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
云珏立马掏出一个兜袋:“我还有这些。”
她打开给尹叙看,里面除了晒制的果脯,竟还有切成小块的烤饼。
“我上课无聊时便摸一个吃,相当能打发时间,有时吃多了散学回去都不饿。”
上课无聊……
打发时间……
散学都不饿……
尹叙的神色慢慢的冷下来,静静地盯着她。
云珏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拘无束的过了头。
尹叙可是国子监排得上名号的典范,她这种行径实在不妥。
云珏干笑两声,开始为自己找补:“其实……我从小就有个毛病,一动脑子便容易饿。博士们才华横溢,讲课精彩纷呈引人思考,我太专注,一不留神就饿了!若一直饿着,会影响我与博士们共鸣的!”
她语气逐渐沉痛,仿佛自己做了多么万不得已的决定,却不知尹叙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个。
当日,新君在新学设立之初自各州召入长安的官家子女不止云珏和赵程谨,亦是借此事显示各州对新政的支持。
然而,最后顺利来到长安的却没几个,不是被家中忽至的丧事绊住,便是生了不知名的疾病。
传信来的话里到也没说拒绝,只是恳请新君能多宽限一阵。
对此,新君也只能准许。
这当中,唯有云赵两家子女如期来到长安。
论理,若是为了支持新政,各州大吏派遣一个子女来即可,然云赵两家同在陇西,一次就送了两个,旁人问及,也只当是圣恩隆重,对这两姓格外看重。
可云珏入学后的举措乃至于她刚才的言行,都无端显出几分矛盾。
若云赵两家知道自己是为支持新政才派遣之女来,理当耳提面命让他二人刻苦用功。
谁想,这二人一入长安,一个借着水土不服足不出户,一个龙精虎猛玲珑聪慧却对课业敷衍了事。
此外,圣人再看重云赵两家,他们入长安后得到的赏赐和关怀已经足够。
单说镇远将军府的地段是长公主一早看上的,奈何新君迟迟不应,最后倒是给了他二人落脚便可见一斑。
云珏这一闹,虽然恰和圣人心意,但在此之前,她着实称不上是勤奋努力的料子。
圣人赐下府邸后,还派了宫中奴仆到府伺候,仅凭这一点,尹叙相信圣人不会不清楚他姐弟二人平日是何种做派。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便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圣人只要这二人留在长安,只要他们好好呆在这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谈及云赵两家,迅速关联的无非是平介之战。
而先帝驾崩,先太子登基后伤重不治,直至新君登位,几代更替,都揉在这短短数年里。
此前十数年,尹叙活在安稳之中,凭着锦上添花的才气颇负盛名。
直至眼见乱世突至,他终于意识到才名在刀剑相向的战场显得多么无力又无用。
后战乱平复,新君登基,他才从过往的安逸人生中脱离出来,开始着重实务,总算有所精进,有些事,他也是这两年才略有了解。
难道让云珏来长安,背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用意?
正想着,诱人的饭食香靠了过来,尹叙眼一动,就见云珏举着一份刚包好的笼饼夹肉递到了他嘴边,笑着说:“你是在想要不要吃吗?不用想了,我帮你决定,尝尝吧,可好吃了!”
尹叙的目光凝聚在眼前之物上,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再拒绝,而是伸手接过。
云珏高兴地提示他:“要一口咬下去,咬到肉和菜!”
尹叙如她所指示,放开咬了一口,齿锋咬过酸辣萝卜时,果然发出了一样的嘎嘣脆声,咀嚼两下后,他生生一愣,看向手中的食物。
下一刻,缓缓地咀嚼开始加速,又似不够,他又咬了一口。
笼饼劲道打底,酱肉软烂增鲜,萝卜脆爽解腻,神秘的酱汁与不同的口感揉在一起,使得味道都层层递进,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尹叙也是山珍海味养大的,自然尝的出这道酱肉是经过多重工序才烹制出的美味,就连一道普通的腌萝卜,滋味也层出不穷,酱汁更是非同一般的好吃。
这份饭食瞧着简单,内里有多复杂细腻,只有吃的人和做的人知道。
“好吃吗?”云珏看着他,期待的问。
尹叙笑了一下,点评道:“不错,倒是与你很像。”
“什么?”云珏没懂,她怎么就和吃的很像了?
尹叙眼帘轻垂,看一眼手中剩的最后一口,抬手送进嘴里:“不可貌相。”
云珏以为尹叙是要夸她,事实上他的确是在夸她,可当她看向手里酱汁流了一手、内陷也被咬的歪七扭八的食物,小脸一垮。
我在你眼里,原来这么不堪?
尹叙见她如此神情便知她想歪了,他张口想要解释,可话到了嘴边,溢出的却是一道轻笑。
云珏倏地抬头,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尹叙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与她对视颇为尴尬,所以他选择别开脸继续笑。
云珏:……???
第20章 想效仿大伯母把她吊起来……
散学时,尹叙一如既往走向藏书阁,等他到藏书阁时,这里已来了好些人。
尹叙微微一怔,方才想起今时已不同往日。
求学之路,少不得博览群书。
高门大户也就罢了,对寒门学子来说,有时为了得一本好书,可能要排着队等传阅,到了自己手里,须得在最快时间抄录下来以便日后反复阅读,更别提不是什么书都有机会弄到手。
原本,国子监的藏书是不对外开放的,因为这里头不止有常见的经义文集,还有不少古籍珍本,甚至孤本。
想要来这里借阅,除非是深得老师喜爱与倚重的学生。
可在圣人隐晦敲打众人后,这里的规矩便改了。
如今的藏书阁,对国子监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来此期间,只要做好记录,可任意时刻借阅书籍,除古籍孤本不可带离国子监外,想要外借其他书籍,只要做了记录,在规定天数内归还即可。
消息一出,那些一书难求的学子便如饿狼出牢般奔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皆是欣喜若狂之态。
都不必学正强调,他们捧着珍贵孤本时如同捧了盏琉璃灯似的,好像用力翻页都能将它震碎。
看着往昔冷清的藏书阁忽然染了人气儿,尹叙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俏丽的小脸。
他轻轻勾唇,迈步走进去。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进来,也有人专程来找书,却不知内里摆放的规律,转来转去如同没头苍蝇,嘴里嘀咕着偌大的藏书阁,怎的连这个都无之类的话。
下一刻,嘴里念的书已递到跟前。
这人一愣,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惊愕出声:“尹、尹兄……”
尹叙把书递给他:“往年藏书阁未开,书册收纳都是依照典籍官个人喜好来的,标记也是依照个人习惯所作,未必通俗,稍后倒是可以重新做个分类标记,便于大家寻书。”
对方接过书连连道谢。
有人惊叹道:“张兄寻了半晌,尹兄却信手一抽,莫非这里所有的书你都看过?连位置都记下了?”
尹叙道:“凑巧瞧见。”
奈何这话并无什么可信度。
他们听范闻嚷嚷过,尹氏有权有势,其父乃是三朝元老,尹叙自己的书房就收藏了无数珍贵典籍孤本,这国子监的藏书阁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可他喜爱读书,每日都来,自然对这里熟悉。
无论如何,对方还是表示了感激:“多谢尹兄。”
有些同在找书的也过来请教尹叙,一时间,尹叙又成了这里的瞩目。
谁也没发现,冯筠站在几层书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尹叙……
……Hela
云珏高兴坏了!
才短短数日,她与尹叙的关系已经有了飞速进展,不仅将原本一句话结束交谈的氛围拉长到相谈甚欢的地步,还有了旬假最后一日的邀约。
载着这份喜悦,她高高兴兴回府,高高兴兴进门,然后被一脸臭相的赵程谨拦截。
“今日陇西来了信,你跟我来。”
如今的将军府,是圣人赐给云家的,用以人在长安时安置之用。
云珏抱着手跟在后头,歪头冲彩英嘀咕:“他到底有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好像这是圣人赐给他的宅子一样。”
彩英此前为了求动赵家郎君出面相助,胆子狠狠肥了一回。
需知赵程谨是个能分轻重却又睚眦必报的人,当时情况紧急,帮也就帮了,可事情一结,他便有功夫回过头来找茬了。
彩英又不能跟着云珏去国子监,每日只能在赵家郎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里求存。
所以,这种寻常时刻,傻子才要招惹赵郎君。
“女郎,你安静些。”
“嚯——”云珏大开眼界:“你也忘了自己是谁的人!”
彩英选择保持沉默,一路挺到了赵程谨的书房。
“都下去吧,不必在旁伺候。”赵程谨挥退其他人,连彩英和流芳都出来了。
云珏悠悠闲闲往书案前的软垫上一座,伸手要信。
赵程谨却没急着动作,而是冷着脸留意外面的动静。
少顷,流芳敲门给他们送茶,仿佛是一个信号,流芳出去后,赵程谨终于开口。
“之前事发突然,你又搅和其中,我不便跟你说什么。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那个寒门士子的身上,你不觉得,该和我交代点什么?”
云珏闻言,便知读信只是个幌子,漫不经心道:“你这么聪明,哪还要我同你交代什么,这件事说到底,就是尹叙为了学中寒门士子能得到同样公平的机会和前途设计的呀。”
“尹叙尹叙,又是尹叙!你的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为了一个男人这样豁出去,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