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见枝枝不说话,神情似乎还是惊惧不已的样子,她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们家人口简单,只有我和我家那混小子,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欺负你。”
枝枝无声点点头,心中更是对这林姨生出了好感,她对自己这么温柔耐心,母亲离开后,也只有她给自己这样的温暖。
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达鸡鸣村,林氏远远指给她看,“喏,那就是我们家了。”
村口的一座小农院,篱笆墙围起来,远远可以看见门口的柳树,很有农家的烟火气息。
枝枝的心安稳下来,仿佛真能看见以后安定生活的画卷。
走进院子,只见三间瓦房和两间柴房,看上去虽然有些破旧,却收拾得很干净。
林氏径直进了堂屋,屋内的光线有些暗,西面的屋子门关着,安安静静的。
林氏皱了皱眉,冲里面扬声喊道:“阿翼,你还没起床?”
“起来了起来了。”屋里很快就有声音响起,懒洋洋的带着点不耐烦。
片刻后,屋子门打开,穿着单薄里衣的少年从屋里走出来,打着哈欠一脸的睡眼惺忪。
光线昏暗,枝枝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觉那轮廓格外好看,有着少年的清秀,又带着男人的俊朗。
下一刻,他就走到了枝枝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一眼,单眼皮的眼尾上挑,漫不经心的语气。
“哟,这谁啊?”
第二章 麻烦精
枝枝水润的眸子一抬,怯生生地望着他。
“阿翼,这是你枝枝妹妹。”林氏主动介绍道。
“妹妹?”谢翼狐疑地看了枝枝一眼,小丫头个头矮矮的,才堪堪齐他胸口,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刮就跑了,哪里像她妹妹了。
他斜倚在门边,挑着门帘子玩,语气混不在意道:“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我从哪儿蹦出来个妹妹?”
“瞎说什么!”林氏瞪他,“谢翼你皮痒是不是?”
眼见着母亲要发脾气了,谢翼连忙叫了声娘,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枝枝默默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只觉得新奇。她娘是极温柔的人,平日里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对她也十分温柔,这样的母子之间打打闹闹开玩笑的场景,她倒是从未见过。
可也觉得十分有趣,枝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喂,你笑什么?”谢翼很快捕捉到她的神态,冷冷地挑问过来。
枝枝被冷锋一扫,笑容立马僵在脸上,不敢说话了。
“不许欺负枝枝。”林氏护住她:“枝枝是我友人之女,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住在咱们家?”
谢翼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枝枝。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他爹又是早年就去世了的,家里没人管的住他,他向来在家都是直来直去的无所顾忌,可突然来这么一个小丫头,看着还娇滴滴的,肯定麻烦事不少。
“咱家那么穷,养得起她?”谢翼不太赞同。
感受到眼前“哥哥”不欢迎的态度,敏感的枝枝马上换上了讨好的语气,小声跟他保证:“我吃的不多的……哥哥。”
“嗤。”谢翼扯了扯嘴角,叫的还挺快,真会顺杆爬。
可惜他不吃她这套。
他闲闲地开口:“小姑娘,你讨好我是没用的,我们家真供不起你这一碗饭,哥哥劝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如一盆冷水浇下来,枝枝讨好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失去双亲的孤女,连寄人篱下都要看人脸色。
“我没有家……”枝枝眼圈有些泛红,声音也哽咽起来:“爹不在了,娘也死了……”
爹娘都死了?
谢翼一愣,眼神暗下来,身上那股针锋相对的气势也消散了,他没想到这是个走投无路的小姑娘,心底莫名涌上来一股愧疚。
可嘴上还是不饶人,他皱着眉道:“喂,你哭什么哭……”
林氏见状马上安慰枝枝:“枝枝不哭,别理你哥哥,先坐下来好好歇会,我去给你做饭吃。”
她把枝枝的眼泪擦干,将她安顿下来,然后目光示意谢翼:“来厨房帮忙。”
谢翼撇了撇嘴,也不想和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同屋,只好不情不愿地跟母亲去厨房。
*
“娘,我是真不愿意她住咱们家,你看我才说两句她就哭了,真是麻烦……”谢翼坐在炉灶边生火,火光照耀着他的侧脸,满是嫌弃的表情。
“你不说她能哭吗?”林氏斜睨他一眼,在案板上一边切菜,一边絮絮叨叨:“这丫头说起来也是可怜,其实我和她娘只是早些年在镇上的裁缝铺子里认识的,说起来并不熟,她娘临死前却写信给我,可见是真没什么能求的人了。”
“不熟还帮她?”谢翼挠了挠后颈,表示很不理解。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小姑娘饿死在外面吧?”林氏看儿子一眼,数落他:“再说枝枝又听话又懂事,可比你省心多了。”
谢翼低头“嗤”一声,说来说去又说到他头上了。
林氏却开始沉思起来,“也不知道枝枝爱吃什么菜……阿翼,你去村口周大爷家买条鱼回来。”
谢翼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见火烧得更旺了些,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平日里他们母子俩随便摘点菜也能吃了,如今这丫头来了还要专门去给她买鱼吃。
“真是麻烦……”
*
林氏炖了一锅菌菇鱼汤,又烧了几个家常的青菜,一桌子香气四溢,勾人食欲。
“来,枝枝,多吃点。”林氏很热情地给她盛了碗米饭,招呼她吃饭。
“谢谢林姨。”枝枝冲林氏软软一笑,眼睛弯起一个月牙的弧度,露出皓白的牙齿。
被这香味一勾,她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娘,你别操心了。”谢翼坐下来自顾自夹菜,阴阳怪气的:“人家都说了,吃的不多的。”
枝枝心头一紧,顿时察觉到谢翼扫过来的目光,仿佛是在提醒她,别忘了说过的话。
枝枝想夹鱼块的手马上缩了回来。
一顿饭,枝枝只拣自己面前的那道葱拌豆腐,根本没敢多动筷子,除了林氏夹给她的两块鱼肉,剩下的全让谢翼吃了。
林氏见她没怎么动筷,关切道:“怎么了枝枝,是饭菜吃不惯?”
“不是。”枝枝马上摇头,咬着唇小声解释:“我胃小,吃的少。”
她下意识看了眼谢翼,谢翼的目光也看过来,那表情似笑非笑的,看不出什么意思。
枝枝默默摸了下肚子,其实这顿饭,她只吃了个半饱。
林氏见她吃完了,便擦了擦手,一边开始收拾饭桌,一边跟谢翼道:“你等会进屋收拾收拾,把你那间屋子腾出来给枝枝住吧。”
家里一共只有三间瓦房,中间是堂屋,东屋是她的寝居,西屋是谢翼的屋子。
“凭什么?”谢翼很不满,放下手里的鱼汤,“那我住哪儿?”
林氏随手一指,“外面那间柴房不是还空着吗?”
“你怎么不让她睡柴房?”谢翼脸都黑了。
“枝枝是女孩子,你让着点怎么了?”林氏嗓音蓦然提高,瞪着儿子。
眼见着母子俩又要因为自己发生矛盾,枝枝连忙开口:“不用了林姨,我睡哪儿都可以的,不用麻烦哥哥了。”
林氏收拾碗筷的手顿了顿,犹豫了半天,最后怒瞪儿子一眼,“枝枝都比你懂事!”
谢翼更气了,冷冷瞥过枝枝,小姑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让他发不出火。
只好在心底小声骂一句:“麻烦精!”
*
林氏在自己屋给枝枝支了张小床,中间拉了道帘子做隔断,被褥枕头都换上了大红色蝶绕枝的绣样。
临睡前枝枝才想起林姨给自己那件披风,她去问林氏,林氏正坐在床头纳鞋底,她随口道:“那是你哥哥的,你去他屋里还给他吧。”
枝枝捏着披风的手指顿了顿,她其实不想去,她不敢独自去找那个暴脾气的哥哥,可林姨这么说了,她只好乖乖点头。
慢吞吞地走到西屋门口,枝枝深呼吸了几次,做好了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敲门。
敲了几下,屋里却始终没有动静,枝枝试探地喊了句:“哥哥?”
还是没有应答。
难道睡了?枝枝奇怪,现在还不到酉时,不会睡这么早吧?
她轻轻推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床上的被子凌乱的翻折着,却没有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屋子,枝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很简单,靠窗一张雕花木床,床边是一张木桌,桌上乱七八糟堆着几本书,一个青瓷缸置在桌角,里面像是养着一只——乌龟?
枝枝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见那只乌龟小小的,壳上的纹理却十分清晰,小乌龟正翻着身,却怎么也翻不过来,枝枝觉得好玩,伸手想去帮它。
“谁让你进来的?”
身后传来凶巴巴的声音,枝枝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暴躁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枝枝慌乱之下想要解释,一转身却不小心撞上了桌角,桌上的书册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谢翼的脸色更难看了。
“哥哥对不起!”枝枝连忙弯下腰捡书,跟他道歉:“我只是想来还你披风……”
谢翼目光下沉,果然看到她抱着他的披风,他一把将披风扯过来,手指摩擦着衣料,仿佛是嫌她弄脏了似的。
枝枝看他面色难测,生怕他再发脾气,连忙准备溜走,“哥哥你早点睡,我先走了。”
“喂——”
谢翼毫无预兆地拽住她的胳膊,枝枝没防备,一回不小心就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鼻子生疼。
她委屈地摸着鼻头,迷茫抬头看眼前比她高一个头的哥哥,这么近的距离,也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长相,少年的轮廓很分明,眉毛很浓,几近入鬓,单眼皮的眼睛细长而深邃,薄唇微微抿着,没有一丝温度。
原来她这个哥哥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谢翼舌顶上颚,看着她这副傻样,扯了扯嘴角问她:“枝枝是吧?”
哥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枝枝一愣,随即点点头,向他露出一个乖巧甜软的笑容。
“警告你,”谢翼看见她的笑就心烦,态度再次变得不耐,“以后不许进我的屋子,不许动我东西,不许和我说话!”
麻烦精,他还是躲远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