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镜说皇上国事繁重,每天忙到晚上,前日还抄了勾结嘉王的顺天府尹的老巢,威震了那些图谋江山的各路王叔。
而查抄之后,箫晏又在章德殿宴请了淮王箫牧、卫国公府嫡长子、襄阳侯二子赵清臣等陪他出生入死的干将。听鸾镜说皇上平日冷峻,实则见了那帮干将实在是豪爽飘逸,甚至酒后同三人直接风驰电掣地纵马出了宫门。
魏莺莺静静地听着箫晏策马恣意纵横的事儿,满脑子都是他意气风华,俊朗飘逸的模样……可是想着想着,她心里就一阵发闷。
她对箫晏在前朝的事一无所知,她也没有外戚告知,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宫女那一张张的嘴……明明前几日她和箫晏身体距离如此相近,今日再听,竟有种莫名的陌生感。
说到底,他是帝王,她若不主动些,他又能记她几时?
正想着,温僖贵妃那边便传了人来,送了个被打的半死的宫女,说这宫女浓妆艳抹地去中安宫勾引侍卫,恰好被宫正司逮了个正着。
而那个宫女是早早就使银子离开德阳宫的,可是那又能如何?温僖贵妃就是以贵妃的位分敲打她。
“如今温僖贵妃娘娘协理六宫,您此时不去,终究不好。”鸾镜一边伺候莺莺梳妆,一边淡淡道:“那宫女之前在德阳宫当差,若是有心人挑拨,一来二去的,什么脏水都泼身上了。”
莺莺知道秦宫正人品的贵重,送来的掌事姑姑鸾镜也是正直而忠心,自然也就听了意见去了温僖贵妃的中安宫。
不想这一去,可算是没完了,里面的嬷嬷一会子禀告温僖贵妃在看账本,一会子劳烦姑娘等半个时辰,折折腾腾的,闹得莺莺脚站的都酸了。
莺莺抬头,看着中安宫忙来忙去的宫人,不由微微蹙眉,身在后宫,便是树欲静,那阵阵妖风也能刮死个人!
她心里打算着,等从中安宫回去,她是无论如何要见见箫晏了。
一轮圆月升在半空,魏莺莺原想借着温僖贵妃出来的功夫,赶紧道歉回宫。这脚腕子站了半天,酸疼的都要肿了。
不想温僖贵妃故意折腾她,见她要过来,便朝她过来,明艳的眼儿扫了她发麻的脚一眼,道:“过几日便是分发春季贡茶,本宫忙的头昏脑涨的,魏妹妹且再等一等,本宫稍后便来。”
温僖贵妃这话说的滴水不漏,魏莺莺又毫无位分,只能硬着头皮再站一会儿。
正当站的脚发木,快要跌倒时,一只大手不动声色地挽住她的腰身。
“御前侍墨侍到中安宫了?”箫晏敛眉盯着脚打慌的莺莺。
莺莺看着跟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儿,又轻轻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柔声道:“妾担心皇上存了食,想着皇上还是走走的好,赶巧从中安宫往御书房,不远不近的,消消食。”说着,小手儿勾了勾他的大掌,示意他带自己离开温僖贵妃这吃人的院子。
中安宫的宫人看到魏莺莺主动勾箫晏的手,不由脸上一阵悱恻。
箫晏知道他们脑中想的是什么,但是懒得解释,他是大梁皇帝,宫规戒律如何裁定也是他说了算,他都不计较魏莺莺,谁又敢说什么。
不过瞧着方才魏莺莺小脸儿窘迫的模样也是有趣。整日在自己跟前思维跳脱,不着三五的小姑娘,竟然还有怕的人。
先前看跟前这小姑娘是在御书房,在满桌的折子旁倒也没觉得有多妩媚,可如今月光淡淡洒下,照在那雪白莹润的小脸儿上,倒真有股妩媚美色。
缓缓一转头,那小姑娘睁着一双澄如秋水的眉眼,可爱又讨好地望着自己……箫晏微微敛眉,心里莫名的一跳……
魏莺莺见他盯着自己不住地打量,便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贵妃娘娘那里……”
“你进宫怎么从未问起你父亲和你母亲的案子?”箫晏打断魏莺莺接下来的话,话锋急转到了蓝氏案子上。
说起父亲魏世杰,她自然是惦念担忧的,尤其是刚出了这事儿时,她更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而至于母亲,她自幼便未曾见过,她母亲早早便遁入了空门,青灯古佛,不问世事。
自打记事起,掌管府宅的就是父亲的妾室韩氏。韩氏平日里端方有礼,她一直以为韩氏是个不错的人,知道父亲被蓝氏案牵连,韩氏立刻出了和离书,卷着整个府邸的金银细软跑路了。
她曾私下找过韩氏,待说到父亲的案子时,韩氏就轻嘲道:“你是他女儿,自然要沉不住气,我不过是和离妾室,哪里有那等本事救你父亲。”
也正是韩氏卷着府里全部的金银细软和离了,她才寄人篱下,在楚国公府受尽王氏的摆弄。
当时,她被迫嫁给昌邑王,也是因为王氏总是拿捏着父亲的事儿吓唬她。
直到她进宫,见到了箫晏的冷肃公正,她才明白父亲便是牵扯进了蓝氏案,也会最终水落石出。
她不信王氏,但是她打心底相信箫晏,相信他的性情。
月色清清,鹅卵石路上被照的亮亮的,箫晏静静看着莺莺,直到她回过神儿歪着头看他。
魏莺莺从袖里取出一只小小的药包,笑的柔和道:“这是安神香,方子是妾幼年时随着祖母学的。”
听到她避谈朝政而是关心他头疾安神的事儿,箫晏感觉心里的疑虑慢慢地消散些。
箫晏抬手摸了摸魏莺莺的额头,薄唇微张,不深不浅地斥责一声,“身在后宫,须谨言慎行,你这讲话不着三五的,哪里有后宫生存的机会?”
莺莺听到这话,红唇微微一弯,灵秀清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和酸苦。
箫晏突然想起莺莺在中安宫的事儿,听邓公公说她被温僖贵妃刻意刁难了大半天,脚腕子站的酸疼着呢,便屏退了跟着的宫人,微微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径直抱着朝德阳宫方向去了。
帝王抱着回宫,魏莺莺哪里敢?不免一番挣脱,可是她那点儿小力气哪里比得上天子的气力,没过多少时间就被禁锢在那坚硬的胸口。
软腻的脸儿贴着自己的胸膛,箫晏不由微微勾唇,心情大好。
魏莺莺抬头,见箫晏心情大好,薄唇微微弯着,往日的冷肃端正减了三分,而那股俊秀清雅却增了七分,与当前清清月光相得益彰。
待到了德阳宫门口,箫晏将她放下,差人取来了化瘀的清凉药膏,“涂在脚上,一个时辰就不疼了。”
兴许是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算计和人情冷漠,微微的关怀就觉得想要抓住,魏莺莺见他要走,微微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妾疼得厉害……若是皇上御手亲涂,莺莺觉得半个时辰就会痊愈。”
箫晏听到她这话,深深看她一眼,低沉道:“听你这般说,朕倒是大梁第一神医了。”
莺莺敛眉,正要告退,手儿却被他紧紧攥住。
第12章 贵妃 后宫表率……?
宫里总归是这般,没有不透风的墙。
箫晏抱着魏莺莺回德阳宫的事儿,才眨巴眼的功夫就在后宫传开了。
德阳宫里的宫人因为主子受宠,自觉的脸面倍儿有光,就连中安宫的温僖贵妃都专门送了两个使唤丫头来。
这两个使唤丫头一个端庄大方,另外一个温婉柔雅,两人的容貌放在后宫都是佼佼者。
德阳宫的宫人看到两个娇娇成这样的女孩子都被送进了德阳宫,不由觉得底气又盛了两层。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温僖贵妃只是制造表面和睦,实则暗使手段,狠狠地将了德阳宫一军,送来两个心腹宫女却又将宫正司送来的正派姑姑鸾镜和木小寒调离到德阳宫外院。
这手段就如前朝周贵妃害宫中妃嫔的一样,先收买宫人,将自己家族的好闺女以宫女的身份送到得宠宫嫔身边,然后设计她们服侍皇上。
一旦这些宫女爬床,成功侍寝,就会立刻反客为主,将宠妃谋算个干净。
宫女木小寒得了闲,终于到了魏莺莺跟前,说起温僖贵妃送的这两个美貌宫女颇为欢喜,“姑娘,温僖贵妃都知道这圣宠的风往咱们德阳宫这边儿吹,多跋扈的人,竟然给咱们宫里送人。”
莺莺听了,不由叹口气,拉住木小寒的手,淡淡道:“前朝周贵妃往丽嫔那里送了两个貌美宫女,后来宫女爬床,顺利封了贵人……”
木小寒听到莺莺的话,那种过度欢喜的表情立刻消散了一般,“姑娘的意思是?”
“那两个宫女顺利成先帝宠爱的枕边人时,立刻联合周贵妃对付丽妃。”莺莺微微叹口气,不露痕迹地扫了木小寒一眼,“那丽嫔虽然没被打入冷宫,但宫里宫女都敢与她发生口角,最后抑郁而终……连个封号都没有。”
木小寒听完这话,心里不由一沉,皱眉道:“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就说黄鼠狼给鸡拜年!到底是没安好心。”
这话音儿刚落,就见宫正司的女官王宫正来了,为的不是旁的,就是温僖贵妃那档子事儿。
“魏姑娘,德阳宫姑姑梁鸾镜在月雪池放水灯,刚好被贵妃娘娘瞧见,请姑娘随奴婢走一趟。”王宫正极为客气地朝着莺莺说了一句。
木小寒听到这话,默不作声地看了莺莺一眼。
梁鸾镜是荥阳郡人,她从宫女逐渐升到宫中的姑姑,今年年满二十五岁,原本是可以领宫银出宫的,但是因她性情独立而宽和,所以被王宫正拨到德阳宫伺候,没成想刚来没几日就收到她祖母暴毙的消息,她无法出宫祭祀,便偷偷到无人的月雪池畔放水灯,以祭亡灵。
饶是鸾镜万分谨慎,但是她一举一动都被温僖贵妃的眼线看在眼里,水灯刚碰水,一帮太监就冲了过来,直接将她擒拿进了温僖贵妃的中安宫。
阳光清清淡淡的,空气有些冷,莺莺站在中安宫殿外等着,王宫正已经进中安宫半个时辰了。
莺莺见赵嬷嬷出来,忙过去,低眉顺眼地请赵嬷嬷跟温僖贵妃求情。
说实在的,莺莺是不该也不能这般对温僖贵妃身边的老嬷嬷这般低声下气的,但是鸾镜现在已是磕头磕的头破血流,猩红的血肉露着,嘴唇也在发抖。
鸾镜这般磕头,为的不是旁的,而是内疚牵连莺莺进了温僖贵妃设计的这潭浑水。
鸾镜内疚,但是莺莺却看得清楚,温僖贵妃这般冲的不是鸾镜,而是自己。
不过赵嬷嬷丝毫不理会,而是当莺莺不存在,“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莫说姑娘你此刻没名没分,即便是封了贵人,也要掂量着,不过是一个宫人而已,何必惹了这一身的晦气。”
这时,温僖贵妃被宫女搀着出门,一双明艳的眼儿扫过莺莺,随后从发髻上取下一根凤凰金步摇插到了莺莺头上,“知道妹妹你家世没落,一个宫婢而已,不过就是一金步摇的价儿,妹妹且带着回你的德阳宫,这宫女务必要杖责一百,以正宫规。”
莺莺温僖贵妃遭到嘲笑,觉得发髻上那只凤凰金步摇刺挠扎人的紧。
半晌却装成无事发生,抬头望向月棠阁方向,见到雪白的梨花下,瑾贵人穿着一身素净的兰花长裙,面若芙蓉,肤如凝脂,而一旁十八公主萧敏可笑着拉着瑾贵人的手,两人极为和谐地站在廊庑下赏花。
“这宫里三年小选,五年大选,贵妃娘娘便是今日除掉我魏莺莺,将来有多少魏莺莺,娘娘可算得出?算的出,就能除的干净?”魏莺莺看着瑾贵人和萧敏可笑的暖融,便转头朝着温僖贵妃道:“十八公主喜欢温暖善意之人,对贵妃娘娘态度差距变化如此大,娘娘顾着生气,可曾想想各种缘由?”
温僖贵妃原本是想借着鸾镜放水灯祭祀亡灵的事儿,来为难莺莺,不想如今竟被她寻到问题,还被她毫不掩饰的反讽一顿,温僖贵妃顿时觉着极为气闷。
“你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没落下三流的罪人之女,也配教训本宫?!”温僖贵妃打断了莺莺的话,随后冷声讥讽道:“皇上便是宠幸你又如何,他丝毫没有给你位分,你在宫里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
莺莺先前只觉得温僖贵妃言语跋扈,如今撕破了脸皮,却是如此的小肚鸡肠而恶毒。
见莺莺皱眉看着自己,温僖贵妃表情变得难看,拧着眉道:“你若是个有自尊的,此刻就该跳了这中安宫的水井,好为梁鸾镜报恩。”
莺莺听到这话,往雕花镂空围墙处微微扫了一眼,随后不怒反笑,朝着温僖贵妃低低道:“我若跳了这水井,怕是你谢玖永生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温僖贵妃广袖一挥,细白的手指朝着莺莺脸儿的方向就扇了过来,莺莺伸手重重捏住她的腕子,捏的她疼的额头冒了冷汗。
莺莺借着不经意间,凑在她耳边柔和道:“你好好记着,我魏莺莺不仅不跳井,还要魅惑君王,早日封贵妃,早日搬进你这中安宫~”
温僖贵妃哪里听过这般刺激的话,她素来都是在后宫说了算的,顿时气的拔下方才送魏莺莺的凤凰金步摇就要划莺莺的脸儿,“狐媚子,便是本宫治不了你,皇后也容不下你!”
而就这么一转身,却不曾想和箫晏那双冷肃端方的黑眸迎了上了,温僖贵妃下意识的僵住了手儿,忙将金步摇藏进了袖里,遮掩住眸子里的恼恨和愤怒。
箫晏朝着中安宫的院落走来,停在了温僖贵妃半米处,“后宫贵妃表率……谢氏,你可当真是表率。”
温僖贵妃眼神慌乱,“皇上,臣妾………”
一旁的魏莺莺也深吸一口气,她方才就瞧见他了,所以才敢那般放肆地跟温僖贵妃对着干,但是当他冷着一张脸时,不知为何,她觉察到了一种深刻的压迫感和……畏惧。
第13章 重罚 依妾看,刑棍杖……
魏莺莺因为箫晏威压严厉而害怕,而温僖贵妃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此刻的温僖贵妃心里发毛的很。
尤其是听他那句“后宫表率”,温僖贵妃觉得她再也得不到他了。
明明她入太子府时,他对她总是有几分喜欢在的……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样子。
温僖贵妃眼泪啪嗒一下顺着娇嫩的脸儿滚落下来,而这一落,她脑际忽然闪过去年她与表哥赵旦在宫宴相遇的场景。
表哥赵旦为顺天府知府的嫡长子,是正四品朝廷大员的公子,在顺天府赵旦是被一众少女追捧的,而赵旦却深恋早已封为温僖贵妃的谢玖。
当时宫宴,赵旦遇见温僖贵妃,眼底瞬间闪过丝欢喜,尽管很快收敛了这份欢喜,可是在背人处,赵旦还是寻了温僖贵妃来,极为认真的问道:“玖妹妹,你可曾喜欢过我?”
温僖贵妃“嗤”笑了一声,“玖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见到表哥赵旦一怔,温僖贵妃勾勾唇,一双明艳的眸微微一挑,细白的手指掠过耳尖的碎发,嘲讽道:“你瞧瞧你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无品的举人,而本宫是贵妃,是你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你就不能遮掩好你那点儿心思!?”
听到这话,赵旦顿时有些慌了,忙要抓温僖贵妃的手,焦急道:“玖妹妹……不……温……贵妃娘娘……”
温僖贵妃看着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顿时更出几分厌烦和愠怒,“你看看你这德行,跟皇上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说完,温僖贵妃一把揪住赵旦的领口,一双明艳的眸全是嘲讽,“你的喜欢让本宫觉得恶心!”
而她刚说完这句,就见一身龙袍的箫晏冷冷的睨了她一眼,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那之后,留下的还未缓过神来的表哥赵旦,还有后宫那无尽的黑夜和冷落。
她一直深深记得箫晏讨厌飞扬跋扈的女人,而宫宴见赵旦那次,她的飞扬跋扈完完整整地撕开晾在了他跟前……如今,她对付魏莺莺的手段,不仅嚣张跋扈更添加了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