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倒是赶巧了,看村子里这架势,今天可是什么好日子?”那矮个子的身材纤细窈窕,虽孱弱了不少,精神气倒是极好。
“佛子大人,绮月姐,你们怎么来了!”绛曲惊喜道,上前相迎。
只见那两名白袍人摘下帽兜,赫然便是绮月与玄素二人。
绮月如今容貌更盛,已不用细说。独玄素倒是惹人眼的很,五年过去,如今他已是墨发如瀑,盘扎而起,以玉簪为缚,更衬得眉目如画,俊秀绝伦。
“又不是没与你先打过招呼,怎么如此惊奇。”绮月见她反应,不由得怪道。
绛曲笑了两声,将双手在腰上粗布沓干净了,这才上来相迎,“哪想到你们真的能来。今日村长休息了,你们便直接来我家休息吧,屋子是原封原样搬过来的,外头变了里子却是和以前一样的。”
“难不成我还骗你不成。”绮月挑眉道,却任由她挽住自己,两个女子撇下玄素,走在前头。
“说起来村子里的孩子们都想你们了,时而便念叨着你们。”绛曲笑着道,“好在去年请了位教书的先生,倒是勉强给他们办了个学堂,加上之前的底子,蓉儿她们几个倒是学得快。”
“他们还能想我,是想的玄素才是吧。”绮月抿唇道,面上却是笑意盎然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过来,倒是将玄素晾在了一边。
等到了绮月家的院落中,小蓉早已候在院子里了,如今她约莫已有十余岁,身子高挑,生得与姐姐一般好看。
她见两人,先是眉头一撇,继而噘嘴道,“姐姐,我这屋子可是辛辛苦苦收拾了两间的。”那“两间”二字,仿佛是生怕人听不清,加重又加重说的。
小蓉这脾气,倒是长大了也不见改的。绛曲抿唇直笑,绮月俏脸微红,对二人道,“我自然是要自己住一间的,谁要和他一起住了。”
“哦~”小蓉笑眯眯地看了看绮月,又瞧了瞧玄素,“原来还没住一起呀。”
“你这丫头!”绛曲哭笑不得,便轻拍她的背部,小蓉也就笑着躲到一边去了。
绮月摇了摇头,玄素上来轻声道,“今日赶路你也累了,便早些休息也好。”
“这几天也没赶什么路,半个月的路程被我们走了一个月呢。”绮月笑着道,倒是语意温柔,“不过我今天确实是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好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玄素低低应了一声,眸中带着笑意,目送着绮月回到了屋子里,合上了屋门。
这一夜,绮月睡得异常香甜,甚至于第二日早晨,是被外头吵闹的动静吵醒的。
“绮月姐你醒了吗?”
绮月睡眼朦胧的,便听到外头传来绛曲的声音,仔细一听,这外头的人听起来还不少。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只见院中仿佛一夜之间挂满了红霓,檐上更是挂着火红的灯笼,看起来喜庆极了,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办什么婚事呢……
不对啊,好像就是要办婚事。绮月这才清醒过来。
“绛曲……这是你要成亲吗……”绮月懵懵懂懂地张望来张望去,迷茫地问绛曲。
绛曲忍俊不禁地道,“是你要成亲啦,绮月姐姐。”
“我?”绮月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几个村中眼熟的妇人进来,手中竟捧着一只红木方盘,里头好生生地摆着几件火红的嫁衣。
金线绣凤,祥云为媒,百般华贵。
我要成亲了?
绮月还没回过神来,便被绛曲牵进屋子里,换上了那身嫁衣。竟是合身得恰到好处,就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
她一时间怔住。
待到梳妆完毕,凤冠霞帔加身之时,所见之人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绮月姑娘,你简直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样。”说话的是翠翠的娘,“姑娘,那时候是我们对不起你……若不是有你护着,只怕我们早已活不到今日了。”
“是啊是啊。”在座的妇人,都是村中孩子的娘亲,昔年所作所为,她们自己亦是汗颜。
“当初之事我早已忘了,更何况护你们周全,也是护那些孩子的周全。”绮月缓声道。
外头已然锣鼓喧天,鞭炮响彻云霄,欢腾一片,有人在喊“新娘子,新娘子!”。
绮月听了声,竟是自己走了出去。
“哎新娘子是要盖红盖头的,不能这么出去!”有妇人提醒道,可绮月却依旧伸出手,推开了屋门。
十里红毯铺就,如赤色长河,延展而去,不知去往何方。
院中只有一人,一袭赤色锦衣,站在台阶之下。
“怪不得昨日直接把我领进来,连村长都不让我见。”女子的语气怼怨,却分明又是欢喜的。
“绮月,你是弥城之主,又是西凉公主,我不过是一个被仍在乱坟岗上的孤儿,又是一个僧人。”玄素凝眸相望,仿佛山河倾颓,也只她一人,“前世今生,我辜负你实在太多,无以为报。”
绮月垂眸看他并不回答。发上步摇摇曳,有金色流苏落在她的耳边。
“你可愿嫁我为妻?”玄素微微仰起头,仰望着仿佛天光般耀眼的女子,缓缓伸出手去。
绮月一步步走下台阶,待走到他的面前,便一搭手,竟是将手里一直攥着的红盖头丢到了他的手里。
玄素一时不明,诧异地看向她。
却见面前女子别过脸去,几近透明的耳尖有淡淡的红晕开。
“你不是要娶我吗,还不快给我盖上盖头。”绮月嘟囔道。
“好。”玄素目中的柔情,仿佛能滴得出水来。他轻声一应,将那绣着并蒂莲的盖头,盖在了自己心仪了两生的女子发上。
视野被一片红所覆盖,目之所及,只有脚下的一小段路。
身边的人牵起她的手,掌心是柔软的,指节修长,却极有力度。
“你不是一直想问我吗,关于你我为什么会活着。”绮月的目光紧盯着自己的绣鞋,一字一句地道。
身边的人脚步微微一顿,盖头下的女子莞尔一笑,“舍身蛊为线,缠丝蛊为媒,你我体内的两种蛊虫如今合二为一,将你我的命连在了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
那时候或许是绮月情绪极度哀恸,腹中孩子的生命亦逐渐流逝。
种种一切让绮月几近绝望,却无意中竟觉察到玄素体内的缠丝蛊还活着,而舍命蛊竟能与之有所反应。或许是他们曾经一起在她的体内,经历过太长的时间。
也正是这个缘故,让绮月决定拼死一搏。
身边的人忽然握紧了她的手,绮月亦回握住了他的。
“如今你我性命相连,我生你生,我死你亡,真的只能白头偕老了。”绮月缓缓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玄素答道。
出了院去,外头是欢喜热闹的磐石村百姓们,孩子们围绕上来,将自家的麦芽糖塞进新人的手里,是寓意甜甜蜜蜜的祝福。
玄素看向身边的佳人,心中却是有生以来,最宁静安稳的时刻。
这一次,世间事再与我无关,心中所求,只绮月一人。
他听到绮月身上水音铃的声音,是他那时送她的那枚。
玄素蓦然想起那一夜灯火葳蕤,他在银铃之内,小心翼翼地刻下心中执念。
赠吾爱绮月
第77章 番外 中原之事
又是一年早春时节, 春寒稍褪,云京城里已然是繁花似锦的好景致。
天光渐起,如霓裳铺就落在那山峦之间, 绯色昭昭, 便是那苍翠欲滴的山林亦不得不为之隐去锋芒。此处山峦地质独特,每每天光洒落,崇山辉映, 熠熠生辉。
这山名唤流霞峰,地处云京的郊野,若是晚霞时分前来, 便能瞧见山体反射的赤色流光,美不胜收。
流光之间, 隐约可见一间青瓦黄墙的庙宇, 便是这小静禅寺了。
这庙宇看起来质朴简单,却处处透着精巧,便是檐上雕的那蛟龙,栩栩如生,格外地引人注目。
“这庙瞧起来普通, 倒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同。”说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好奇地望着面前这座巍然的庙宇。
“普通?”她身边的一同的女郎闻言鄙夷道, “这里可是中原大烨王朝的京城,流霞峰更是天子脚下,就算再普通,那也是皇族的家庙。”
年轻姑娘看起来打扮比边上那女郎稍逊一筹,闻言便抿了抿唇,脚步慢了些许,落在那女子后头, 态度谦卑恭逊。
“不过就是个普通庙宇,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的。”却有人打断道。
先前挤兑女伴的那女郎闻言心生恼意,下意识便要开口去争辩,却在看到那说话的人时,微微一怔。
只见那说话的竟是个小沙弥,眉目精致,好似那画中人一般。而他身边一身高更高些的男子则更为惹眼,虽只不过身着一袭灰白僧袍,却生了一副清隽面孔,便是搁在这云京也是个罕见的俏郎君。
这女郎一时间慌了神,只觉得面颊滚烫,竟是瞧着两个僧人红了脸去。
“不得无礼。”那年长些的僧人轻咳一声道。
那小沙弥却回眸冲他翻了个白眼,继而撇了撇嘴,却是不语了。
“想来二位也是为住持大师贺寿而来的吧。”那白袍僧人道。
“正是。大师可也是小静禅寺的?怎么之前却没见过。”那女郎上前问,“若是同路,可否能一同前去?”
僧人却微微俯首辞别,“我们师徒亦是访友,另外同路之事,我们还有旁的事情,怕是不便。”
那女郎面上不掩失落,继而再想追问,那小沙弥轻轻拽了拽自家师父的衣袖,二人便转身而去了。
待离开那二女之后,这小沙弥却忽一抬眼,撇下了自家“师父”,自顾自地就要往前去。
“夫人……”后头的白袍僧人长眉轻拢,目露委屈,“夫人可是生气了,是我不好,夫人遇讨厌之事,我不仅不帮忙,还将夫人的话打断了。”
“你分明就是凶我!”那小沙弥生得杏腮粉面本就得了十分的好看,再如此轻瞥一眼,只见那眉目间流光婉转,美丽得不可方物。
这所谓的师徒二人,赫然便是这一路游山玩水,来到了中原的玄素与绮月。
绮月哼哼两声,别过脸去不想看他,可玄素却偏不要脸面,竟是上前一步,从身后将她轻轻一搂。
“我怎么舍得凶你。”玄素柔声道,一双好看的手却缓缓轻抚着绮月的小腹,“你初来乍到,中原不比西疆,你许多事情不甚明了,此处又是皇城,我只是怕你惹出事端……”
“惹出事端又怎么了,你说过你会护我周全的!这就不算话了?”绮月小嘴一嘟,羽扇般浓密的睫毛扑闪两下,眼中便赢了泪光。
玄素心中更是心疼,当下便道,“当然算话的,任何挡在你身前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清理干净。”
绮月“噗嗤”一笑,掩面娇声道,“谁要你'清理’什么了。”她说着又笑起来,将手附在他的手背上,“你知道的,我就是心情焦躁了些,好啦好啦,怎么着这也是你师叔朋友的地界,就算是看在夫君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事情。”
身后的人却微微一僵,嗓音低沉而欣喜,“你刚刚……唤我什么?”成亲一年,他还从未听过她唤自己一声夫君呢。
绮月咬唇就要将他的手掰开,一面道:“是你听错了,你倒是松开我呀。”
可男人却不管不顾,硬是要抱着她,清沉的嗓音含着笑意在她的耳边响起,“你再唤一声,我就松开。”
绮月脸颊烧得绯红,眼下这里虽然偏僻,却也是小静禅寺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人路过的。
“你快松开,若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我倒是无所谓,你这个西疆来的圣僧,还要不要名声了。”绮月红着脸道。
“不要了。”玄素却抱得更紧了,跟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一面道,“圣僧有什么好当的,哪有做你的夫君好。”
“玄素——”绮月咬着下唇,尾音拖得绵长,又急又柔。
“娘子……”玄素的声音透着些许沙哑,男子温热的体温,透着薄薄的衣料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