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听出些什么来,可这宫内发生争执,脸丢尽的是侯府,她怒道:“你乱说什么?这还是宫里就这般言辞无状,你外家是怎么教你的?!回府再找你算账!”
玉照不管后面众人,先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轿子,扯着帘子道:“我性子就是这般,如今已经改不过来了。祖母还是多管教玉嫣去吧,也将她管教的好些,别只盯着旁人的东西......别到时候侯府名声没了,害得出嫁的姑姑府里的未嫁的姑娘都跟着倒霉!”
看个男人,远远算不得什么大事,人都爱俏,追逐颜色好的,人之常情。可若是勾搭自己姐夫,恨不能取而代之,这是败坏门风,罔顾人伦。
便是开明如当朝,也为人不齿。
她梦中,侯府最后因为玉嫣的原因,合离归府后借着看望姐姐的名义,与姐夫珠胎暗结......
因着玉嫣的丑闻,连累到侯府年纪小的几个姑娘都无人问津。
纪氏听了止不住的朝玉嫣上下瞥过,眼中有鄙夷、轻视。而玉瑶更是离玉嫣退了两步。
她们同在一个府中,林氏与玉嫣的一言一行瞒不过她们。
“你!你!”三位当事人气的倒仰,才发现原来这大姑娘这般能说会道,句句刺人的厉害。
“不得了......不得了!满口胡言乱语!回去叫你爹爹教教你怎么对待尊长!”老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喘气,骂她。
是不是玉照胡言乱语,她们心中最是清楚。
***
玉照一回绛云院,坠儿举着张信一脸喜意的递给她。
“姑娘,收到咱们王爷的信了!”
玉照接了过来三两下拆开,一目十行。
小江都王字迹苍劲有力,纸上有点点浓墨晕出,足可见他落笔时的怒意。
信中先是破口大骂了近千字,所有人都骂了个遍,而后叫她别管婚约的事,既然魏国公薄情寡义再先,他们自然不需再顾忌魏国公府的情面。
叮嘱玉照在京城当作暂住好生玩耍,言他下月入京,是退婚还是如何,见了魏国公当面再说。
玉照噗嗤展颜一笑,心中暖融融的,珍重的收起了信件。
仔细思量,不嫁给顾升,她日后便能回江都去,她若是看重任何一个家世清白的男子,舅父也有法子将人带去江都。
这般想着,她脑中竟然一闪而过某人的影子来,玉照摇摇头,甩开杂念,自己胆子也太大了,竟对着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心生杂念。
更何况那人还是个出家的道士,真是罪过。
成侯这日从官署出来的早,回府时正是用晚膳时间,他索性直接去了林氏院里用膳。
他入内时见玉嫣也在,玉嫣红着眼眶,见到成峤喊了一声爹爹,便扭过了头去。
林氏半倚在软塌上,面上隐隐有些羞色,一群婢子皆是风声鹤唳,半点不敢说话。
成侯奇怪,“怎么的?一个两个都是这般模样?可是今日入宫出了岔子?”
今日没听见府里传递给他的消息,他知晓无非是没成罢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成峤虽于朝政苦心钻研,却也不是那等积极钻取,企图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他自有他的傲气。
那日被母亲说的动了心,想过玉照若能入宫,他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些,后来想又觉得不妥。入宫只一条路走,若长女得幸育有龙子,那侯府可真是成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圣上当立之年尚无子息,过继嗣子的风声早传的沸沸扬扬,皇族中那些亲王,郡王,都盯着那个位子。
若成,侯府富贵至极,不成,祖宗基业全葬送于他手里。
可母亲那边不听劝说的模样,他也不好多加劝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玉嫣抹着眼泪哭道:“父亲去问问大姐姐去,问问她今日怎么说我们的。”
林氏呵斥她:“那是你长姊,怎么如此没大没小的!”
玉嫣的侍女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告状道:“侯爷替我家姑娘做主吧!今日大姑娘言语无状,骂我家姑娘就算了,连夫人一并骂了去,甚至连老夫人那边也敢犟嘴。”
成侯听了眉头越蹙越紧,他却不也不是个清白不分的,一双眸子看向林氏,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成侯成峤,年轻时是大齐出名的美男子,言行举止都能引得贵族男子争相相仿,那亡妻江都郡主,更有公主,郡主县主之流趋之若鹜。
便是成侯这把年岁,丝毫不显得颓废中年之姿,反而风雅更盛。
林氏当初便是看中了他的这番模样。
林氏道:“上次魏国公太夫人过府来,我立刻差人去找大姑娘过来陪着,可不巧大姑娘去了观里。侯爷也知顾太夫人素来是喜欢玉嫣的,她是贵客,我便只能叫玉嫣陪着,才不算是失了礼,谁知恰好魏国公来了,便与玉嫣说了几句话。大姑娘许是听了旁人闲言碎语,误会了玉嫣,觉得她......”
成侯在林氏面上巡了两圈,瞧不出什么来,带了几分安抚:“那孩子越大越不知分寸,你是她母亲,只管教训她便是,无需顾忌其他的。”
之后又道,“前几日母亲还跟我说过魏国公的事,她是糊涂了,这会儿玉照入宫的事不成,你们也都将心思放回来。玉照的婚事那是泰山在时定下的,只要玉照在绝无换玉嫣的可能。”
林氏听他说起泰山,知晓指的是老江都王,心中一阵难堪,僵笑着点头:“这哪里用得着侯爷提点?我自是清楚的,哪有妹妹占姐姐婚事的道理?原先老夫人的意思想着也是为了府里着想,我也不能明着拒绝,您真是误会我了。”
第10章 “你哭了?为何?”……
成侯点头,他自然是不信自己夫人同女儿会做出那般不堪的事来。
只安慰玉嫣道:“嫣儿的婚事夫人不需操心,侯府的嫡女,谁人配不起?她是我的掌上明珠,她的婚事我早早就有数。我手下有个年轻后生,世家子弟,为人仗义仪表堂堂,改日叫他登府来给你们见见?”
玉嫣听了,一口气喘不上来,哭叫起来:“不,我才不要!我才不要见他!我才不要嫁给他!”
成侯竖起眉头要训斥她,林氏忙拉着,笑意都维持不住,勉强撑着道:“玉嫣这是害羞呢,她还小,我还想留几年呢,侯爷看好的人选,先留心便是。”
成侯不知里边的弯弯道道,当下也不再留意。
老夫人差人过来叫他过去用膳,想也不用想为的还是玉照的事,成侯是个大孝子,当下不在忍耐,一拍桌子,怒喝道:“这小畜生,目无尊长!”
“去把大姑娘叫过来,今天本侯就要教教她什么是规矩!”
老夫人见他这幅样子倒是拉了几句,便叫院里的仆妇过来绛云院‘请’,成侯又骂道:“不用去请!儿子去她院里!”
***
紫阳观内有坤道修行,是以后院便有待女客的客房,虽是简陋了些,可治理严谨,后院更禁止男子进入,倒是个避事清净的好去处。
玉照第二次来紫阳观,轻车熟路的下车,远远便听说有真人在偏殿讲经,玉照只是来躲避清闲的,并不诚心求道,她才不喜欢听那些深奥难懂的经法。
可她抬眸见到紫阳观里驻观的那些道长真人,确实如传闻那般,中间俊秀者良多,这不禁叫她想起上次惊鸿一瞥的道长。
玉照吃了两块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沫子,问坠儿:“上次我们去的殿是哪座?”
坠儿哪里还记得?上次他们找不到正殿又寻不到观里人来问,见了一处高殿,又有神像供奉,只当作是正殿进去倒头便拜了。
见此玉照也不继续追问,她叫侍女留下去收拾住处,她自己敛裙绕过廊柱,往后间一间挨着一间的找。
左右闲来无事,紫阳观中戒律森严,京城贵族女眷崇尚礼佛尊道,便是紫阳观都有不少女客,更是安全。
叫她去听讲经她听不来,抄经更是不成,这般晃悠锻炼身体倒是不错。
“姑娘你可千万别乱跑......”雪雁喊住她。
玉照笑说:“我去上次的殿里玩玩儿,你们都别跟着。”
不知为何,玉照十分不愿意叫旁人见了道长的模样,大约是道长生的姿容绝艳,不像凡尘中人,玉照不想他沾染了尘污。
等找到上次跪拜的主殿时,里边门是虚掩的,她小心扣了扣门扉,半晌都没人应。
她心下不禁生了几分失望,打开门朝里面走去,上次道长落座之处不出所料,空无一人。
玉照有些悻悻然的走过去,忽的涌出一股失落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玉照其实是个爱哭的性子,今日明明就不是自己的错却被父亲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一通,要是往常这般委屈她早气哭了。
可是今天她没哭,不仅没哭,父亲骂她时她还面带笑容,果不其然这幅模样叫成侯越骂越生气,没了骂下去的欲望,匆匆几句就拂袖而去。
玉照忽然透彻起来,眼泪只有情绪的一种宣泄手段,你哪怕哭的再是梨花带雨,你的仇人见了你的眼泪,只会觉得欢畅淋漓恨不得你流的更多一些;其他人只会啼笑皆非觉得你矫情造作,愚蠢又不堪。
要是外祖母和舅舅在,这会儿玉照早哭起来了,可现在她孤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想流眼泪了还得先把旁人支开,免得叫人看笑话。
窗蒙着绢布,光线暗淡,玉照直起身来将四周轩窗打开,瞬间眼前亮了许多。
......
夕阳斜照,已是傍晚,京中傍晚来的格外迟,紫霞先染透了半边天。
赵玄来时,便见到小姑娘卷缩成一团,伏在桌面上睡的正香。
他隔日坐朝,每每空闲时间便会来清修,前几年是去往长生观,后走漏了风声,长生观人满为患,他便渐渐不去了,改来了此处,每每来此都是轻车简行。
紫阳观里外上下禁卫都早早清理过,他身边只跟着个内史李进麟。赵玄素来最不喜聒噪,是以伺候他的人从不出现在他跟前。
这间殿早些年便是赵玄向道之所,除了他外并无其他人。
如今猛然间就见到一个姑娘蜷缩在里边,李近麟瞪大眼睛,连忙上前要叫醒玉照。
赵玄伸手阻止他。
“陛下......”
赵玄还记得她,是上次的姑娘,他不禁摇头失笑,朝着李近麟摆手,“熟人,你出去候着吧。”
李近麟虽不知陛下竟然有熟识的女眷,也不疑有他,立刻躬身退出了殿内。
等李近麟退了出去,赵玄这才一语不发的看着玉照光洁的侧脸,光影中,小姑娘的脸颊耳畔处有一层浅浅的绒毛,还没长成呢。
他移开了视线,然后又不自觉的移了回去。
今日她穿的很漂亮,赵玄不知女子衣裙的讲究之处,只觉得玉照穿的与旁人格外不同。
他自幼由大儒教导,那群老师总担忧他长大沉溺女色,是以在他耳边耳提面命,亲贤臣,远女色。
女子应该贞静得仪,举止有素,最忌讳珠翠堆积,叮当作响,那声音令人烦躁难安,最是轻浮不庄重。
可赵玄上次听到她耳上珠翠相撞的声音,甚至夜间,闭上眼睛依稀都能听到那珠翠碰撞的回响声。
烦躁难安?为何他觉得,清脆悦耳。
想到此处赵玄意识到自己如此观察女眷,是为孟浪不妥,他眼眸微颤,打算唤醒她。
想了想,却不知道唤她什么。
总不能唤她小娘子?太过孟浪。
他踟躇间,玉照却是幽幽转醒,她方才并非那般大胆直接睡在桌上,只不过是忍不住落了泪,便趴在了桌沿上,打算等心情平复便起来。
谁知,早上入宫时起的太早,一日都在站着劳累,如今她一沾到桌子,一不留神就睡着了呢?
玉照睡醒就见到旁边立着一人,是那位道士,仍是上次见面时的打扮,清冷里透着股睥睨之色。
玉照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讶,随后面露喜意来:“道长,你来了?”
她揉揉眼,确认眼前这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自己做的梦,玉照眉开眼笑,道:“我来这里见不到你,问了旁人他们也说不知道,还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赵玄眉眼清冷,看不出什么来,听了唇角微抿:“我是在此间殿内清修,只不过由于凡尘间事,不能每日都来。”
玉照听了了然的点点头,一连三问,语调不自觉的透出股刚睡醒的娇憨软糯:“哦,原来如此,那你明日还在么?后日还在么?大后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