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雁不清楚男子的身份,但也知道必定尊贵不凡。
“公子何故赠我首饰?”
男子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是想入宫吗?”
赵归雁不明白入宫和他送她簪子有什么联系。
男子视线上移,落在她发间的发簪上,“入宫之后日子艰难,这簪子就算做你的辛劳费吧。”
听了这话,赵归雁就忽然明白了。
好比府中买入丫鬟,都会给她们的家人一笔钱财,算作卖身钱。
赵归雁入宫去服侍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多少要给些好处。
“这凤尾簪太过贵重了,公子要不换一些碎银子给我也好。我入宫了也好打点。”
赵归雁说着,作势就要抬起手摘下发上的簪子。
男子眼底浮现些许愣怔。
“小五,这东西既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吧!”
赵清鸿忽的急声开口。
似是担心赵归雁还想着把东西还回去,赵清鸿连忙道:“小五,我与贵客还有要事商谈,你快快离去吧。”
赵归雁弯膝行礼,挑帘出去了。
赵清鸿松了一口气,忙向男子告罪:“陛下,小女不知礼数,还望陛下恕罪。”
男子便是景和帝,名为程景颐。他慢悠悠地开口:“无妨。”
他没觉得哪里要怪罪的,小姑娘天真烂漫,着实有趣。
程景颐想起来方才他难得开玩笑,却被人当了真,还煞有其事地要让他把簪子收回去,换成银子给她,他就有些啼笑皆非。
那发簪意义深远,远不是银子能比得上的。
也不知道赵归雁清不清楚。
程景颐摩挲了一下指尖,罢了,时机到了,总归是会知道的。
*
赵归雁脚步轻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迎面就看到了等在院子里的采月。
“小姐,老爷怎么说?”
采月一见到赵归雁,就急忙开口询问。
赵归雁弯了弯唇,“我能入宫了。”
采月又问:“去做宫女吗?”
赵归雁颔首,“是呀。父亲都答应送我去参加今年的采选了。”
赵清鸿没有阻拦她收下簪子,也就是默许她进宫的意思。
采月无奈地摇了摇头,去宫里面伺候人还这样高兴,也就只有赵归雁了。
为了显示圣上一视同仁,百姓不分贵贱的理念,采选中也要有一部分名额分发给世家。
是以,大魏的采选既有寒门百姓,也有高门仕女,只是入宫之后担任的职位不同。
未曾读过书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只能分配到各宫去做些粗活累活,稍有学识的女子就能在宫里担任一官半职。景和帝宽宥,在宫中设立了许多女官。
这些官职大多清闲且体面,可即便如此,那些参加采选的姑娘们都不愿意去宫中。
所以参选的女子要不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要不就花些银子买了人替她们参加。
唯独赵归雁,竟然眼巴巴地求着入宫。
采月皱皱眉,心里满是担忧。
赵归雁生性聪慧,可到底涉世未深,甚至称得上是不谙世事,这样天真的性子,怎么能入宫?
赵归雁看采月愁眉不展,忽然抱着她的手,软声唤她:“采月,不用担心了。你瞧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受过伤了?阿姐教导我,让我学会忍让,我也有好好听训。每次嫡母她们待我不好,我只要忍一忍,她们就会觉得没意思了,下次就不找我了。”
采月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身体上的伤的确没有,杨氏惯会装模作样,肯定不会明晃晃地欺负赵归雁,落人口舌。
可每次那些言语上的侮辱呢?
人心都是肉做的,她们每次踩着赵归雁的伤口,她难道不会痛吗?
*
夜间,梳洗完之后,钗饰都放在了梳妆台上,赵归雁出神地望着掌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华美异常的凤尾簪,白玉珍珠点缀,金丝掐尾,在烛光下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
赵归雁没想到给她的发簪这样珍贵。
采月用铜壶装了一壶热水,放在床榻上,又用棉被牢牢包裹住。
杨氏苛待赵归雁,所以她们院子里的份例时常不足。
每月五斤的银丝炭也被克扣下来了。
长安夜深寒重,冷气直往骨子里钻,采月便寻了个汤婆子,打了滚烫的热水放在被窝里,也能暖和大半个晚上。
采月收拾好床榻后,转过身就看到赵归雁坐在绣墩上愣愣出神。她连忙招呼她:“小姐,赶快上床来吧,屋子里冷,床上暖和一些。”
赵归雁回神,小心翼翼地将发簪收入妆匣里,“来啦!”
*
翌日一大早,冷清的院子里涌进来一批奴仆。
赵归雁不用去请安,每日在自己的院子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冬日天寒地冻,她就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有时候醒了也窝在床上。
反正无人管她。
奴仆吵闹的动静把她吵醒了,她惊讶地拉开床帐,想要询问采月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采月也是一脸迷茫。
不过采月起得早,只不过坐在屋子里绣花,此刻看见赵归雁疑惑的神情,她放下布料,说:“小姐,我出去看一看。”
赵归雁颔首,满脸好奇地拥着被子坐在被褥之中。
没一会儿,采月就进来了。
采月面色古怪,说:“外面送来了很多东西,奴婢问了,说是老爷赏赐下来的。”
“你是说父亲?”赵归雁说:“他怎么想起来送我东西了?”
采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小姐要出去看一下吗?”
采月问道。
赵归雁把锦被往一旁推了推,察觉到冰冷的空气,冷得抖了抖,“嗯,我出去看看吧。”
采月动作迅速地替她穿好衣裳,又飞快地替她挽了个髻。
赵归雁走出房门,就看见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木箱,甚至还不停地有东西往院子里搬。
站在院子中央的是府里的陈管家,他是赵清鸿的心腹,在府中的地位很高,除非府中大事,平常小事都很难请得动他。
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台阶下,笑着露出几分敬意来,对着她行了一礼。
弄得赵归雁不知所措。
她心头颤了颤,迅速冷静下来:“陈管家快快请起。”
陈管家依言直起身,站在原地,朝她说:“奴才吵到您了吧?真实罪过。只不过这东西都是大件,难免有动静,还望五小姐多多包涵。”
陈管家道歉得很真诚,仿佛他面对的人本就该让他这样礼待。
赵归雁狐疑地望他一眼,忙问:“管家,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你为何送我院子里来?”
陈管家笑说:“这些都是老爷给您置办的东西,一年四季用得上的,一应尽有。您看着数数,都是今年府里最好的了,奴才亲自去库房挑的。若您觉得还有什么要添置的,尽管吩咐,奴才立刻就去给您采买。”
赵归雁狐疑地看着热情了过头的管家,她从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也不信赵清鸿忽然慈父心肠想要弥补她。
她皱了皱眉:“父亲为何要送我这些?”
陈管家一愣,见她确实一脸不解的样子,便道:“这事儿本该由老爷亲自和您说,只是老爷忙着给您置办入宫的嫁妆,一时抽不开身。但您莫要觉得老爷不将您放在心上的,今儿个一大早得了宫里的准信,老爷就吩咐奴才准备这些家伙什儿,生怕您有不满意的地方呢!”
陈管家作为赵清鸿身边的人,自然知道赵清鸿是如何对待五小姐的,如今五小姐要进宫做娘娘了,他自然该替老爷多说些好话。
赵归雁垂目,似是愣住了,喃喃问道:“入宫的嫁妆?”
陈管家笑说:“可不是,中宫娘娘身份贵重,自然嫁妆也不能马虎。”
赵归雁眼睫一颤。
中宫?娘娘?
不是去做宫女的吗?
第6章 何其有幸,族谱之上,她与……
从宫女变成宫妃,赵归雁不知为何,想起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她垂眸,低声说:“劳烦管家了。”
陈管家连连摆手,笑说:“不麻烦不麻烦,能给您做事儿可是奴才的荣幸。”
赵归雁抿唇笑了下,没当真。
若真是有心,早该在她在府里艰难度日的时候帮她一把。
门外风大,赵归雁的小脸吹得冰冷,她拢了拢衣襟,携着采月入了屋子。
屋内也大变样了,一应樟木桌椅都换成了梨花木,梳妆台里的妆匣也都摆满了首饰。
赵归雁看着下人拿着她的旧妆匣随手就往外扔,脸色微变,小跑着拉开门,去寻匣子。
外面的空地上扔了一大堆不要的东西,妆匣也被摔得裂开来了,里面的发簪早已不见所踪。
赵归雁咬了咬唇,笨拙地把最上面的罗汉床搬开。
陈管家见状,连忙指挥着人去帮忙抬,呼啦啦涌上来一堆人,都是想要在赵归雁面前赢得好感的下人。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