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成目的,宝珊转身就走,背影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直到门口没了那道倩影,陆喻舟才抬起头,将狼毫狠狠掷在书案上,笔头上的墨水染脏了折子。
“来人。”
李妈妈匆忙跑进来,“老奴在。”
“把慕夭叫来。”
适才见宝珊负气离开,这会儿见到气闷的世子,李妈妈意识到什么,福福身子,转身跑了出去。
看来,两人吵架了。
李妈妈不禁佩服起宝珊,竟能把城府深沉的世子爷气成这样。
经过盘问慕夭,陆喻舟也没弄明白宝珊忽然冷了态度的原因,却又拉不下脸面去问,两人僵持了数日,这期间,宝珊住在偏房与李妈妈挤在一块,不是她想赖在梅织苑,而是没地方可去。
这日傍晚,昔日国子监的几位同窗来府上做客,陆喻舟在花园的琴喜阁招待了他们,几人把酒言欢、吟诗作赋。
年少便相识的几人闹得厉害,酒过三巡,更是喝倒了一半来客,只有陆喻舟一人还算清醒,他衔着酒觞,走到露天的挑廊上,俯瞰花园的景色。
一名友人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喷着酒气问道:“哥几个可都听说了,你小子金屋藏娇,把明越帝姬气得直发疯。”
陆喻舟与之碰杯,淡淡道:“那么嘴碎作甚,喝。”
友人们想让陆喻舟把“娇娇”叫过来,一睹芳容,陆喻舟嫌他们喝多了,不予理睬,可架不住一晚上的起哄,也可能是出于其他心理,还真就遣人去传宝珊了。
抵不住世子爷的威严,宝珊不情不愿地来到花园,刚步入月亮门,就在公子哥们的口哨声吓到。
“子均,你竟然藏了这么一个大美人,怎么,打算收为通房?”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愣着作甚?快把美人请上来啊。”
几人中,有的功成名就,有的继续吃家里的老本,成了汴京的纨绔,可不管怎样,他们是陆喻舟年少时的玩伴,陆喻舟对他们的忍耐力高于旁人。
见他迟迟不动作,几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起哄。
陆喻舟倚在栏杆上,朝宝珊抬下手,宝珊低眉顺目地步上二楼旋梯。
几人一拥而上,将宝珊团团围住,倒是没有言语和动作上的僭越,只是想要油嘴滑舌地夸赞几句,毕竟是朋友的女人,不可觊觎。
宝珊怔得脸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
陆喻舟背靠栏杆,懒懒看着玩闹的一群人,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宝珊心情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在世家豪门中,婢女是可以互相送人的,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她能指望他什么?
他们二人,一个不开口求助,一个不主动解围,似乎较上了心劲儿。
可宝珊长得实在貌美,一个喝得烂醉的纨绔子闹不清状况,一见有美人“上门”,还以为自己身处教坊司,醉醺醺地伸手揽住了宝珊的肩头,“唔...美人,今晚跟爷走。”
宝珊颤着身子推他胸膛,“公子醉了。”
纨绔子笑笑,“醉了才好办...呃...”
办事的“事”还未说出口,左腿挨了重重一脚,噗通跪在了地上。
见状,众人酒醒一半,不可置信地看着动手伤人的世子爷。
陆喻舟把宝珊拽进怀里,漠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友人,淡淡道:“酒醒了就滚。”
第16章 她在欲擒故纵
陆喻舟给人的感觉,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的,哪像此刻这般横眉冷对,几人不知是该庆幸见识了这样的缃国公世子,还是该捏把汗,毕竟谁也不想与大权贵交恶。
被踹倒在地的纨绔子一脸傻相,其余几人充当起了和事佬。
“喝酒误事,还不赶紧给世子赔不是。”
“对对对,愣着作甚,快点啊。”
纨绔子反应过来,抹把脸,赔笑道:“是小弟糊涂,惊到了世子的美婢,小弟混账。”
他冲着自己猛扇了两个巴掌,嘴里说着伏低做小的话。
陆喻舟一甩袖,揽着宝珊去往三楼。
纨绔子抖三抖,还觉得贼特么晦气,头一次因为调戏婢女挨了教训,怎么说他爹也是有头有脸的权贵,陆喻舟也太不顾及双方的脸面了!
怒气无处发泄,他连夜去往明越帝姬的府邸告状。
阁楼内,陆喻舟把宝珊带到美人榻前,拔下她的素簪,放进她手里,“下次遇见这种事,别不知道反抗,用簪子刺下去。”
男人语气很沉,带着薄怒。
宝珊绾起长发,面色淡淡,“他们是主子的贵客,奴婢不敢冒犯。”
任谁都听得出,这话也是带着气儿的,只不过一个理直气壮,一个温吞迂回。
点翠珐琅香炉飘出烟雾,弥漫在室内,沉香有静气之用,可抚平烦躁,陆喻舟站在香炉前品了一会儿,却还是驱散不了心中的烦闷,又拉不下脸去哄人,一时间陷入僵局。
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的任何吩咐,宝珊走上前,“主子若无事,奴婢回去了。”
话落,也不等到首肯,径自走向旋梯口,留给男人一个倔强的背影。
陆喻舟脸色更沉,冷声道:“站住。”
宝珊回过头,“主子有事?”
那张美如玉兰的脸蛋带着漠视,陆喻舟不知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量,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忤逆、顶撞他。
深邃的眸子浮现一抹暗嘲,烦闷感忽然消散,他坐在美人塌上,“过来。”
她不是口口声声自称奴婢,不敢冒犯主子和客人么,那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主仆。
宝珊踟躇着走过去,总感觉男人的气息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阁楼四面环窗,轻纱拂动,残余的风撩起两人的衣裾,尽显飘逸洒脱。
陆喻舟上下打量着她,眼中隐现几分戏谑,裹挟在与生俱来的薄凉,“脱。”
轻缈一个字,似曾相识,又极为陌生。那次在书房,他也提了这个要求,可她不觉得难受,只当是一笔没有感情的交易,而此刻,她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是何感受。
男人静静等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逗趣的意思,而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故意让她难堪。
宝珊扯开裙带,任浅绿色长裙落在脚边,她踢掉绣鞋和长裙,褪去足袜,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还未入梅雨时节,裙子里面穿了一件单薄的亵衣,隐约可见绣着鸳鸯的诃子。
陆喻舟很喜欢她穿亵衣的模样,柔弱不自知,最是勾人,大手揽住那截柔韧的腰肢,轻轻一带,把人抱坐在腿上。
隔着薄薄的亵衣,男人不再自持君子,而是将能摧残人心的一面稍稍暴露出来,狠厉无情,只叫宝珊招架不住。
“主子......”宝珊想要站起来,语言间染了焦急,情急之下坐在了地上。
陆喻舟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像是扼住了她的命脉,叫她挣扎不得,羞耻不已。
她从不知这个男人有如此乖戾的一面,对她的爱抚都成了折磨她的手段,仅仅是为了让她难堪和服软。
木质的美人榻冰冷坚硬,宝珊被压在上面时,只觉后背硌得慌,可她无暇他顾,粉拳不停捶在男人身上。
陆喻舟扣住她的手,眸光越发的冷,“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以下犯上,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宅大院里,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宝珊咬着唇,泪意盈盈地瞪着他,眼中充满对他刚刚行为的控诉,那股早就被陆喻舟察觉的倔强劲儿被激了出来。
她张口咬住男人的手,咬住那堪比珍品的男人的手,尝到腥甜也未曾松开。
陆喻舟忍着疼,静静看着她,头一次见识如此倔强的小丫鬟,明明怕的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服一句软,最可笑的是,他都不知,他们之间的别扭始于何种缘由。
“松开。”男人冷冷道。
跟那小狗子学的吗?
宝珊咬着不放,两只手紧紧环住自己。
作为侍女,在进府那天就要接受一个要求,若被府中最尊贵的公子看中,是不可以拒绝的,她也做好了失去清白的准备,可他刚刚的所为,是她不能忍受的。
陆喻舟从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看她这般抗拒,轻哂一声,跨下美人榻,捡起地上的宽袍,大步离开,韵色带讽,像是暗嘲她不识抬举。
等人离开,宝珊坐起身,将散落的长发拢到一侧肩头,双臂环膝抱住自己。
陆喻舟身边的美色何其多,丢弃她如同丢弃一锭银子那么容易,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对等。
说不上何种心情,淡漠大于难过吧,可那夹杂的难过,亦是真实存在的。
*
乌云聚拢在汴京城上方,顷刻间大雨如注,陆喻舟站在梅织苑的廊下,负手看着阁楼方向,清润的眸子雾霭茫茫。
耳房传来狗吠声,小狗子也会担心给予它短暂温暖的人吗?
心里像被系了一个结,他闭闭眼,转身走向正房,却被抱着狗走出来的慕夭拦下。
慕夭举起小黄狗,“它尿我屋里了。”
看着露出肚皮的小黄狗,陆喻舟蹙眉道:“那就丢掉。”
慕夭撇撇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情?”
“你才知道?”陆喻舟绕开她,跨进门槛。
一旁的李妈妈轻声问道:“主子可要喝燕窝?”
“不了。”
李妈妈和慕夭对视一眼,任谁都听得出,世子爷心情不好。
小黄狗在慕夭的手里扭动,呜呜几声,慕夭抱住它,问道:“宝珊去哪儿了?”
今儿一晚上都没见到那丫头,梅织苑就这么大,不可能见不着人影啊,慕夭不禁担心起来。
李妈妈凑近一步,掩口道:“那会儿被世子叫去花园阁楼了,却没见她跟着世子一道回来,想是有别的事?”
“去阁楼作甚?”
“听说今晚来了几位世子的同窗友人。”
慕夭哼一声,抱着小黄狗走进客堂,左右寻摸两眼,走向书房,“陆子均,你让宝珊去接客?”
陆喻舟眸光一冽,转瞬化为寻常,没有搭理她,身上的衣衫有些湿,他走到屏风后取了一件白衫换上。
见他如此,慕夭气不打一处来,抱臂靠在窗子上,隔着屏风问道:“陆子均,你对宝珊有几分情?”
屏风后无人应答,慕夭自顾自说了很多关于男女之事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