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胜低着头暗笑了一声,只当没听出来,躬了身出去备了马车。
因着是微服出巡,所以萧凛并没带太多人。
一路上,小满哭哭停停,直到马车驶过了宫墙,到了城外,他头一回看到外面的样子,一时间被吸引住了,才渐渐停下了哭声,眨巴着眼睛满是好奇。
另一边,大明湖畔。
柔嘉因着早上被孩子缠了一会儿,到的晚了些,她过去时,谢明钰已经到约定好的亭子里了。
“对不住,我有些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柔嘉擦了擦额上的汗,脸上满是抱歉。
谢明钰恭谨地朝她行了个礼:“公主不必向臣道歉,这几日原本就是臣叨扰公主了,臣应当谢过公主领着臣游览京城风土才是。”
“无碍,我原本也没怎么出过宫,又要远嫁了,说是领着你,倒不如说是我自己想看看。”柔嘉轻声开口。
谢明钰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落寞,礼貌地安抚了一句:“南郡地大物博,风气较京城开放一些,公主嫁到那边之后尽可游山玩水,绝不会有人约束您。”
“多谢二公子体谅。”
这几日观察相处下来,柔嘉发现这位谢二郎的确如传言所说,温柔体贴,又毫不逾矩,隐约让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丝感觉。
“公主不必道谢,先贵妃对我谢家有大恩,您放心,您若是嫁过去,谢府阖家上下一定听凭您的心意行事。”谢明钰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了。”柔嘉背过了身,看着亭外大片大片的荷叶淡淡地开口,“我嫁过去不过是为了出宫罢了,给我留一座小院子就行,等过个一两年我们二人和离,到时候于你也不会有什么耽搁,于我也了全了心事。”
心事?
这位公主虽然生的美貌,但眉宇间总是笼着一层薄纱般的哀愁,令人见之生怜。
谢明钰自己是受过情伤的人,知晓她大抵也是,于是体贴地闭了嘴不再问:“一切听凭公主的吩咐。”
“不说这些了,你快离京了,下次再见大约便是大婚了,这些日子我再领着你四处转转。”柔嘉敛了敛感伤的情绪,领着他四下漫步走着。
邺京极为繁华,湖边的闹市上一大早的便人声鼎沸,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
正值夏日,香苏汤,荔枝膏水,杨梅渴水处处可见。
柔嘉鲜少出来,看着街道上琳琅满目的一切,比谢明钰还要新奇。
到了一处点心铺子前,各色的点心向外铺展开,梅花饼,荷叶饼,如意糕,花花绿绿地看着格外喜人,柔嘉不由得停了步。
谢明钰见她盯着那如意糕,贴心地凑近问了一句:“公主喜欢?”
柔嘉这才回神,摇摇头:“只是想起了母亲,未入宫前,我们日子过的清苦,母亲便想着花样给我做吃的,这如意糕,便是她最拿手的。”
“那便包一份吧。”谢明钰微笑着直接向摊主付了银子。
“怎好劳烦你,我来便好。”柔嘉叫了染秋上前。
可染秋还没来得及掏银子,谢明钰便已经付好了:“公主不必跟臣客气,内子爱棋,公主那日送给臣的棋谱极为珍稀,这点银子又算什么。”
柔嘉见他执意,只是笑了笑,便不再推拒,两人又继续向前走着。
两人的相互客气,落到了那跟在后面的坐在马车里的人眼里,却成了郎情妾意。
萧凛看着她唇边的笑,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眼神一扫,落到那了花花绿绿的摊子上,他皱了眉,更是不悦:“粗制滥造,这些东西和御膳房怎能相比?”
他虽然格外不满,怀里的孩子却双眼放光,挥舞着小手巴在车厢上向外不停地扑腾着,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仿佛格外喜欢似的。
“看什么看,真蠢。”
萧凛一抬手放下了窗帘,将那不停挥着手的孩子一把捞了回来,满脸不悦:“怎么跟你娘一样,识人不清,一点小把戏都勾了你的魂。”
小满被拉进了父亲怀里,睁大了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看向车窗,外面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他嘴巴一扁,又要哭了。
“不许哭。”萧凛黑了脸。
可他越是凶,小满越不买账,眼看着他张大了嘴巴,萧凛的头又开始疼了,不得不叫停了马车:“停到那点心铺子前面。”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到了简陋的铺子前面,那摊主很有眼力见,擦了擦手,笑呵呵地朝驾着马车外面的齐成泽迎了过去:“这位爷,有什么看上的吗?”
萧凛掀了帘子,朝外面扫了一眼,只见那梅花糕做的歪歪扭扭,荷叶饼看着毫无食欲,唯一能看的入眼的便是那如意糕了,于是指了指那糕点:“就如意糕吧。”
他倒要尝尝这外面的东西能有多特别。
“哎,这就给您装上。”那小贩手脚麻利,那拿着油纸包给他小心地装了一袋子。
小满好奇地从父亲的怀里挣出来,睁着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
“你不能吃。”萧凛一伸手将他按了回去。
被父亲轻轻一按,小满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艰难地从他胳膊肘底下探出了头,好奇地望着那杵在外面的冰糖葫芦。
萧凛顺着看过去,依稀记得她喜欢吃一切红红的果子,心念一动,又指了指那糖葫芦:“这个也来一串。”
小贩热情地又给他包了一串,两样一起递了过去:“您收好。”
糖葫芦一拿进来,小满便扑腾着要去抓。
“不许动。”
萧凛将那糖葫芦举得高高的,又塞了块他啃不动的果子过去,他才终于消停了些。
解开了油纸包,萧凛拈了块糕点出来,尝了一口之后便嫌弃地撂下了。
又甜又糯,真不知她有什么喜欢的。
他将口中的糕点咽了下去,便不再碰,只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糖葫芦若有所思。
父子俩折腾了一番,再向窗外看去,只见柔嘉和谢明钰已经走到了渡口边,看着是要泛舟游湖去了。
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再泛舟同游,便是定了婚的夫妻,也不能这么招人眼。
萧凛看着那湖边笑吟吟的两个人心里满是烦闷,当那渡船远远地正从对面驶过来,他们即将要上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踢了齐成泽一脚:“去,把她给朕叫回来,就说她儿子来找她了。”
“是。”齐成泽低着头没戳破他的心思,快步迎了上去。
柔嘉正站在树荫下等着渡船,一转头忽然看见了齐成泽过来,顿觉不妙。
果然,齐成泽一靠近,行了个礼便压低了声音:“公主,小皇子来了,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不光他来了,他还把孩子带来了。
难道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柔嘉捏着帕子忍不住有些紧张。
一旁的谢明钰见她一脸忐忑的样子凑过来问了一句:“怎么了?”
柔嘉不想让孩子的名声受到影响,因此并未跟谢二说过她跟萧凛之间的事,当下只是含混地回了一句:“有个故人碰巧过来了,我去说句话,你暂且等一等。”
“正巧那船出了问题,我也去看一看。”谢明钰很识趣地没多问。
“这样也好。”柔嘉没多解释,匆匆地抬了步过去。
刚走到马车旁边,那车窗里便忽然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睁圆了眼睛看着她。
一认出来是娘亲,小满顿时高兴地咧了嘴,咿咿呀呀地朝她挥手。
柔嘉一看见孩子,心都软了,连忙掀了帘进去,将孩子从他手里接过来:“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一醒来就在找你,哭闹个不停,乳母也没办法,朕只能带了他出来找你。”萧凛淡淡地开口。
柔嘉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带他出来也就罢了,今天外面有风,怎么连帽子也不给他戴。”
“他不愿戴,自己扯掉了。”萧凛指了指那落在地上的小帽子。
“你……”柔嘉许久没跟他说话,一开口便气到无语凝噎,弯身又将那帽子捡了起来戴在了孩子头上,“他扯掉你不会再戴上去吗?万一着凉了该怎么办。他还这么小,你以为都像你?”
“朕又不知。”萧凛面不改色。
柔嘉听着他的语气忍不住有些忧心,孩子未出生前他的态度倒是还好,出生后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并不见多亲近,她怎么能安心把孩子交给他?
两个人一言一语颇不对付,饿了许久的小满久久扯不开她的衣裳,急的眼泪在眼中直打转。
“好了不哭了。”柔嘉摸了摸他的头,下意识地伸手想去解衣裳,又有些尴尬。
这马车太小,萧凛又格外的高大,一人便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剩下的无论怎么躲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们已经许久未亲近,在他面前袒露衣裳她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何况如今又定了婚事。
犹豫了许久,眼见着怀里的孩子快急哭了,柔嘉还是不得已背过了身,悄悄拉开了衣带。
小满已经快五个月了,吮吸极为有力,声响也很大。
两人相背坐着,车厢里充斥着孩子吞咽和满足的哼唧声,柔嘉脸色涨的通红,身后的人也松了松衣领,一时间气氛微窘。
小孩子已经学会玩闹了,卧在她怀里的时候,小手也极不安分,总是扯着她的衣服。
柔嘉轻柔地斥责了几句,可他却听不懂,仍是胡乱地挥着手,把她的外衣忽然扯了下来。
纱衣层层坠到了臂弯,只剩细细的肩带松松地挂在肩上,柔嘉肩上一阵发凉,连忙分出手去拉。
可是还没等她的手落上去,那身后的人便靠了过来,将她的衣服一点点拉了上去。
虽然是在帮她整理衣服,但那手挑着纱衣时却总给她一种想要撕碎的感觉,落在肩上的呼气也热的灼人。
柔嘉肩上微麻,屏着气连忙抱着孩子朝里面避了避。
她一动,怀里的孩子仿佛受了惊,忽然用了力。
柔嘉猛然刺痛,轻轻啊了一声,萧凛立即凑了过来掰着她的肩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种事怎么好跟他说,柔嘉面皮薄,只是拉了拉衣服:“没……没事,你过去些。”
她抿着唇格外平静,但眉心却微微皱着。
萧凛一低头看着儿子用力的额上都出了汗,顿时便明白了,一伸手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轻点。”
小孩子被他一拍,懵懂地松了口,睁着黑亮的眼神看着他。
萧凛低笑了一声,双手一拢把他抱了出来,让她休息休息。
“你看看有没有事。”他抱着孩子背过了身。
柔嘉脸庞微热,匆匆拿帕子擦了擦,小声回了一句:“没什么事……”
掩好了衣衫,柔嘉将孩子哄睡后这才交给了他:“小满没事我就走了,谢二还在等着我。”
又是谢二。
萧凛透过窗子看了眼外面那个清隽的书生样的人,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一低头,看着吃饱了正昏昏欲睡的孩子,他手腕一动,将孩子晃了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