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壶新的果酒放在了石桌上,赵程谨冷着脸在最后一个空位坐下:“最后一壶了。”
云珏眼珠一瞪,跳起来就要抢,谢清芸眼疾手快,一把拎过:“私藏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云珏还真不知道谢清芸一个优雅贵族少女竟然贪恋杯中物。
正要和她掰扯,彩英忽然激动的跑进来:“女郎!您看谁来了!”
云珏袖子都撸起来了,气势汹汹的一转头,对上了一双温柔含笑的眼。
赵程谨愣了愣,连忙起身,谢、阮虽不认识来人了,但也知是长辈,齐齐起身准备见礼。
霎时间,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少女忽然朝那人奔去,扑进对方怀中,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母亲——呜呜呜——”
阮茗姝和谢清芸都看傻了。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说哭就哭。
何止说哭就哭,云珏抱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母亲,从呜呜哭泣变成嚎啕大哭,本就娇气的小嗓门才嗷了两声,俨然有些嘶哑,这可把裴氏急坏了。
一边拍一边低哄:“怎么哭了呢?娘这不是来了么……”
不哄还好,一哄哭的更凶。
裴氏抱着女儿,同后面几个小辈颔首致意,三人连忙见礼回应。
裴氏指了一下后院房间,意思是带云珏先回房,便不与他们多说了。
三人自是恭敬目送。
等人走了,阮茗姝一脸叹为观止的表情坐下来:“她什么情况啊,竟然也是会哭的。”
饶是谢清芸现在的心理状态强过之前数倍,也有些震惊:“哭的有些厉害,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赵程谨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阴阳怪气道:“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连她这点狗德行都不知道?没人的时候,断了手都自己接回来,没事儿人一样;有人的时候,被小石子绊一下都能哭的像是断了腿。”
说着,赵程谨非常不屑的嘁了一声:“破伎俩,从小用到大。”
阮茗姝&谢清芸:……
云珏的变脸绝技,裴氏不是没见过。可她就是受不住云珏掉眼泪,回回演回回配合。
只是今日,云珏的眼泪有些收不住,汹涌到不像在演戏,她趴在母亲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像是有无尽的委屈,哭到最后,还开始一抽一抽,连话都说不完整。
裴氏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她是真的在难过。
但她不敢追问,只能一下一下帮她顺背。
自从当年将云珏接回身边,裴氏对她有愧,一向将她捧在手心里护着。
云珏从小到大没少被带着北上南下的耍玩,但都是短暂的游行,还有亲长陪伴。
虽然来之前就确认过无数次安全程度,也告诉她,这一趟长安之行不用在意任何事,只管吃吃喝喝,高高兴兴就好,可数年营造的氛围,让她被影响心生恐惧,再正常不过。
她怕自己会再一次被舍弃。
可就算心里再怕,她还是选择相信。
裴氏听不得云珏哭,一颗心都要拧在一起了。
一向在战场上快意厮杀的女将,语气里只剩温柔耐心:“不是早就同你说了么,你长这么大还没来过长安,到底是天子脚下,繁荣都城,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一年很快就过了。”
裴氏笑了笑:“娘一路过来,瞧见长安有不少好去处,你都去哪里玩了?跟娘说说。”
不想,云珏越发往她怀里钻,瓮声瓮气的咕哝:“一点也不好……”
裴氏一怔,将女儿抱进怀里,看着她这番伤情之态,若有所思……
云珏哭了好久才缓过来,等她不抽搭时,终于问起父亲和其他人的情况。
裴氏是在接到折返的赵喆的消息后才赶来的。
赵喆和云庭同时离开,陇西不能没人镇守,赵喆回去后,裴氏就替换过来了。
接下来,云庭还要处理江南诸道和河北道的问题,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外跑。
刚说到这,裴氏眼神一震,只见云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含了一包泪花花。
“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云珏抱住母亲的腰:“母亲,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裴氏觉得她很不对劲,但这种情况下,除了哄别无他法。
“好,你说。先把眼泪擦干净再说!”
……
尹叙回到长安之后,直接从相府搬了出来,一个人住到书斋。
他此番离开长安,王氏满以为是圣人交代了什么新的任务,也没想太多。
可他回了长安却没有回府向父母请安,只让人带了话给王氏,这就很古怪了。
更古怪的是,以往尹叙敢这样,尹相早已将他叫到跟前训斥。
结果这次,王氏还没来得及深入了解一下情况,就被尹相揪回来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他丢了不成?要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王氏盯着气势上明显短了半截儿的丈夫,若有所思。
从尹叙回来的那天起,每天都会有长安城内有名的吃食或小玩意儿送到将军府。
云庭已经出发前往河北道,云朝毓和妻子也下了江南,裴氏此来也有要配合的任务,见了云珏后就开始在筹备忙碌,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而且,这些小玩意儿都过不了第一重院门,就被原路退了回来。
但送东西的人似乎并不介意,次日还会送新鲜的过来。
就这样过了三日,云庭那边已经开始行动,裴氏也要随后支援开始行动了。
面圣那日,裴氏提了一个要求。
希望圣人允许云珏随军作战。
当时,尹叙就站在乾盛帝身边,手里还捏着一封正在商讨的折子,一身黑甲的少女走进大殿。
尹叙心中震动,不可置信的看着许久不见的人。
她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以往总是带着盈盈笑意的眼里,只剩坚毅。
“臣女愿随军北伐,清除乱党,恳请陛下首允。”
乾盛帝也很吃惊:“这……”他看向裴氏。
原本云珏就没有被□□,现在大局已定,她更是可以自由来去。
裴氏看出圣人态度,主动道:“云氏守关多年,只有将士,无分男女,臣的儿媳阮氏亦曾随夫上战场。小女经历此事,深感磨砺不足,恳请陛下成全。”
乾盛帝想,你们自家都舍得让孩子上战场,也一贯有女将先例,他倒是没有拦着的必要。
眼锋一转,只见身边的青年几乎要将手里的折子捏烂,乾盛帝又觉得,这事有点意思。
他笑笑,道:“准。”
下一刻,尹叙猛地看向圣人,眼中挤满了不赞成,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倒是下方跪着的少女,欣喜作拜:“多谢陛下!臣女一定不负陛下所望,拿上十个八个人头回来领功!”
裴氏睹了她一眼,是告诫她莫要在殿上放肆。
然乾盛帝并不在意,笑声清朗:“朕拭目以待!”
……
听说云珏要随军,赵程谨又炸了。
凭什么她要求什么都答应她!
裴氏也很为难,赵喆新传来的消息就是让赵程谨坐镇长安接受各地消息,以及继续读书。
而云珏本就没有被赋予什么重担,这孩子嚷嚷着一定要跟着走,裴氏还能把她撇下不成?
至于上不上战场,拿不拿人头,那都是后话。
真的有危险,岂会让她窜出去?
时间紧迫,裴氏宽慰了几句就去准备了,她们今日就要出发。
云珏冲赵程谨挑了一下眉,开开心心去准备自己的武器。
赵程谨深吸一口气,你们都给我等着!
裴氏带的是自己亲自训练的女兵,乾盛帝临时给云珏封了一个都尉之职,旨在辅佐。
临出发前,彩英前来传话,说有人请云珏府外巷道见面。
云珏正在快乐的打包袱,头都没抬:“不见。”
彩英抿抿唇,转身出去回话。
不告知她来人身份,本也是对方的意思,可云珏这样果决的回绝,像是已经猜到是谁。
“尹郎君,女郎正在准备行装,不便相见。”
想起当日尹叙将云珏丢在门口的情形,彩英的语气有些硬,说完就走了。
“等等!”尹叙面色发白,心里并不意外。
“能否帮我将这个转交给她?”
彩英一看,是用缎子包起来的物件儿。
她沉下气:“尹郎君,你既已与我们女郎断了,那便是断了,现在藕断丝连的又算什么呢?老实告诉你,我们女郎的性子是绝不回头,您这样若叫旁人看见,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说着,彩英硬邦邦的屈膝一拜:“请郎君自重。”
尹叙脸色更难看,到最终,这东西也没送出去。
为了低调行事,兵马是于夜间在城外郊道集合出发。
云珏精神奕奕握着缰绳,跟在母亲身边出城,队伍集合后,便立刻向河北道赶去。
马蹄滚滚,一路飞尘都被夜色包裹。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一侧许久,青年修长的身影于夜色中静静伫立,看着远去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