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卫枣儿”与这个被皇帝与先太子妃坐实乃先太子遗腹子的孩子之间的关联。
这些事情往后便也不会对郑国公府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何况, 曾有人妄图劫持“卫枣儿”不是撒谎。
她口中所说蜀王世子刘密曾想迎娶她为侧妃一事, 也不是撒谎。
刘密与舒瑾之间存在过节同样为真。
高皇后似与蜀王有勾结,她胁迫王姨娘作为她的眼线,当初想要劫持昭儿的那些人, 几能确定是蜀王派来的。
索性便让他们把“卫枣儿”之死扛下来。
皇帝陛下定会为她“做主”的。
卫灵儿是在从舒瑾口中得知卫成出现在蓬莱殿, 又从徐嘉敏口中得知蓬莱殿内发生的事情以后才迅速做出的这个决定。虽然不得不对姨母和表妹们有所隐瞒,但也算对“卫枣儿”不见有一个交待。
坐在永兴帝身边的卫昭,自亦将卫灵儿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自己便是外人眼中、卫灵儿口中那个妹妹,“卫枣儿”是他,他是“卫枣儿”。
可是,他的姐姐说他“死了”,被人谋害了。
卫昭不由盯住卫灵儿看, 一双眸子下意识瞪得圆圆的,心里莫名很难受。
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因为记起之前卫灵儿派人把他送走时, 曾说过, 从此他不再会是女儿家的身份,也不再会是“卫枣儿”。
卫昭便意识到今日也是那样的情况。
他不能说自己是“卫枣儿”,他要藏住那个秘密, 他相信姐姐不会害他。
心中不断默念着这些话,卫昭搭在膝上的手也捏成小拳头。
永兴帝偏头看一看他,见他表情隐忍,终究不曾有任何冲动之言,几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眼见卫灵儿沉默,卫成更慌乱。
他不停强调着自己的身份:“我是大伯,我是大伯啊……”
卫灵儿不语。
永兴帝一脸肃然沉声道,似惊讶:“竟有这样的事?”复问:“卫氏,你可有证据?”
当初蜀王又派人来郑国公府要劫走“卫枣儿”时,他们抓到过活口。
卫灵儿便应了永兴帝的话。
蜀王却清楚,他从未令人谋害过卫灵儿的妹妹,无非派人去劫持,那也是因着她身份特殊。
现下,是要将一条人命栽到他们头上来。
“一派胡言!”
蜀王犹低喝一声,伸手想要去抓卫灵儿,被舒瑾侧身挡下。
又在此时,徐阔从外面大步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人押着数名身穿甲胄、浑身浴血的将士。
被徐阔带人押进来的将士,蜀王再熟悉不过。
这些……全部都是他的人。
而当初刘密亲眼见过重伤卧床的徐阔,此时何尝有半□□体抱恙的模样?
到头来,连徐阔重伤,都是假的。
他的人现下恐怕已被悉数擒获。
蜀王神情麻木看着徐阔大步上前去与永兴帝禀报宫中的情况,心下已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
中秋之夜,宫中经历一场惊心动魄变故。
当日赴宴的大臣们,承认纪云岚身份,亦皆默许那个出现在永兴帝身边的孩童,实则乃太子遗腹子之事。
那个半大孩童将会是大周储君,下一任皇帝。
蜀王、蜀王世子以及他们的党羽相继在这一夜后锒铛入狱。
涉嫌勾结蜀王的高皇后被软禁在宫中,听候发落。
蓬莱殿诸事结束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崭新一日的太阳冉冉升起。
卫灵儿缓步随舒瑾从殿内出来。
她仰头望向碧蓝天空,便被舒瑾悄然握住手掌,听见舒瑾低声说:“灵儿,回家罢。”
“嗯……”
卫灵儿收回视线,应下舒瑾的话,心下却有一些茫然。
她敛起心下淡淡的异样感觉,偏头对舒瑾勉强弯了下嘴角,反握住他的手。
数月之后,重回郑国公府,重回扶风院。
身心疲惫的卫灵儿强撑着沐浴梳洗后,被舒瑾抱回里间床榻上,顾不上别的,只闭眼沉沉睡去。
一觉不知睡得有多久。
卫灵儿在睡梦中又一次梦见自己的爹娘,梦里的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掌被温热的手握住。
耳边有人喊着她的名字,一声一声轻唤着她“灵儿”。
她终于从梦中醒来,徐徐睁开眼,眼角犹有泪痕,带着几分茫然的目光落在舒瑾脸上。
“大表哥……”
卫灵儿声音微哑,低低开口,复辨认清楚舒瑾面上的担忧之色。
舒瑾有力的手臂搂着卫灵儿带入自己怀中,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灵儿。”却只这么两个字,再无别的话,一味收紧手臂抱住她,过得许久也未松开。
卫灵儿起初奇怪舒瑾举动。
但没有挣扎,安安静静靠在他的身前,闭一闭眼,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
“灵儿,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你也不是没有家,我们已是夫妻,你我在一处,便是家之所在。我知道,昭儿从此与你不能再姐弟相称,你心里定然难受,但你还有我。往后我们也可以有孩子,你绝对不会是独身一人。”
舒瑾的话响在卫灵儿的耳边,又松开手臂,低下头去。
他一双眸子牢牢地盯住她。
“灵儿,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不能抛弃我。”
“有我这个夫君在,傻灵儿,你怎会没有家可以回?”
舒瑾郑重的语气慢慢变成一声叹息。
他又吻了下卫灵儿的唇,对她微微一笑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卫灵儿怔怔看着舒瑾。
从蓬莱殿出来、望见外面阳光灿烂,想到父母早已不在、弟弟也非亲弟弟,她确有些恍惚。
听见舒瑾说“回家”的时候,卫灵儿承认自己心生恍惚。
只她未透露半个字,他却知她内心所想。
是呀。
她分明还有他这个夫君,怎会一无所有、怎会孤身一人、怎会无家可归?
卫灵儿弯了下嘴角,往舒瑾怀里钻一钻,一双手臂紧紧抱住他。
抱得片刻,想起那些无端冒出来的伤感情绪,她心觉羞耻,在舒瑾怀里抬起头来时脸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
卫灵儿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一眼舒瑾,又笑一笑,凑过去吻他了下他的喉结,继而往上,从下巴,到嘴唇。舒瑾手掌定住卫灵儿的后脑,亦深深吻住她。
从宫中回到郑国公府以后,卫灵儿一觉睡到天黑。
此时房间里早已掌灯。
她躺在舒瑾臂弯里望着帐顶熟悉的花纹半晌,转过头去看舒瑾。
“大表哥,我想去见我大伯。”
舒瑾指腹轻轻摩挲卫灵儿的脸颊:“好,明日我陪你去。”
卫灵儿弯了下唇,握住舒瑾手掌贴在自己的侧脸:“见过大伯,再去北灵寺给爹娘上香。”
“好。”
舒瑾又应她,继而手掌覆上她的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都好。”
卫灵儿微微一笑,是和大表哥一起吃,都好。
……
复又休息过一夜。
清早,卫灵儿在舒瑾的陪同下,去给老夫人和薛念兰请安。
老夫人见卫灵儿平安无恙,又已听闻蓬莱殿的事情,便安慰过卫灵儿一番,让她节哀顺变。得知“卫枣儿”已经遇害的薛念兰则抱着卫灵儿哭一场,同样安慰卫灵儿一番。舒静怡和舒静柔皆赶来见卫灵儿这位大嫂,个个掉起眼泪,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后来薛念兰留他们在正院用过早膳,听说卫灵儿和舒瑾有事要出门一趟,才放他们离开。
舒瑾如答应卫灵儿的那样带她去大牢见卫成。
一身囚服的卫成身上戴着镣铐,才一日功夫,已是披头散发、形容狼狈。
见卫灵儿和舒瑾来了,他疾步上前。
“灵儿,你不能不管我啊,我是你的大伯,你得救救我。”
狱卒将牢门打开。
舒瑾陪着卫灵儿走进去,听着卫成的话,卫灵儿眉眼不动,只问:“我爹娘,是怎么遇难的?”
卫成的身体明显一僵。
他眼神躲闪:“不是意外吗?意外怎么能说得准……”
卫灵儿又问:“既我爹娘遇难乃意外,又如何在临终之前把那件玉镯信物托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