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溪失笑。她关闭手机的实时地图,一边随意应和着,一边看向窗外。
这个城市与它的名字一样温柔,路很宽,绿化也好,经常一眼望去都是绿色。如果把它比做人,大概是位年轻的母亲。眼中既有年轻人的活力,也有母性的柔软。
越长溪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喜欢这里。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汽车开到姻缘庙山脚,司机师傅收过钱、又说了几句旅途愉快的话之后,一踩油门走了。
同样的祝福,越长溪已经听过三四遍,但每一次都有新的感受。
她回头转向碧绿的青山,山上树木茂密,中间有一条石板路,
盯了半晌,越长溪突然冒出一句,“是不是所有的庙,都要建在山上?”
无人回答,她却莫名被逗笑。笑声很大,好像还惊起了几只鸟雀。
越长溪便更高兴了。
姻缘庙在山顶,按照点评上的说法,两个小时左右就能抵达。对于越长溪来说,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
这也是她敢独自旅行、还往山里扎的原因。
被主神送回来之后,她所有的疾病都被治愈,身体素质也大有提升。越长溪为了测试,特意找到个自由搏击的教练对招,她大概只用了一分力气,就赢得彻底。
事后为了不显得古怪,她只得谎称自己是少林寺的弟子,从小就练武。教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她想不想参加奥运会。
奥运会是不可能参加的,万一不小心打破人类极限,被关小黑屋怎么办?
一边胡思乱想着有没有小黑屋的事,越长溪一边爬到了半山腰。这里果然不是旅游旺地,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就当她准备拿出手机拍照时,忽然脚下一滑。
视线坠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手机也脱手。越长溪匆忙拽住了身侧扶手,木头栏杆摇晃地厉害,还发出几声吱吱嘎嘎的声响,但好歹,人算是稳住了。
但她包里的水就没那么幸运,咕噜咕噜顺着一侧滚下去,很快从视线里消失。她如今站得地方很特别,类似于悬崖,若不是栏杆挡着,一定会像那瓶水一样,跌落到山底。
按照这个高度,怕是难以生还。
越长溪扶着栅栏惊魂未定。
石板路并不滑,以她现在的反应速度也很难摔倒,最重要的是,在她倒地前,分明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推了自己一下。
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这点事并不能吓到她。平复片刻,越长溪已经恢复,膝盖和手肘都没受伤,她起身怕了拍衣服,去捡手机。
手机保持着相机的状态,而且,也许是摔倒时胡乱的触碰,还拍下了几张照片。
越长溪点开左下角的最新照片,是身后的石板路,不过有个地方有些奇怪。
双击放大,在照片的边缘处,她看见了一双脚。
信任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果然疯了吧……越长溪默默把去医院的时间提前,不必等到明天,今晚上就去挂急诊。
一行人走上电梯,不用秘书动作,卫良先一步按下17,随后便退回到她身边。他的目光笔直,看似注视前方,但越长溪知道,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从头到尾,自始至终。
以及,登上电梯的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车祸以来,无时无刻困扰她的头痛,在卫良出现的一瞬,忽然消失不见。
越长溪张开口,刚想说什么,忽而电梯一震,头顶的灯闪了两下后迅速熄灭,上升的电梯也停止了。
男秘书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按下急救键,很快得到答复,电梯故障,维修队半个小时就到。
没什么比刚刚认识、但又不熟的人困在电梯里更尴尬的事了。
电梯里一片沉寂,许久后,越长溪缓缓开口,“只是故障,而且我们刚上到二楼,不会有危险。”
漆黑的电梯里,只有呼叫按钮幽幽闪着绿光,两位秘书还没适应黑暗,眼前一片漆黑,他们对于越长溪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越长溪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情,腰间的手臂有力而滚烫,勒得她生疼。如果换一个场合,她一定出手揍对方了,但此刻……
她等待片刻,发现对方没有半点反应,无奈而好笑地碰碰腰间的手臂,看向电梯骤停时、第一时间把自己举到半空的男人,“所以……请卫总放我下来好么?”虽然他是好心,但……这姿势也不安全啊,动量定理没学过?
第63章 . 62现代番外 你有女朋友么?
半个小时后,维修人员从外侧打开电梯门。
听说新董事被困,半个后勤都来了,经理忐忑不安站在一旁,见卫总从电梯里出来,第一时间迎上去。
然而,对方根本没管他。
卫良转身,深邃的眉眼微微下沉,冷冽之外,有种说不出的柔和,眼神明亮,像荆棘被雨露打湿,残酷与尖利都变成晶莹剔透的光。
他抬起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漆黑的袖口伸出来,他专注地望着电梯上的人,“我扶您。”
电梯停在二楼和三楼交界的位置,越长溪向下扫了一眼,距离地面只有一米多,她摆摆手。蹲下后单手支撑,膝盖一转,利落地跳下地面,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扇形,漂亮又帅气。
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本就超出常人的奔跑速度更是快得只剩残影。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跑路时,头顶的乌云终于移开,早上七八点的阳光洒在地上,照出红墙绿瓦的寺庙,也照出了大爷身后的影子。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情侣快到山顶,嬉笑的声音隐约从山路中传来,夹杂着数道鸟鸣。
声音、光影纷至沓来,那股阴森森的感觉消失不见,越长溪终于松口气。
她先是对着寺庙拜了两拜,低声默念几句阿弥陀费、鬼怪莫侵的话,然后走到大爷身旁,指了指他身后墙上挂的红绳,“这怎么卖?”
甭管卖的是什么,既然是庙里的东西,没准就能驱鬼呢。她自欺欺人的想。
“姻缘线五十一根,八十两根,拿回去送亲戚、送朋友,默念心爱之人姓名,可保佑……”
大概是今年KPI没达到,大爷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将姻缘线夸得天下仅有,就差没说它能包治百病。
因为之前查过攻略,越长溪拒绝上当,她掏出手机,“十块钱卖我一根怎么样?我诚心买。”
大爷连忙从墙上扯下一根姻缘线,几乎是硬塞到她手里,脸笑得跟花似的,“微信还是支付宝?”
“……”
越长溪:得,早知道说五块了。
笑眯眯收完钱,心情好的大爷还提供了售后服务,“那边桌子上有笔,你把想说的话写在红线上,然后系在后院的姻缘树,或者姻缘塔都行。”
姻缘线说是线,实际上是一条三指宽、三十厘米左右的红布。做工粗糙至极,边缘还有撕开布条时露出的线头,别说五块钱,就是五毛钱都买贵了。
但景区多少就是这样,越长溪也没生气,只是走到桌旁,拿着笔沉思。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了,笔还悬在半空。
她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纠结间,小情侣已经爬到山顶,两人同样买了姻缘线,笑着在她旁边写字。
女人用一只手将布条遮住,不给同行的男朋友看。越长溪瞧着两人可爱,就多看了两眼,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笔,“扶”字也已经写在姻缘线上。
……
越长溪:好气哦!
经过刚才的事,她本来想写平平安安之类的话,但落笔无悔,越长溪想了想,提笔在“扶”上面补了几个字。
——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八个大字铺在布上,不留一丝缝隙。她也没什么好补充,放下笔走到后院。
本以为姻缘线已经够粗糙,所谓的姻缘树和姻缘塔更难以直视。姻缘树就是普通的柳树,坐落在院子正中央,已经凋谢的枝条上系满了红布,从远处看去,像是巨大的招魂幡。而姻缘塔则是几个木架子,宛如八卦阵一样,围在柳树四周,上面零零散散系着褪色的红布。
冷风吹过,枝条晃动,带动着上面褪色的红布飘舞,让人无端想起葬礼时漫天飞舞的纸钱。
越长溪两手托着姻缘线,重新退回了庙里。
虽说她知识有限,但前不栽桑后不栽柳、以及柳树招鬼的常识还是有的。把那么大一棵柳树种在院子后面,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是个鬼庙?
那门口的大爷真是人么?
越想越害怕,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风吹过时,凉意似乎灌进骨子里。越长溪僵着身体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回头,是小情侣中的女人。
女人极有礼貌,率先道了歉,然后也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随即惊讶道,“好高的杏树。”
杏树???
越长溪立即转头,只见后院的景色完全变了。柳树和八卦阵一样的木架子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颗很高的杏树。
就在她惊诧时,忽然感到后颈有潮湿的风,好似有人贴着她后背在呼吸,越长溪头皮发麻、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转身,“谁?”
身后当然没人,但不知何时,乌云再次笼罩天空。陈旧的古寺显得愈发昏暗,小小的格子商铺躲在阴影中,宛如吞噬人性命的野兽巨口。房顶上的风铃静静垂着,像告诉她,一切都是错觉。
越长溪却已经能肯定,这里有蹊跷。
她说话的动静不小,那对小情侣齐齐转头看她。越长溪摸着后颈,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总感觉身后有人,刚才爬山的时候就一直这样。回头却没人,估计是风,又或者我神经太敏感了。”
闻言,男人兴致缺缺地转头,女孩却神色变了变,“爬山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她搓着手臂,扯了下男朋友的袖子,“我们挂完赶紧走。”
末了,她又想起什么似对越长溪道,“山里人太少,一个人难免疑神疑鬼。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下山?”
女人脸上是纯然的善意,目光也赤诚,像是太阳,将一切小心思照得无所遁形。
越长溪错开目光,捏着背包带低声道,“如果不打扰的话,谢谢您了。”
这座山肯定有问题。但经过两次奇怪事,越长溪发现只要有旁人在,鬼魂就不敢明目张胆害人。她确实有跟着这对小情侣的意思,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贴心、率先提出这点。
女人摆弄着手中的姻缘线,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道,“不打扰的。我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她胆子就小。”
也许对方真有一个胆小的妹妹,也许是想让她放宽心,但无论如何,这份体贴的善意都令越长溪动容。若是在小世界,她必定要偿还一些东西,可她现在身无长物,总不能教给对方一套剑招来报恩。
生平第一次,越长溪感受到糅杂着“亏欠”“感激”的复杂情感,让她难受的同时,又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高兴。
越长溪低头,才发现她前方有一口井。原来盖住井口的石头已经被挪到一边,如今井口大开,直径约有一米五,仔细听还有流水的声响。看着看着,她忽然脸色煞白。
这一辈子,她仍然不快乐么?卫良不由得握紧方向盘,如果他早点找到她……
正想着,车窗被敲响,卫良不悦转头,却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面容。
越长溪偏头看着他,“卫总?”停在这,不违反交通规则么?
卫良微怔,他并未见到她的车,怎么会……
他下车绕到她身前,还记得对方的排斥,小心翼翼保持一定距离,“出去办事,您要去哪?”
越长溪看向卫良,她接近一米七,还穿了高跟鞋,站在台阶上,几乎能与对方平视,所以,能清晰看见卫良眼底的小心与渴望。
面对这样的眼神,谁也无法拒绝,她坦然道,“去实验高中。”
卫良垂眸,单手握紧车门,“正好顺路,我带您一程?”
实验高中那边是老城区,越长溪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刚回国的人,卫良能去那边办什么事,而且她莫名觉得,无论她去哪里,对方都会回答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