然念了好几年的书,可小时候跟人打架的身子底倒是还没落下,几下子就将那京兆尹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谢翼抱着枝枝出门的时候,纪姝还惊魂未定地站在门口,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年轻的新科状元脸上露出这么狠戾的目光,一时间吓坏了。
谢翼还未说些什么,就看见远处一辆马车哒哒哒地行驶过来,来人正是纪家。
谢翼早在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过来了,侯爷和夫人备马车耽误了些功夫,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而纪姝在看到侯爷和夫人跳下马车的一瞬间就慌了。
“爹——娘——”
纪姝还来不及和他们解释,侯爷和夫人就径直越过了她,奔向谢翼怀中抱着的枝枝:“妤儿怎么样了?”
谢翼抱着枝枝的身子往后一退,神色十分冷淡:“抱歉,她不是你们口中的“妤儿”,她是我妹妹枝枝。”
侯爷和夫人皆是一愣。
谢翼冷笑一下,抬眸看了眼一旁的纪姝,扯了扯嘴角道:“与其担心枝枝怎么样,还不如问问你们的“好女儿”对她做了些什么。”
侯爷和夫人这才望向一边的纪姝。
纪姝被这目光盯得发抖,连忙跪了下去,哭道:“爹,娘,女儿也是刚得知了消息,赶到这里来帮着寻找妹妹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配上几声抽泣,任谁看了不叹一句可怜。
谢翼心中愈发不耐,这女人的心早就坏透了,他早就知道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承认。
如此,谢翼反倒是一笑,讥讽道:“的确,纪二小姐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她的好妹妹就在这里,因为我来的时候,她正和她的未婚夫——京兆尹大人屋里闹得正欢呢。”
这下子,不仅是侯爷和夫人一愣,就连纪姝自己也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谢翼不仅没证实她加害枝枝的事实,反倒是诬陷她和京兆尹有染。
还是在这等荒凉无人之地,一对孤男寡女相约此处,谁都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纪姝感到侯爷和夫人带来的侍卫家丁看着自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那眼神指指点点般的扎在她身上,仿佛在嘲笑她一个侯门小姐却如此不检点。
侯爷和夫人尚且不敢相信,双唇嗫嚅着没敢问出声,这厢谢翼又开口了:“怎么,若是侯爷和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进屋去看看,京兆尹大人此时还在屋内呢。”
谢翼说的如此笃定,侯爷和夫人不用看也知道人就在屋里了,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纪姝,“姝儿……”
纪姝闭紧了眼眸,眼下这情形,她若是顺着谢翼的话,明天她私生活不检点私会男子的消息就会传遍京城,她后半辈子都要在别人指指点点中过活了,可若是她不顺着谢翼的意思,又如何解释自己此时身在此处,难道真要承认自己正对枝枝下手吗?
纪姝在心中惨笑,谢翼还真是给她出了个好大的难题,让她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待睁开眼时,纪姝眼里已经满是绝情,她望向侯爷和夫人,怒喊道:“对!没错!就是我害了你们的好女儿!凌香寺的道长上门是我策划的,纪妤的克亲命格也是我伪造的,今日也是我将她掳到这里来的!”
她承认了,将所有的事情都承认了,侯爷和夫人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听到她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这下惊怒交加,颤抖地指向纪姝:“你……你……”
纪姝没理会侯爷和夫人的态度,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泪簌簌地落下来,神情好不悲痛:“……可若不是你们,我会这样做吗?我在你们身边孝顺了十几年,也陪伴了十几年,可她一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是,我承认,她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可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吗?在凌香寺,我亲眼看见你们说放弃我……如果你们不要我,当初又为什么将我带回来?!”
所有的不满和愤怒在此刻发泄出来,纪姝的嗓音都变得嘶哑,望向侯爷和夫人的眼神仿佛他们是杀父仇人。
侯爷和夫人对于纪姝的话语和眼神惊愕交加,纪夫人错愕道:“姝儿,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在我们心中和妤儿是一样的,也是我们一点一点把你养大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
这一边,谢翼看着纪姝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放松了下来,接下来就是他们纪家自己的事情了。
此时他派下人驶来的马车姗姗来迟,谢翼一边抱紧了枝枝,一边捂着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外界这些鸡毛蒜皮。
他小心翼翼地将枝枝抱上了马车,安顿在软塌上,而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走,我们回家。”
第五十二章 大结局(上)愿不愿意做这个家的女主……
一夜秋雨,天气瞬间转凉下来,滴滴答答的雨水打在窗沿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枝枝躺在床上看着那水花发呆。
自那日起她又回到了谢家宅子,还是原来的屋子,只是经此这么一闹,她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怎么,回来后大病了一场,直到这两日才渐渐好转。
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小丫鬟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心翼翼地探开帘子,看见枝枝已经睁开了眼睛,才敢发出声音:“小姐醒了啊?”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小姐要用早膳吗?今天李大厨做了鸡肉糜粥、红豆糯米糕、水晶虾仁饺……”小丫头报菜谱倒是一溜一溜的。
“就在房里吃吧。”枝枝撑着迎枕坐起来,听着菜名确实感到饿了。
下人们鱼贯而入,将后厨备好的早膳端入房中,枝枝在小丫鬟的伺候下洗漱穿衣,而后才坐下来用膳。
枝枝咬了一口软糯的红豆糕,又用勺子搅拌了拌香浓的肉粥,抬起眼眸冲小丫鬟笑了笑:“李大叔的手艺进步了不少啊。”
小丫鬟看着枝枝吃得这么香,心中不由得也高兴,小姐终于眼看着好起来了,自那日被少爷抱回来就发了高烧,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又是呕吐又是梦魇,少爷担心着陪了好久才渐渐退烧的,接下来却是吃不进去饭,吃什么吐什么,没有一丝胃口。
眼下才看着慢慢有了些胃口,饭菜也渐渐用得多了。
小丫鬟心里正想着,外院忽然进来了婆子禀报:“小姐,纪家又来人了……”
枝枝还未开口,小丫鬟脸色一变,张口就道:“怎么又来了?少爷不是说了纪家人一律不见吗?”
小丫鬟知道那日小姐被掳走都是纪家人所为,小姐这一场大病也都是拜纪家人所赐,自然听见纪家就没什么好脸色。纪家人在小姐病中来了好几次,虚情假意地带了好些礼品,说着要看望小姐,还要带小姐回府看病,全都被少爷赶走了。
眼下小姐的病才刚好一点,纪家人又坐不住了?
枝枝没言语,手上默然地吹着勺里的粥,她听说爹娘已经来过好几次了,都想见见她,可枝枝不想见,她知道爹娘过来无非就是想劝她回去,可那个纪家,她是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小丫鬟偷偷瞧了眼枝枝的脸色,看出她明显也是不想见的意思,便径直摆了摆手道:“不见不见,通通不见,小姐养病呢,不见外人!”
婆子听见这话才抬起了头,踌躇道:“姑娘,这回来的不是纪家侯爷和夫人,而是……一个小丫头,说是叫绿意。”
“绿意?”枝枝闻言讶然,睁大了眼眸,“绿意来了?”
她在谢家住的这段日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在纪家的丫鬟绿意,小姑娘伺候了她一年,一心一意的对她好,枝枝更多的是把她当姐妹,只是不知道她那日偷偷逃离纪府,纪家人有没有难为她。
枝枝念及此,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绿意被外院的婆子请进来时,一瞧见枝枝眼眶就红了,哽咽道:“小姐,奴婢好想你……”
“绿意,”枝枝也抱住她,仔细地问她:“自那日我离开后,府中可有为难过你?”
绿意擦干泪,摇摇头:“奴婢没什么,最多挨顿打……倒是小姐,出来后可有吃苦?听说小姐病了……”
枝枝也摇摇头:“我在这里很好,你若是在纪府过得不顺,不若来我这里……”
绿意闻言,眼眸垂下去,“奴婢在府中做事多年了,怕是离不开了……”
枝枝一愣,这才想起来绿意是家生子,爹娘都在纪府做了一辈子下人的,轻易不会离开。
绿意顿了顿,才又道:“且奴婢这次,是侯爷和夫人派来的。侯爷和夫人听说小姐病了,来过好几次都未见到小姐,只能让奴婢过来看看……”
绿意一边看着枝枝的脸色,一边又道:“这段日子府里也发生了许多,姝小姐的事情败露,侯爷和夫人自然是不会留下她的,已经将她撵到城外庄子里去了,和京兆尹府的亲事也取消了……小姐,奴婢就是想问一句,您还生侯爷和夫人的气吗?”
枝枝摸着裙角的蝴蝶花纹,面上没什么表情。她气吗?算不上吧,更多的倒是失望,当初她从东吴县进京城,是抱着对亲情的渴望来的,毕竟她从小寄人篱下,对世间所谓的亲缘感到缺乏。
只是当她回到所谓真正的家之后,才晓得世间不是所有的感情都都可以用简单的亲疏血缘来认定。
枝枝沉默了一会抬起了头,问道:“绿意,你是来劝我回去的吗?”
绿意倒是没想到枝枝直接这么问出来了,她怔了怔后犹豫地点点头:“这些虽是侯爷和夫人让奴婢跟小姐说的,却也是奴婢的想法……奴婢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但识得这个理,小姐与侯爷夫人血脉相连,若小姐在外受苦,侯爷夫人也会担心,亲人之间就是哪怕有再多的龃龉也会因为血缘而泯灭……”
“绿意。”枝枝蓦地出声打断了她,“不是有血缘的才叫做亲人,在我心里真正的亲人只能是养大我的人。”
绿意愣住了,没想到枝枝拒绝得这么彻底,她这话一出,自己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
绿意原也是奉着侯爷和夫人的意思上门,这下子该说的都说了,便沉默下来,又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枝枝看着绿意离去的身影,心中叹了口气,对于绿意她是有感情的,毕竟是在纪家唯一一个一心对她好的人,可绿意到底是纪府的家生子,她们两个终究是要越走越远了……
*
到了晚间的时候才听见前院有动静,谢翼下了值回来,脱下披风后变戏法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糖葫芦。
枝枝眉眼染上笑,她还记得当初在鸡鸣村的时候第一次去县上,不想让哥哥花钱给自己买衣裳料子,便只说自己要一根糖葫芦就好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来,他还记得糖葫芦。
枝枝咬着糖葫芦上甜得掉牙的脆皮,含糊不清地向他坦白:“今天纪家来人了……”
谢翼盥手的动作一顿,眸色沉下来:“他们又来做什么?”
枝枝稍怔,没想到哥哥的态度比她还强硬,她忙摇头道:“不是我……爹娘他们,是我原先的侍女,来看望我的。”
枝枝下意识隐瞒了绿意想劝她回去这件事,不想让谢翼多心。可她不说,不代表谢翼猜不到,谢翼听闻这话,来不及擦干手心便蓦地转身,大手按住的枝枝的肩膀,眼眸暗沉深不见底,紧盯着她:“她来让你回纪家的?你……要回去了?”
谢翼自然知道纪家想接枝枝回去的意思,永乐侯明里暗里在他身上也施加了不少的压力,他自然是不想放枝枝回去的。
可若是枝枝自己想回去,他也无能为力。
毕竟那才是枝枝真正的家,真正的亲人,而他最多只能算她的养兄。
枝枝没想到谢翼这么敏感,只是略提了下反应就这么大,她吓了一跳,糖葫芦的残渣还沾在嘴角,有些不自然地挣脱了谢翼的桎梏,蹙眉道:“哥哥……你弄疼我了……”
谢翼见状连忙放开手,“对不起,枝枝……”
枝枝向他解释:“他们确实想劝我回去,只是我拒绝了。”
谢翼听到这话才在心里舒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阵患得患失。
枝枝在血亲上终究和他无关,若是纪家那边铁了心要将枝枝接回去,甚至告到官府上去,谢翼都没办法说一个“不”字。
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明净而温柔的面孔,这张脸从小到大变化都不大,只是褪去了些婴儿肥少了些幼稚,嘴角还沾着吃剩的糖渣。
枝枝吃完了一根糖葫芦,刚一抬头便见谢翼突然俯下身来凑近她,一张脸和她几乎相抵,枝枝顿时睁大了眼睛,甚至以为是他又想亲自己。
然而谢翼只是伸出手,在她嘴角上抹了一下,枝枝回过神一看,原来是帮她擦掉了嘴上的残渣,她顿时脸红了一红。
谢翼默然失笑,将小丫头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似乎是洞察了她的想法似的,略擦了擦手,便又倾身下来吻住她的唇畔。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亲她了,枝枝这次倒是没那么惊讶了,只感觉他的唇舌在自己的腔中大肆掠夺,这次比之前要强势很多。
半晌,谢翼才放开枝枝,大拇指抚了抚嘴角,低头一笑:“甜啊。”
枝枝还以为他是说自己的唇甜,脸颊烧得通红,没想到谢翼又道了一句:“糖葫芦真甜。”
枝枝抬眸一嗔,合着他亲她只是为了尝尝糖葫芦的味道,她扭头一下要走,却被谢翼在背后揽住腰。
“枝枝,别走。”谢翼埋头在她的脖颈间,枝枝身子顿时僵住,只感觉肩颈上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听得他道:“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吗?”
枝枝一愣,顿时想起他在那晚的房里,告诉她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了要成亲的,还问她要不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