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聪明。
远比不得小主子机灵。
可她有一颗忠诚护主的心,反正不论赵归雁去哪,她也跟着去哪。
采月收回思绪,连忙帮着一起收拾房间。
夜幕降临的时候,屋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整洁。赵归雁揉着腰,一溜烟跑进了内室,踢了鞋子,胡乱地趴着床上。
采月跟着进来,柔声问道:“小姐,要用膳吗?”
赵归雁翻了个身,歪着脑袋说:“要!”
烛火温暖明亮,映着娇颜,颇为悦目。
采月笑了笑,提着食盒往外走去。他们主仆二人的饭菜,都需要自己去大厨房领,并不会和其他主子一样,由着人送过来。
赵归雁的落雁居又偏又破,府里的人都不爱来。赵归雁知道他们不喜欢她,也不会出去惹人嫌,他们二人倒也算悠闲自在。不过平日也多有不便,饭菜要早半个时辰去拿,才不会拿到残羹冷炙。
阿狸跳上了床榻,尾巴一卷,趴在了赵归雁的脑袋旁。赵归雁慢慢弯起唇,逗弄起它。
刚刚一直在忙,此刻闲下来了,她才感觉到了腹中空空。
“阿狸阿狸,你说今天吃什么?”
阿狸懒洋洋地喵了声。
赵归雁平时也没玩伴,习惯了自说自话,当下眯着眼开始幻想:“会不会是烧鹅和金丝火腿?又或者是板栗烧鸡和莴笋汤?要是有鸳鸯虾就更好了……”
她跟着赵青鸾尝过一次鸳鸯虾,就此惦念上了。不过她不清楚,宫外有没有这道菜。
赵归雁想到了皇宫,脸上的笑滞了滞,一下子就没了食欲。
她想阿姐了。
赵归雁眼眸一下子黯然下去。
很快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赵归雁舔了下红唇,下意识扯出一抹笑。
她不能这样颓丧,不然该惹得采月担心了。
采月提着食盒,面色铁青地走进来,看到床帐里明眸潋滟的人儿,气滞了滞,叹了口气,说道:“三小姐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归雁翻身下榻,走到桌子旁,才看清楚今天的菜色。
两个冷硬的馒头,和一碟不见油水的小青菜。
“老爷都说了您以后要记在夫人名下,也是正经的嫡主子,嫡庶尊卑,三小姐再如何也要敬您一分。可她却吩咐大厨房不给您饭菜,只甩给奴婢这丫鬟份例都不够的馒头青菜,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采月愤愤不平地说道。
赵归雁看采月眼睛都气红了,她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弯着眼睛笑,“没关系啦,我现在又不饿了,馒头也很好吃。”
赵归雁何尝不委屈?
采月为她抱不平,可她却觉得没必要。
杨氏是迫于父亲的压力才不得不认她作女,她厌她恶她,恨不得赵云莺狠狠欺负她,又怎会为她出头,涨她威风呢?
赵归雁很小就明白,除了阿姐,没有人会真心对她好。可如今阿姐也不在了,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怎么能指望着别人施于善意给她呢?
其实赵云莺这样有恃无恐,也是清楚,赵归雁能不能入宫还另说。
赵家内部决定了入宫的人选,可还要看圣上愿不愿意给赵家这个脸面。
荣国公府不比先帝时期的煊赫,今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君王,少年继位,在位十五年,海清河晏,开创了大魏盛世。面对说一不二的铁血帝王,朝堂之上,荣国公府也就不能插手太多。
自然而然,权势就大不如前。
世家势力远不如先帝在时,好在今上顾念这些前朝元老的苦劳,很多事情上都愿意给几分体面。
譬如荣国公府就出了一位皇后。
可赵青鸾病逝了。
荣国公府本就大不如前,赵清鸿担心后宫之中没有赵家女,于赵家不利,这才起了又送一位赵家女入宫的想法。
杨氏见赵清鸿捧了卷书,可是半天不见他翻页,心中诧异,温声询问:“老爷今日可是有心事?”
她有些忐忑,担心她默许赵云莺折磨赵归雁的事败露了。
赵清鸿揉了揉眉心,语气沉郁:“今日我以借口邀陛下来府中闲逛,本想着私下里打探陛下的心思,可圣心难测,我竟猜不透陛下的想法。”
杨氏一惊:“今日陛下来府了?”
赵清鸿颔首。
“因是借朝政为由,陛下也是轻装简行,不愿麻烦夫人,故未曾知会夫人。”
杨氏想到那位不苟言笑,威严端方的帝王,无端打了个寒战。她也不想面对他。
“陛下会不会不想赵家再送一位女子入宫?”
赵清鸿脸色沉凝,说:“极有可能。今上深谙帝王之道,绝不愿意一家独大,如今后位空悬,多少世家抢破了脑袋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我赵家已经有一个女儿登过后位了,陛下恐怕更愿意这后位落在别家。”
杨氏听到这句话,又是欣喜又是失落。
既高兴赵归雁入不了宫,又失落赵家以后要矮别家一头了。
赵清鸿脸色冷沉,有些不死心。赵归雁即便不能为后,可凭着她的容貌,当个宠妃亦是能够的。
可他清楚,今上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若是不愿,他再绞尽心思也没法子。
“睡吧,且看陛下的意思了。”
赵清鸿叹了口气,扔了书躺了下去。
杨氏也顺势熄了灯,躺在他身侧,想了想,她问道:“那小五还要不要挂在我名下?”
“入不得宫,也就省得麻烦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了。
杨氏满意地笑了,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
翌日,赵归雁刚洗漱完,采月就将今日的早膳提了进来。
脸色比昨天还要差。
“今日更过分,竟只有一碗见不了几粒米的稀粥!”
采月将瓷碗端出来,语气忿忿。
赵归雁眸色沉静,安静地捏着瓷勺喝粥。其实也用不了勺子,这样寡淡的粥,跟白水没分别,端着碗一口饮下即可。
她并不在乎这些。
她只想早些进宫,查清楚是何人害了阿姐。
这府外,她并不想徒增风波。
只是,有时候她不找麻烦,麻烦总喜欢找她。
勉强果腹后,采月刚收了碗勺,一行人就神色得意地闯进来。
依旧是赵云莺几人。
今日赵云莺较之昨日更要衣着华美,石榴红金丝斗篷,斗篷边沿还有一圈毛茸茸的白狐皮,看着娇俏可人。
她似乎是特意打扮了过来的。
脸蛋白皙,也抹了胭脂,很是娇美。
赵云莺看了一眼光可鉴人的瓷碗,嘲讽道:“这也太穷酸了吧?就连一顿好的都吃不起吗?”
她身后的人也跟着吃吃笑出声。
赵归雁垂下眼睫,丝毫没放在心上。
赵云莺见她娴花照水般娉娉婷婷地坐在那儿,光是垂着脑袋,就美得如同一幅画卷般,心下生出嫉妒,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用手帕掩唇,娇笑道:“某些人应该还在坐着春秋白日梦吧?指望着被圣上看中,成为高高在上的娘娘不成?”
赵归雁茫然地抬眸。
赵云莺见她终于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了,得意地笑了笑,说:“你怕是不知道吧?圣上瞧不上你,不想让你进宫,所以母亲也不会把你养在名下。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破院子里吧!”
她张扬大笑:“昨日我本来许你一场好婚事,你不识好歹,现如今,你就等着母亲将你嫁出去给人做妾吧!”
赵归雁小脸寸寸白下去。
她入不了宫了?
那阿姐怎么办?
第4章 赠你发簪,允你入宫
赵云莺见赵归雁白着脸,心中大快。
她还以为她是害怕被嫁与人做妾,自以为抓住了她的软肋。
“五妹妹放心,你长得这样好,父亲和母亲一定会给你安排一户好人家的。兵部尚书手握重权,与你也是良配。还有陈国公,听说去岁元妻逝世了,膝下只有三子,妹妹嫁过去也无子嗣之忧,也算舒心。”
赵云莺不怀好意,列出来的人不是性格暴躁会动手打人的暴虐之人,就是年岁渐长的鳏夫,与赵归雁娇花一般的人儿委实不配。
赵归雁没有听她的话,此刻她脑海里满是不能入宫的念头,脑子里嗡鸣作响,垂在膝上的手一直微微颤着。
赵云莺嘲讽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也觉得意兴阑珊。
“赵归雁,你这样的身份,就该和你娘一样,只配有这样的命运。以后不要妄想你不配的东西了。”
赵归雁回了神,揪着眉心望着她,秋水明眸里有了水雾,她想问,她什么身份?她又该接受什么样的命运?
可望着赵云莺绣着金线的衣襟,她偏了偏头,压下喉间的涩然。
不得宠爱的庶女,就该忍气吞声。她要是和赵云莺起了冲突,杨氏和赵清鸿偏袒的永远不会是她。
最后受苦的还是她。
昨日趁着混乱将她推倒在地,已是她最大的放肆。
赵云莺心情甚好地离开了院子,今日言语折辱了一番赵归雁,她们也就没有折腾院子。
寒风瑟瑟,单薄的帘子簌簌作响,赵归雁鼻尖酸酸的,采月撩起帘子走进来,满脸担忧。赵归雁蜷了蜷手指,朝着采月笑起来。
采月蓦然红了眼眶。
小主子从来都是这样温软善良,从未主动得罪谁,可府里的人都不喜欢她,以前只是衣食住行上苛待她,可现在还要时时被人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