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别再看我了?”还是用这种让人难以漠视的眼神。
“如果你答应跟……”
裴钰的话没说完,孟沅澄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随便你。”
裴钰有些遗憾地感叹了一句:“还以为能……”
“闭嘴。”孟沅澄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她没法接的话,“如果你不想治的话,我要走了。”
“好,我不说话了。”
大夫为裴钰把过脉之后,道:“大人能将衣服解开吗?我要看一下伤口。”
裴钰举起自己被包扎得严实的右手,说道:“我手受伤了。”
“那我……”
大夫刚说了两个字便对上了裴钰警告一般的眼神,原本未说完的话也咽进了肚子,对孟沅澄道:“麻烦这位姑娘了。”
“为什么?”
“大夫一般不能跟病人有这样的接触。”
孟沅澄听着大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知道这是裴钰的意思,她自然不会照做,招了个丫鬟,吩咐道:“你过来给你家大人脱衣服。”
丫鬟刚上前一步,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立刻反应过来,低着头,小声道:“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出去了。”
这话说完,其他的下人也跟着一齐离开了屋里。
孟沅澄:“……”
她正要拒绝,没想到章昱忽然走到两人中间,粗暴地一把扯开了裴钰的中衣,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烦人?”
脱个衣服,就是顺手的事,还非要搞得这么麻烦。
章昱手上没有轻重,衣服擦到裴钰还未愈合的伤口,着实让裴钰狠狠痛了一下,他眉头紧皱着,脸色发白,要不是孟沅澄在这,看他几乎想要杀人的眼神,怕是章昱今日不要想走出这里了。
这么一番折腾,大夫为裴钰诊过脉后,又仔细看过了裴钰的伤口,询问了裴钰昏迷前的状况,道:“一般来说,人长期心情压抑,一直抑郁焦躁不能平静,又无法排解的话,是会影响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的,在这种情况下,本身就已在崩溃的边缘,再受到强烈刺激,就会导致一些我们看来无法理解的病症出现。”
“就像本来温和的人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又或者原本开朗的人变得沉默寡言,这都是心里压力过重,简单来说,就是想得太多造成的。”
“当然像大人这种情况也是有过的。大人缺失这一部分的记忆其实也证明了在他内心深处,这一部分记忆对他来说是不好的,他不愿意想起的,他潜意识里也在一直这样暗示自己,或许是这一段日子里,发生了很糟糕的事情,所以他才想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也因此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章昱默默听完,忽然对着孟沅澄道:“看来他的病因是你啊。”
“那他还能记起来吗?”
“其实要说治也容易治,主要是让病人自己愿意接受这一段经历,他不抗拒了,慢慢也会想起来的。”
第八十七章 喜欢一个人,有太多的顾虑……
大夫说完这话后, 屋里突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章昱看了看几人,最后转向裴钰,问道:“你想记起来吗?”
裴钰没回答。
送走了大夫之后,孟沅澄也跟着离开, 这一次, 裴钰并未再挽留。
在孟沅澄走后, 屋里就只剩下章昱与裴钰两人。
“你如今这个状态, 根本都不记得这段日子的事,你我商议过的事, 你也不记得了,我再跟你说什么好像也起不了作用。”
见裴钰还是低头沉思,面色十分凝重, 章昱又道:“所以你到底怎么想?”
“我想孟沅澄应该已经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大致跟你讲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早已改变了。”
“我知道。”裴钰点头,“我想我找到你想要做的事应该是为了挽回她的。”
“可是照她所说,她父皇已经死了,我的仇应该也报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我如果想要让她回心转意, 那么就应该要为她做她想做的事。”
“她父皇不能死而复生,那就只有宋玉竹跟孟析了。”
曾经他与孟析有一致的目标,都想让那个人死。
他没有亲自动手, 但确实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地接近死亡边缘, 直到彻底死去。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 他与孟沅澄成亲主要是为了牵制住孟沅澄,好让他们在趁势获取那个人的信任,也寻找下手的机会。
如今人已死了, 那说明他们的计划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孟沅澄肯定知道他与她父皇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如今这样的情况,他究竟是要如何才能让局势有新的转机。
那就是对付孟析。
对孟析这样痴迷权力,一直想着大权独揽,将所有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失去这一切。
虽然上位的过程不怎么清白,但孟析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当朝皇帝,要拉他下位,自然要有更受百姓推崇,更名正言顺的人出来。
“宋玉竹怎么样了?”
裴钰莫名其妙地问起宋玉竹,章昱愣了下,没回答,反问道:“你想起来了?”
“什么意思?她出什么事了?”
见章昱这样的反应,裴钰立刻就猜到了。
宋玉竹应该不怎么好。
“她不知为何突然中了毒,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找不到解毒的办法,已经昏睡了几月了,但也只是能勉强留着一口气,看样子是很难醒过来了。”
“谁做的?”
“不知道。”
虽是这么说,可章昱其实早已猜到了孟沅澄身上。
裴钰听了,也立刻想到了孟沅澄。
在他剩余的这段记忆里,孟沅澄还是单纯天真的小公主,但是从今日孟沅澄对他态度的转变以及孟沅澄整个人展现出的心性的变化,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一年多来,孟沅澄早已变了很多。
她比过去更沉稳了,也比过去更加冷静理智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改变,或许这本就是孟沅澄骨子里的东西,是流淌在血液里与生俱来的天性。
即便再率真烂漫,也是从小生长于宫廷之中,见惯了为了争宠斗得你死我活的场面,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稍不留意就会招致杀身之祸,为了活下去,即便无意争权夺利,也不得不被迫卷入其中,她见了太多的勾心斗角,长久浸淫于这样的环境中,她某种程度的狠心决绝都可谓是一种天赋。
她没有害人之心,但若是有人要害她,那她会毫不犹豫地反击回去,并且绝不留情。
“宋玉竹对她做了什么?”
“你记得她消失的这段日子发生的事吗?”
裴钰摇头。
“她从你那里逃出来后,被宋玉竹得知了藏身之处……然后,那处就失火了。”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足够裴钰听懂就够了。
既然她已报复回宋玉竹,那么他要做的就是……孟析。
“那个人是不是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章昱惊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裴钰的厉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这么快就猜到了。
“嗯。”
“如今人在哪里?”
章昱摆了摆手:“这事都是你在查的,我还没来得及知道,你就成这样了。”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关于你爹手里的军权?”
章昱狐疑地盯着裴钰,十分怀疑他的失忆是假装的:“我说,你其实没失忆吧。”
不然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孟析这个皇帝当得可是民怨四起,是有点能力的,但又跟不上自己的野心,步子太大,好大喜功,登基不久就贪心地想要把所有的权力都尽数掌握在自己手里,本来就有很多官员不满,加上他又下令加重赋税,惹得百姓怨声载道,我看即使没有我们,他这个皇帝也当不了多久了。”
“我爹那个人,一直是忠心耿耿,一心效忠朝廷,一点二心都没有,可孟析看不惯他,总是疑心他要谋反,登基不久后就把我爹架空了,我自然也跟着被牵连,都这样了,我爹本来也是没有怨言,可孟析为了让自己那个废物儿子立功,竟然直接把让他空降到大将军的位置。”
“如果孟璨有一点领兵作战运筹帷幄的才能也就罢了,但是他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对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因为他的错误指挥,只是打个边陲小国,本来是稳赢的仗,结果还输得一败涂地,他甚至临阵脱逃了。”
章昱越说越觉得丢人:“我爹气得立刻就要上京去见孟析,但是到了京城连城门都没进去就被赶了回去,后来战败的原因还被直接扣到了他身上。”
“那次以后我爹病了好些日子,孟析也就趁此机会彻底架空了他,还逼着他将令牌交了出去。”
裴钰认真听着,在章昱说完后,道:“他们父子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但是即便找到了那个人,孟析也不会轻易放弃的。”
“孟析的所作所为早已搞得民怨沸腾,我跟我爹通过信了,他原本的那些旧部也被孟析折腾得苦不堪言,所以,他们那边没问题。”
“愿意跟随我们。”
裴钰沉吟:“那如今的关键就是找到那个人。”
“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所以,你必须得记起来才行。”
但是想到这里,裴钰犹豫了。
如今他能仗着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理直气壮地对孟沅澄说那些话,可是一旦记起了,他又该如何再面对孟沅澄。
“你担心什么?”
“没什么。”
章昱想起方才大夫所说的话,要想记起过去的事,裴钰就必须从心底里接受这一切才行,若是他潜意识里抗拒,那必然不能成功的。
裴钰没想到章昱还真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做了件对的事。
第二日,裴钰看见突然出现的孟沅澄时,原本穿衣服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你怎么来了?”
孟沅澄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章昱都跟我说了。”
裴钰这才明白过来。
他本该是高兴的,可经过昨日,他的心态已发生了改变。
孟沅澄见裴钰没什么反应,道:“我希望你早点记起来。”
裴钰走到孟沅澄面前,认真道:“我昨夜想了很久,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事。”
“失去的那段记忆,从你们口中,我大概知道那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如果一直不想起那些我对你做的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我应该能没有负担地继续缠着你希望你能回头,跟我重归于好,所以我一直没有问过这些事。”
“但是不管是章昱还是你,或是府里的下人,你们不经意所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都让我清楚知道我做了多么不能原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