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自己受不了守寡的苦。”
柳二丫说破了柳大丫的心思,大声说道:“是你受不了自己从此以后就要干活了,不能仗着生了张家独孙就万事不干了,于是哭着喊着要回来。”
柳大丫被戳中了心思,于是也不装了,“哪又怎样?我就是不想干活,一天到晚干活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身上都有味了!二郎她大嫂生不出儿子,她不多干点张家还能要她?我能不干活,那是我本事好!”
“二丫,等我嫁过去石家生个儿子,照样能不用干活!”
柳二丫呵呵了两声,“生儿子生儿子,谁跟你说生了儿子就不用干活?哪那么金贵?娘生了儿子也照样干活。”
“娘那是分家了!”
柳大丫振振有词,“你看老宅那边,生了儿子的三婶和三叔就不用干活,粗活累活苦活都是生不出儿子的大伯一家干。二郎没死的时候,我也不用干重活,都是二郎他大嫂干,只要我生了儿子,就不用干!”
柳二丫:“”三叔和三婶好像还真是不干活。
不过柳二丫可不会承认这一点,于是她道:“随便你,大姐,你是一早就打着这个主意了吧!之前还问我要不要嫁,今天又是抢着去买肉抢着跟黄媒婆说你要嫁,回来又抢着刷锅抢着担水扮勤快,还争着给人家倒水!”
“这石家你既然要嫁,那就嫁吧!”
“我不稀罕,只要你不后悔就行!我没有对不住你,是你对不住我。而将来你要是后悔了,你也要和自己说:‘这是我选的!’”
门外的柳大丫气得手都在抖,“柳二丫!”
“柳大丫!”
门里面的柳二丫用更大的声音反呛了回去,喊了一声之后还觉得不够,于是她又继续喊道:“柳大丫柳大丫,你不叫柳芳儿你叫柳大丫。”
“柳大丫!”
“大丫大丫大丫大丫——”
“哎”
金氏愁眉苦脸,刚刚面对着大丫的时候不管怎么痛心疾首,怎么失望,但她始终都是自己的女儿。只要一想到她嫁到石家日子会过得不好,金氏就难掩伤心。
“当家,真的让大丫嫁了啊?”
柳树根也心情沉重,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竹子做的烟斗,屋里烟雾缭绕。他只有心里有烦心事的时候才吸几口,上一回还是张二郎死了,大丫说要回家来。
“不然呢?”
柳树根反问道:“难道真的让她半夜去找石三郎?”
“那我们家还要不要在村子里做人了,二丫还没定亲,石头也还小呢。她这么不管不顾的直接去找媒婆说她要嫁人,留在家里迟早是个祸害。”
“还不如让她去石家吃吃苦头。”
柳树根的想法和柳二丫的一样,不管石家现在说得多么好听,但人嫁了过去,不干活那是不行的,就是干多干少的区别罢了。大丫有本事干得少,那是她的本事,没有本事躲懒,那就只能卖力气干,是没法子的。
他敲了敲桌沿,“你把大丫的庚帖找出来,如果明天石家人来了,就给他们吧。我今天瞧了,那石三郎除了脚跛了之外,其他也还成。”
“等再过三五年大丫知道错了,再跟石家说让他们出山来干活,也就是了。”
金氏低头抹了把眼泪,“当家的,听你的。”
第14章 柳二丫开心挣钱
“爹,娘,大姐和二姐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
金氏就要起身,但柳树根却道:“随她们去,大丫还没嫁人的时候她们姐妹两个在家里也时常吵吵。家里的,赶紧趁热吃饭吧。”
金氏想想是这个道理,于是她又坐了回去,她把分量多的那一碗推到柳树根面前,叮嘱道:“当家的,你也吃,多吃点补身子。”
“刚才你可把我吓了一跳,要不这些日子就先不到外头干活了吧,在家里好好养养,我再让二丫杀一只鸡。”
柳树根低头扒了两口饭,“就歇两天,然后再去半个月。现在正是活多的时候,大丫下个月就出孝了,她成亲虽然不能大办,但总要把爹娘请来认认人,酒也要买一坛好的。”
这些没有银钱都是不行的,更别说他还打算打口井。
因为大丫和二丫出嫁之后,家里就只剩下金氏和石头,每日打水要花一两个时辰,那什么活都干不上了。
所以还是得打一口井。
金氏答应下来。
而柳石头依然趴在门边,从缝隙里往外看,一边看一边转述,“娘,大姐说二姐故意饿着她,不给她饭吃。”
“娘,二姐说大姐不叫柳芳儿,叫柳大丫!”
在夜风中隐隐传来‘大丫’‘大丫’的声音里,柳石头转头奇怪地问道:“爹,为什么大姐现在不叫柳大丫啊?她又不读书,为什么要改名?”
柳家村虽然没有村塾,但前面的黄家村有,所以柳家村里如果有人要上学,就要送到黄家村去。比如老宅三房的儿子,柳石头他堂哥。他原本在家里的时候是叫做‘柳柱子’,后来去了村塾就改成了‘柳春生’。
所以柳石头就觉得,只有要读书了才会改名。
那大姐又不读书,为什么要改啊?
柳树根用筷子敲了敲碗,冷哼一声,“我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大丫,一个二丫,没什么花花草草的。改了名,就不是我的女儿!”
先前大丫嫁了人,张家女婿给她改了名字,柳树根没意见。反正在张家的族谱上,柳大丫是‘柳氏’,私底下他们夫妇之间叫什么不要急。但是在家里头,大丫还嚷嚷着要改名,那做爹的柳树根可不能答应。
“石头你回来,姑娘家吵架你凑那么近做什么?”
“爹,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柳石头依依不舍,突然间,他惊呼道:“娘,二姐把大姐的衣裳都扔出来了,说不和她一个屋睡呢!”
金氏这下坐不住了,她放下碗筷站了起来,半打开门往外头看,果然看见二丫正在把大丫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扔出来。中途大丫想要进屋,但都被二丫推了出来,大丫生气地喊着‘柳二丫’,而二丫也不甘示弱地回喊‘柳大丫’。
姐妹两人吵得正欢。
柳树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金氏身后,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大丫骂二丫是丧门星,是克人的鬼娃娃,然后二丫骂她才是丧门星,于是冷哼了一声,“别看了,回去吃饭吧,家里的,等下大丫来找你,你就让她去放粮的那屋凑活几日。”
“天气热,铺盖也是齐的,在地上睡几日也冻不着,还能接接地气。”
金氏听得也黑了脸,当家的早就说过,他们家不许提‘丧门星’、‘鬼娃娃’之类骗人的话,大丫这是失心疯了吗?
如果二丫是丧门星,那她不也是克死了张二郎?
一时间,金氏对大丫的心疼也淡了许多。
等没多久大丫吵不赢二丫,哭哭啼啼来找爹娘做主的时候。金氏门也没开,就对门外站着的柳大丫道:“大丫,你今晚就睡放粮那屋。等明天石家人来了,我就把庚帖给他们,你就在屋子里好好反省不用出来了。”
“我先头想着你死了当家的,心里苦,平日里就是太纵容你了。结果却让你不知道好赖,以后家里的水你来挑,猪也你来喂。”
“免得嫁过去后你什么都不会。”
“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哭哭啼啼的柳大丫呆住了。
距离柳大丫扬言要嫁给石三郎后,又过去了三天。也不知道那天柳大丫是怎么和他们说的,第二天黄媒婆和石家人果然来提了亲,石家人还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只不过柳家人就没有多高兴了,柳树根和金氏脸上的笑容很勉强。至于柳大丫,她被金氏关在了屋里,一直到石家人回去了才让出来。
“大姐太坏了!”
柳石头跟在二丫身后往山里走去,愤愤不平,“不但抢走了二姐夫,还惹得娘哭,娘都不高兴。”
走在前面的柳二丫转身敲了他一下,“什么二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那石三郎跟你二姐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往后是大姐夫,可别再说错了。”
柳石头哼哼了两声,“总之,我以后都不理大姐了。娘这两天,常常唉声叹气,还有爹也是,看到大姐就摇头。二姐,我还听见娘和爹说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教好大姐所以大姐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柳二丫抓住前面冒出的一根树枝,镰刀一勾就割断了。
“胡说!”
“大姐是自己长歪了的,你看我们两个不就挺好的。而且大姐在家里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模样,所以是她嫁了人之后长歪了的,怎么能怪到爹娘身上呢?”
柳石头想想觉得二姐说得对,于是又高兴起来,“二姐,还有多久才到啊?我们今天能抓到几只山鸡?”
柳二丫抬手擦了擦汗,往山上望去,“差不多了。”
现在家里的活计都是金氏和大丫在干,于是二丫就空闲了出来。她想起之前三伯娘说的山鸡毛能卖钱的事情,便拿了镰刀往山上赶,柳石头看见了也要跟上。如今姐弟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地方也差不多到了。
“石头,”柳二丫砍了一根长树枝递给他,“你往这些草里面扫扫,如果里头有山鸡,它们就会飞起来,到时候我就去抓。”
柳石头拿过之后威武地挥了挥,信心十足,“二姐,你放心吧。”
“二姐,这有一只!”
“它跑了!”
“二姐快快快,快去追!”
“哇,二姐你跑得好快啊”
姐弟两个一早就出发了,在山上找了一整天,直到下响午的时候才往家里赶,收获是有的,柳二丫的背篓里整整三只山鸡一只兔子。回去的路上,他们还去柳二丫挖了陷阱的地方看,不过可惜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即便是这样,两人也很高兴了。
柳石头兴奋不已,喊得嗓子都干了,“二姐,你跑得好快啊,金子哥就抓不到。上回三伯娘喊金子哥去抓,他就没抓到。”
“回来被三伯娘骂了。”
二丫有些得意,“我从小就跑得快,而且刚刚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石头,你以后可不要一个人跑上来,山上蛇多,我今天是撒了药粉的。你若是自己一个人来,大蛇就把你咬了吃掉!”
柳石头听话点头,“知道了,二姐。”
“二姐,我渴了。”
“那二姐带你喝水去,”柳二丫拐了个弯,“这山里有水,可甜了。”山里的泉水又甜又凉,如果不是离家远,二丫宁愿天天来打。
姐弟两个于是又拐道去喝水,再把装水的竹筒盛满,等回到村子天都黑了。三伯娘看到二丫的背篓高兴得不行,“二丫,有三只呢,干脆让你金子哥捎去一起卖了?”
柳二丫也是这个打算,她从背篓里把那三只绑得好好的山鸡提了出来,递给三伯娘的大儿子柳金。
“金子哥,你帮我拿去卖了吧。”
“行,二丫你就放心吧。”
三伯娘的儿子柳金如今在县上的酒楼做学徒,也就只有他有这样的门道,能把山鸡卖出价来。若是其他人拿了去,没有门路可卖不出去,毕竟从集市上买一只自家养的鸡才三百到五百文呢,山鸡则要八百文。
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吃什么鸡不是吃?
逢年过节买一只,或者自家养的杀一只,煮熟了都一个样。
柳金拿过山鸡掂了掂,“除去这尾巴上的毛,这两只肥的估计都是八百文,后面这只小一点,也就六七百文吧。我到时候拿去给大师傅看看,对了二丫,你上回采的菇子还有吗?大师傅说那菇子用来熬汤味儿好,你若是还有,让我跟你说五百文收呢。”
柳二丫对山里熟,有时候能弄来一些少见的山货,柳金因为帮她卖了几次,得大师傅青眼在酒楼里日子也好过了几分,所以很热情地帮她张罗。
金子哥说的菇子柳二丫还记得,不过他说得太迟了,“金子哥,剩下的都被我炖汤了,下回吧,采了就给你送来。”
柳金还没说什么,柳三伯娘就一脸遗憾,“怎么都吃了呢?二丫啊,不是三伯娘说你,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自家吃了呢?还有你这只兔子,也说要带回家吃,依三伯娘说啊,就应该拿去卖!”
“自家吃什么不是吃”
在柳三伯娘的想法里,能卖钱的东西,就应该拿出去卖钱,自家随便吃吃,只要饿不死就行,他们家就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