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众人看去,却见一少女踉跄着扑上高台,推开了强壮的士兵。
她不过豆蔻年华,却是满脸憔悴,披麻戴孝。
荆幸知袍袖轻甩,上前阻拦:
“魏华公主?”
“公主,祭台重地,您来做什么。”
容灵允却是看也不看他。
她盯着白衣女子,嘶声道,“皇姐,为什么?他们凭什么要你死?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凭什么?凭什么?!”
一声一声,恍若泣血。
容灵允想起棺椁中残败的尸身。
想起永兴殿中的难眠日夜。
想起白太后冷漠无情的脸。
明明那些人才是……
才是应该去死的罪人!
荆幸知站在她背后,寒声道:“公主,您是哀帝一手带大,受到蒙蔽也是情有可原。新君仁慈,留你一命,仍奉你以公主之尊,你该知恩图报才是。还请速速离去,莫要破坏大典。”
“荆幸知!”
容灵允扭头,目中如燃幽幽鬼火。
“我见君,如见丧家之犬,狺狺狂吠,臭不可闻!”
“昔日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却是沽名钓誉之徒,用旧主鲜血铺成的富贵路,你走得可安心?”
“君难道不惧,有一日跌下这累累白骨,死无全尸?”
“公主不惧,臣又有何惧?”
荆幸知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不怒反笑,“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好生照看。”
容灵允挣扎不愿,却如何拗得过,一名士兵不耐,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
少女脸庞高高肿起,发髻散乱。她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却是用尽全力,冲着白衣女子大喊——
“大皇姐,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如被掐住脖子的雀鸟,骤然没了声息。
容凤笙微微仰头,仿佛是在感受阳光,无声无息,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刑部尚书心想,这位长公主,真是古怪,
竟对她姊妹的生死视若无物。
祭神没有太多复杂的步骤,士兵三两下,便将她绑了上去。女子双眼被缚,墨发飘散,身上的裙摆随风摇荡,纯白得像朵莲花一样。
阳光一照,裙面上如有水纹流过,华美异常。
“这妖妇早已不是公主之身,为何还穿着公主的牡丹裙,理应尽数剥除才是!”
人群中,有人厉声喝道。
“呵。”
倏地,一道轻笑响起。
众人纷纷看向祭神木,妖女的声音像是钩子,撩拨在人心深处。
容凤笙勾了勾唇,
“这是繁衣赠与本宫的衣裙,”
“本宫穿着去见他,有何不妥?”
繁衣,正是哀帝之名。
众目睽睽,如此亲密呼唤,她就不怕坐实了乱.伦的罪名。
却无人出言叱骂。
只因她的声音,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与蛊惑性了。
“世上只有一个繁衣,也再没有那一个繁衣了。”
“他没有辜负任何人,是你们负了他。”
“繁衣既去,我岂能独活?”
伴随着叹息声消散,她面上的纱布忽然落下。
日光下,她肌肤雪白如瓷,睫绒上落了金灿灿的光芒。
像是有些不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她仍微阖着眸,半晌,长长的睫毛一抖,掀开了眼帘。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她眼眸清澄,宛如汪了一池的春水。
不愧是皇族第一美人。此情此景,竟不像是接受审判的妖女,倒像是九天之上的神祇。
便是荆幸知,也有片刻失神。
“她是妖孽,大家别被蛊惑了!”
众人猛然回神。
“烧死她,烧死她!”
喊声此起彼伏,容凤笙却是平静到古怪,裙裾飞舞,她望着天边流云,神色渺远。
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无恐惧。
有人声音渐弱,有些犹豫。
她,真的是祸害?
真的,凭借一己之力,便毁灭了一个王朝?
这样脆弱的,病态的,美丽的女人,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吗?
倏地,一声尖利的唱喏划破耳膜。
“太子殿下到——”
荆幸知脸色一变。围观百姓更是激动不已,纷纷左顾右盼,太子?
太子殿下竟然亲自来了!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进,上面赫然挂着东宫的鹤禁令。
百姓跪下行礼,异口同声,高呼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有胆大的悄悄抬头,但见那黑压压的羽林卫往两边散开,让了一条路出来。
一位少年款款走下马车,身着绛红色飞肩束腰长袍,修长清瘦。约莫十六七的年纪,五官俊美出尘。
肤色白净,额心一颗朱砂红痣,一望无际的空白之中只缀一点鲜红,宛如一尊小玉菩萨。
刑部尚书屈膝跪下,“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荆幸知墨黑的眸中微有探寻。
谢玉京背手站着,侧脸白玉无瑕,泛着暖玉的微光。
“孤奉父皇命,前来观礼。”
见二人神色凝重,少年似是讶异,轻笑道,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孤只是跟她说两句话,绝不会耽搁了大典。”
谢玉京出现那一刻,容凤笙的神色终于一动,像是风吹皱了湖面。
她秀眉微蹙,轻轻闭上眼。
睁开时,红衣少年竟向自己走来,原来……并不是她的一场梦。
谢玉京长身玉立,启唇轻唤,“母亲。”
第2章 002 这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002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母亲?
是了,容凤笙十六岁嫁入南阳侯府,是为侯府主母。
那时谢玉京还是侯府世子,年纪尚小,这样叫她倒也不错。
女子眼底却是浮起厌倦之色,“你不该这样唤我。”
“我与你父亲早就没有了夫妻名分。”
少年静默半晌,温言回答,“虽然如此,可您多年教养之恩,琼不敢忘。”
他是谦谦君子,谨守礼法。
以往在侯府时,每日晨昏定省,向嫡母问安,他没有一天落下。
多年的称呼已经养成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容凤笙想着,沉默了下来。
她不知该与他说什么,其实,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