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女匆忙捧了痰盂上前,又有一宫女轻拍其后背,还有宫女端着茶盏让她漱口。
——这段时间以来,宫女们已然非常熟练。
大皇子见状,双眉蹙得更紧。
想帮忙,又帮不上。只能在旁边问:“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
薛绫音摆手,她停止干呕,命宫女呈上梅子蜜饯。
她含了一个在口中,才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见她雪白的面颊嫣红一片,眼中因干呕而闪现泪花,大皇子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一开始,对于这个妻子、这桩婚事,他都是被动接受。
现如今她怀了他的孩子,似乎有很多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正值用膳之际,宫女呈上精致的菜肴。
可惜薛绫音才吃得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你不想吃这些?”大皇子皱眉,“那你想吃什么?吩咐一声,让御膳房给你做。”
薛绫音犹豫了一下:“只怕御膳房没有。”
“什么东西?”
“我想吃小时候家里厨子做的酸萝卜。只吃过一次,现在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
萧世钧拧眉:“酸萝卜?”
薛绫音点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也只吃过那一次。”
“这好办,我亲自去一趟颍川侯府,让那厨子再做就是。”
薛绫音心中一震,笑了笑:“派个下人去就行,何劳殿下亲自跑一趟?”
“没事儿,不打紧。”萧世钧没有告诉妻子,他也想趁机见一见岳父颍川侯。
他不能把自己的恐惧和不安传递给怀孕的妻子,但可以向岳父讨个主意。
——
颍川侯近来意气风发。
二皇子萧世钊被贬为庶民,流放黔州。而他作为二皇子的亲舅舅、原本坚定的二皇子党,摇身一变,成了大皇子一派的中坚力量。
皇帝的几个儿子里,二皇子流放,三皇子就藩,四皇子年幼,唯余下皇长子萧世钧,还是他的女婿。
之前他在两个皇子之间观望,摇摆不定。下定决心后,事态登时变得明朗起来。
听闻大皇子夜访,颍川侯连忙迎接:“殿下!”
大皇子拱一拱手:“小婿此次前来,是有事要请岳父帮忙。”
对于颍川侯,大皇子无疑是感激的。
在关键时刻,对方帮了他的大忙。
“殿下何必客气?有话但讲无妨。”
大皇子先提了酸萝卜一事。
颍川侯微怔,继而轻笑:“这有何难?让厨子去做就是。”
他即刻吩咐下去,又道:“酸儿辣女,想吃酸的,多半是个皇孙。”
——之所以在紧要关头倒戈,一方面是因为感觉到皇帝并不似表面那般厌恶大皇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女儿怀孕。
大皇子勉强笑笑,这个时候,他压根不在意薛绫音怀的是男是女,他满门心思都是,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
敏锐地察觉到他神情有异,颍川侯笑意微敛:“怎么?莫非殿下不喜欢儿子?”
大皇子摇一摇头,他犹豫良久,艰难开口:“皇叔回京一事,岳父听说了吗?”
“确有耳闻。怎么了?”
“以岳父之见,皇太弟一说,究竟是真是假?”
颍川侯沉默了。
“皇太弟”这个说法,并不新奇。皇帝爱重晋王,不让其就藩,一直留在京中。年前上苑狩猎,皇帝还提出让晋王使用只有天子才能用的金鈚箭。
但颍川侯没有太当真,毕竟皇帝有亲生儿子,还不止一个。比起兄终弟及,显然父死子继更符合常理。
颍川侯忖度着问:“殿下何出此言?”
“父皇召见皇叔,给了一道密旨。”
颍川侯瞳孔一缩:“殿下可知道,那密旨是何内容?”
“既是密旨,我又怎会知道?”大皇子的慌乱已掩饰不住,“前几天好些人请求立储,父皇没理,巴巴地召皇叔回来,还给了密旨……”
本来他以为差不多就稳了,可近来突然惶恐不安。
父皇一直不喜欢他,也从来没有信任、重用过他,真的会把江山社稷交给他吗?
身为长子,礼法上最有继位资格的人。若皇叔继位,他的下场会不会还不如老二老三?
“要是父皇想立我为储,又何必一直拖延?岳父,我该怎么办?”
听说有密旨,颍川侯内心深处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皇上对晋王的爱重,人人皆知。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没想立皇太弟,谁能保证晋王本人也没有呢?毕竟那是皇位,哪个人会一点儿也不动心?
是他疏忽了,竟忘了这一点。
他之前站队二皇子,现在支持大皇子。他绝对不能输。
不过颍川侯要比女婿沉稳得多:“殿下想要那个位置吗?”
大皇子双目微阖,答非所问:“我不想死。”
颍川侯思忖片刻,微微一笑:“这也容易。只要走到最高处,就没人能杀得了你。如今皇上还在病中,晋王又刚刚返京,乘其不备……”
他没说下去,只比划了一个手势。
萧世钧瞪大了眼睛:“不可!”
皇叔老实就藩就可以了,他没想让皇叔死。
“殿下如果担心事情难成,可以以晋王妃作为诱饵……”颍川侯记得,晋王与王妃感情深厚,从女人下手,要容易得多。
萧世钧更加震惊:“这怎么可以?!她是女子,不关她的事。”
晋王妃在他心目中,始终是有点特殊的。他即便是要对付皇叔,也不愿将她牵扯进去。
颍川侯神情喜怒不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女婿,真是心慈手软,难成大事。这种时候了,还考虑女人不女人。
他勉强笑笑:“那就只能用别的法子了。”
第80章 宫变 他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刚回到京中, 晋王异常忙碌。
皇帝得病期间,积压的政务不少。大皇子不善此道,萧晟奉皇帝之命, 暂为处理。
直到戌时,他才骑马返回王府。
“九郎,你用晚膳了没有?”沈纤纤笑问。
萧晟摇一摇头:“还没, 你呢?”
看见妻子, 他一天的疲惫顿消。
“我也没有, 这不是在等你吗?”沈纤纤娇声回答, “你不回来,人家哪里敢吃?”
——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午睡醒来吃过东西,还不饿。
萧晟失笑:“是么?”
他一本正经地叮嘱:“纤纤以后万不可如此,你不按时吃饭, 本王可是会担心的。”
沈纤纤咯咯而笑,声音娇媚入骨:“人家要陪九郎一起吃嘛。”
晋王刚一回府, 下人就去准备膳食了。
他洗了手后坐下,认真叮嘱王妃:“以后饿了可以先吃, 不用一直等我。”
沈纤纤红唇微扬:“知道呢, 放心,不会把自己饿着。”
少时下人呈上膳食。
晋王习惯性地先给王妃盛了一碗汤, 待他要去盛第二碗时,却听王妃笑道:“放着, 我来,我给你盛。”
闹着玩一样,她拿过汤勺,给他盛了三勺:“好了。”
沈纤纤眉眼弯弯, 含笑盈盈。
——他一直帮她盛汤布菜,她偶尔也会手痒的。如果不是命令,她不介意帮他,让他开心一点。
萧晟轻笑着摇一摇头,心内百感交集。他先时一心争取的待遇,在他不争的时候,竟会以这种方式得到。
他心中悸动,又隐隐兴奋,不知不觉加快了用膳的速度。
——他想早点吃完,做些别的事情。
可惜刚用过晚膳,就有人快步闯入。
“王爷,大事不好,京畿大营有变!”
来者是一个年轻将士,一脸惊慌担忧之色。
萧晟心中一凛,沉声问:“怎么有变?赵骥呢?”
京畿大营属于禁军,原本由他负责。自从他决定就藩之后,就渐渐辞去职位。
并未听说皇帝任命新的禁军统领。京畿大营目前由赵骥负责。而宫中禁卫军,皇帝交给了楚健成。
来者抱拳行礼:“军中哗变,赵将军重伤,特命小人来请王爷去主持大局。”
说着他呈上一枚令牌。
萧晟一眼认出,这是赵骥信物。
他与赵骥相交多年,深知若非情况紧急,赵骥决不会让这令牌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