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性情温和公正,一生无愧朝廷,无愧百姓,怎么会为她冒天下之大不韪?
青灵冷笑道:“昭王在书房密室内暗藏美人,王妃这半年来当真丝毫没有察觉?褪去面上的和善仁慈,你有看到过他真心何在吗?”
王雪织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她不愿意思考,痛苦地摇头,“不是……王爷他已经足够好了,是我的不是,是我……”
青灵立即打断她:“王妃还以为昭王殿下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吗?他若当真疼惜你,何故到今日王妃也未曾诞下一子?京中闲言碎语议论纷纷,说王妃高攀,说王妃的肚子不中用,昭王殿下可曾出面解释过一句?”
一连串的问题刀刀剜心,逼得王雪织无路可退,心口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叩问心门,可那一丁点的怀疑和愤懑很快就会被涓涓细流般的温柔覆盖。
他对她的确很好啊,昭王府是她遮风避雨的港湾,他给她独一无二的位置和足够的安全感,亲自教会她如何断章识句,还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转轴拨弦、布棋罗星、煮酒烹茶。
她天资愚钝,旁人信手捏来举一反三的东西,她总是要很久才能学会,而他格外耐心,从无一句催促和苛责。
她嫁的是全上安城女子的梦中人啊。
她怎敢有任何的怨言和委屈?
王雪织反手抓紧了身后的廊柱,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面前的青灵完全变了,变得如此咄咄逼人、尖酸跋扈,她变回了从前冷酷的杀手,再也不是那个会软下声来地鼓励她的女子。
宫门外猛烈的撞击声混着青灵冷酷的逼问鼓动着耳膜,王雪织浑身都僵硬了,腿也软得厉害,浑身都像脱了力,甚至想逃离这里。
她连裙摆都不顾了,跌跌撞撞地玉照宫外跑过去,口中不住地念着昭王的名字。
这世上没有人会对她一直好,只有王爷,他永远那么温柔,那么春风和煦。
青灵面色一凛,一挥手便是疾风怒袭,猛焰骤熄,王雪织面前的那道宫门怦然关紧!
王雪织再也支撑不住,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
青灵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来冷冷地盯着她,“你想去哪?你能去哪?外面全是官兵,你是能替你家王爷身先士卒,还是想看他一败涂地的下场,嗯?”
王雪织不住地摇头,脖上的白色棉布渗出斑斑血迹,她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青灵……你别这么对我,在王府内我还帮过你,你别这么对我……”
青灵视若无睹地看着她,讽刺地笑道:“忘了告诉你,若非娶了王妃,今日大司马又怎会心甘情愿带兵相助,领千军万马列阵在神武门外?”
王雪织猛然抬头:“父亲?”
父亲也反了?!
“嘭!”
耳边倏忽轰然一声炸裂般的巨响!
神武门破了!
这一声太过震感,直击得人肝胆俱裂!
王雪织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敲碎,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今日玉照宫的情形。
直到此时此刻,她都没有看到陛下。
若当真毫无准备,汪总管怎会只吩咐底下人安抚各宫情绪,毫无箭在弦上的紧迫感?青灵又怎会在这同她说这么多?
青灵似乎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低缓了些问她:“你还记得福叔吗?”
王雪织微微一怔,发白的嘴唇颤动着:“福叔……福叔生病回家休养了。”
青灵勾唇哼笑一声,“昭王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王雪织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青灵继续道:“他是不是还告诉你,福叔手里那批慈幼局的衣裳已经送过去了,往后你若再做,便另外吩咐一名管事替你送出府去?”
王雪织怔怔地点点头,“清河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青灵弯起嘴角,很少有这般笑意盈盈的样子,“如果我告诉王妃,福叔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所杀,而王妃以往做给小孩子的衣裳,全都被他在湖边烧毁,一件都没有送到慈幼局的管事手中。王妃会信我,还是选择相信昭王殿下?”
王雪织还是一脸怔忡的模样,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良久通红的眼睛才眨动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不会……王爷不会骗我……”
简直荒谬!
荒谬地让她想笑,她颤颤地抬眸:“一些衣裳而已,王爷为什么要骗我?”
“他为什么要骗你?”青灵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傻王妃,来日若昭王登基,必立崔氏为后,他既不能得罪太傅,也不能得罪你父亲大司马,怎么办呢?当然是让你主动让贤啊。”
王雪织浑身发凉,身下冰冷的石面如同细针一寸寸地刺入骨髓中。
青灵抚摸着她身上杏黄色的锦缎,微微凸起的金银线精致细腻,“看看,你穿这身衣裳多好看啊,你自小锦衣玉食,有着多少女子望尘莫及的身世,父亲位极人臣,母亲将门贵女,你在外人眼中,何尝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王妃不妨仔细想一想,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改变的?”
王雪织慢慢抬起头,呼吸沉沉地发痛。
父兄在外征战之时,她曾随母亲在外祖府上住过几年,那时她每每出行也是前簇后拥,即便想要天上的星星,娘和外祖都会给她摘下来。
后来父亲凯旋,来外祖府上接她回京,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外祖还开玩笑说,以我家雪织的身份,这世上的好男儿都任由她挑!
可自从入京,她就开始与京中贵女圈格格不入,无论走到哪里,所有她不擅长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她不停地出糗、丢人,被孤立,被讥嘲,从前的尊严一败涂地。
直到后来,太后定下她与昭王殿下的婚事,她一边庆幸到极致,一边又自卑到极致,因为那些冷眼和嘲讽还是没完没了,与日俱增。
那段日子,她真的一点也不愿回忆。
可是这些,和王爷又有什么关系?
他一直宽慰她,教着她,从来不像旁人那般冷眼相待。
可是她还是做不好这个王妃,她甚至,连一个孩子都没办法给他。
“你崇拜他吗,是不是觉得他就是来拯救你的?一个被众人嗤之以鼻的对象,竟然嫁给全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
青灵吁了口气,慢慢扶住她双肩,“王妃,他根本就不是喜欢你,而是在一点点地摧毁你!他心安理得地享受全京城的赞誉,却对让你抬不起头的流言蜚语冷眼相看。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闲言碎语其实是他故意为之,只为让你一文不值、丑态百出!”
王雪织被她吼得人都傻了,努力从她眼中看出一点点玩笑的成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还是不信王爷会如此,可是又像被戳中了心脏,泪水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
青灵道:“说实话我一开始根本不会相信,为什么一些小孩子的衣裳,也值得他们费尽心力地去毁掉,有什么意义呢?直到福叔死去的当晚,我亲耳听到昭王和清河的谈话。他为什么不让你去慈幼局,因为他心虚!那些孩子从来没有得到一件王妃亲手所做的衣裳。因为他不想让民间对你有任何一句赞颂,哪怕一丁点母仪天下的潜质。”
青灵叹了口气,望着她迷茫空洞的眼球,“最后那一批衣裳截在我府上,王妃若是不信,随时可以来看,我也可以随时带王妃去慈幼局。”
……
神武门。
城门轰然一声被撞开,昭王策马扬鞭,带领身后大批人马乌压压地往宫门内行进。
方才飞射入内的箭矢被宫门内的遁甲阵通通挡了回去,凌乱的寒箭掉落满地,盾牌之后,上千名黑甲士兵整装待发,暗夜之中宛若肃立不动的山峦,隐隐有风起云涌之势。
昭王冷眼扫过去,不过千人而已,怎敌得过他身后千军万马!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他从未有一日停止训练手下的暗卫,他可以确信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悉心培养、百里挑一的好手,对付眼前这些绰绰有余。
他坐在马上,慢慢地握紧手中剑柄,随即高举长剑,厉声喝道:“斩一人头颅者,赏十金,斩十人头颅者,赏百金,封千户侯!给我杀!”
一声令下,大司马手下副将带领两支队伍飞奔向左右两翼包抄,中间的银甲将士则蜂拥前进,与城门内黑甲卫兵正面交战起来。
两方都由最精锐的将士带领,昭王头一回正对这些血腥的杀戮,这让他骨子里压抑多年的戾气霎时翻涌而出!
原来不止是傅臻,连他自己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竟也十分享受这种厮杀的快意!
他看到新鲜的头颅在地上翻滚,粘稠的血液还冒着热气,看到那些乱飞的四肢,对穿的胸背,琥珀色的眼眸泛起凌厉而炽热的光芒。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盯准了面前仍旧负隅顽抗的黑甲士兵,甚至有一种亲自上阵厮杀的冲动!
事实上,他的确按捺不住了!牵动缰绳的那一刹那,他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颠腾。
然而就在此刻,颈侧倏忽寒光一闪,一把冰冷的腰刀贴在他的脖颈。
昭王有过一瞬地怔忡,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这把刀的主人,甚至于笑了一下,“岳丈,你这是何意?”
第109章 .晋江正版独发他的阿嫣还活着啊……
寒刀抵在脖颈,昭王眼中还有未消散的热度。
他想过无数逼宫成功后的安排部署,这是他自小就在脑海中勾画的蓝图,只等他一步步去实现;
他甚至想过落败的下场,带兵遁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有最纯正的血统,背后最强大的门阀势力,还深得民心,有什么好怕的?
可唯独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颈侧的这把刀,来自他一直深信不疑的人。
昭王唇角笑意仍在,只是目光变得非常冰冷,“岳丈,从前我便保证过,待本王登基,晋阳王氏想要任何好处,本王都可以满足!还有雪织,只要她想,本王会让她成为整个大晋最尊贵的女人!岳丈难道不信我?”
大司马面上有征战沙场多年的威严和冷厉,他握紧手中的剑柄,声音在激烈的杀伐声中宛若低沉的暮鼓,“昭王殿下许的好处,我王家恐怕无福消受。”
昭王抬手剑指玉照宫的方向,“若不是雪织被皇兄的人劫持,本王会急着选在今夜出兵吗?岳丈难道不想救雪织?”
大司马沉默地笑了下,随后道:“陛下南征北战,从不惧任何正面交战,对付昭王殿下,还不至于挟持老夫的女儿相威胁。昭王殿下是不了解陛下,还是低估了老夫的头脑呢?”
昭王眸中愠色分明,面色彻底冷下来,“岳丈即便杀了本王向皇兄邀功,你以为就可以抵消今□□宫之罪吗?他要的是你手里的兵权!况且皇兄不断打压外戚和士族,百年之后,王家如何维持昔日的辉煌?这一切,在本王这里都不会发生。”
方才恼羞成怒的心已经冷静下来,这么多年昭王学到最多的就是冷静。
他垂眸掠一眼颈侧的刀,敛下冷怒的神色,夷然道:“岳丈糊涂一时,本王可以当今日之事不曾发生过。”
大司马深深地吁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昭王殿下可以有野心,但千不该万不该勾结楼兰人伤我大晋将士!陛下在西北那一支毒箭,是昭王殿下的手笔吧?”
马蹄倏忽后退了一步,昭王身子往后微微一倾,脖上登时划出一抹血色。
“楼兰?”他嘴角狼狈地抽动了一下,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暗中偷袭皇兄的不是北凉人吗?”
大司马开口道:“陛下早已查明此事,证据确凿,昭王殿下若想要抵赖,还是留着力气向陛下解释吧。”
大司马看到自己的人马已经将中间混战在银甲和黑甲兵围困在内,良久,徐徐地叹了口气道:“陛下要的是我手中的兵权,昭王殿下却是想要我王氏一族的性命啊。”
昭王顺着他的视线转头,面色猛然一变。
黑甲兵仿佛从方才的颓势中一跃而起,局势瞬间扭转!
昭王看到自己手底的银甲将士频频后退,被寒刀削下头颅,被□□刺穿身体,黑甲兵的攻势愈发猛烈,简直势不可挡!
而左右两侧大司马手下将士的刀枪,毫不犹豫地插进银甲军的胸膛。
于他而言,已经不是双方对战,而是单方面残忍的屠戮。
一切都是部署好的。
他的人正面交锋,大司马两侧围困,围困的却是他手下的银甲兵,原来都是设计好的……
昭王眼睁睁看着自己悉心培养的精锐部下溃不成军,一个个惨死在他面前,鲜血从他们伤口血洞中汩汩流出,狰狞的面容还僵持着最后一刻被同伴背叛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