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先进府。”
“不必,”贺瑛摆手,“你爹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就站这儿等会吧。”
“哎呦,这怎么行?大夫说了,您不能——”有婆子想劝,贺瑛冷冷看过去,她立刻噤声了。
曲瓷自幼丧母,贺瑛算是她半个母亲,知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曲瓷便没再劝,拿了件厚狐裘替贺瑛披上:“婶娘可知,圣上怎么突然放了爹爹他们?”
平叔走的急,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听说是太子上奏,说你爹虽然失职,但罪不至死,再加上灾后,咱们家积极救安置灾民,圣上便从轻发落了。”
太子?!
难怪当时在天牢,孟昙接过玉佩,还十分诧异看了她一眼。所以那枚玉佩,其实是太子许给陆沈白条件的信物?陆沈白却用来救了她父兄?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代价太大了,她——
“老爷他们回来了。”画眉的叫嚷声,打断了曲瓷的思绪。
第6章 提亲 陆家来下聘啦!
雪停风止,粼粼日光,撒金般落于青砖黛瓦上。
年关将至,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群摩肩接踵,都在抓紧置办年货,两辆马车穿过熙攘人群,朝曲家拐过来。
快走近了,立刻有侍女欣喜地嚷:“老爷他们回来了!”
她说话间,一边的小厮赶紧捧来铜火盆、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炸了一堆红屑,人人喜不自胜。
“总算回来了。”
曲瓷松口气。
马车颠颠在曲府门前停下。
小厮撩起帘子,大气不敢出地小声道:“公子。”
“丢人现眼,谁让大张旗鼓的?!”
随着话音,从马车里下来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
他一身青衫拓落,周身书卷气极浓,侧过脸来时,绷紧的唇线上是一副神清骨秀的好眉眼相,只是可惜,他双目炯炯,如雷如电,极不亲切,一望过来,众人望而生畏都垂下头。
曲瓷扛着他的目光,迎难直上:“刚回来就训人,讨厌!爹呢?”
“在后边。” 曲文煜笑。
“还是二叔好。”曲瓷扁扁嘴朝着后面的马车跑去。
“曲瓷,不许疾行,要端庄娴雅!”曲砚愤愤不平地喊。
“唉,阿砚,就纵她一日罢了。”
“二叔!规矩不可破。”
“是是是。”撞上曲砚,曲文煜这个老迂腐也自甘下风,他由人搀着下了马车,赶紧朝一边的贺瑛走去。
“爹!”
曲瓷跑过来,一把撩起帘子,没成想,跟正转过身的陆沈白打个照面。
陆沈白愣了一下,旋即笑开。
曲瓷:“……”
曲文正躲在陆沈白身后。
他看着比前几日清瘦不少,眼窝深陷,好奇茫然打量着曲瓷。
还是没好。
曲瓷神色难掩失落,轻声道:“先进府吧。”
进了府,曲文正父子去换衣梳洗,其余人坐在暖阁里。
经过兄长入狱一事,曲文煜觉得自己不能老埋头编书,也得跟人搞搞交情,便同陆沈白聊起了时局:“今冬雪大,应该有不少地方受灾了吧?”
“钦、随两州都有雪灾,圣上今天已经拨了银子,着户部的叶侍郎去赈灾了。”
“叮——”
曲瓷手里的茶盏轻碰发出细响。
陆沈白回头看了她一眼。
曲瓷毫无察觉。
绯窗半掩,侍女小厮们在院中布置洒扫,不时传来吵闹声,一切影影绰绰,恍然如身处梦中。
但贺瑛将他两的反应尽收眼底。
贺瑛皱起眉,语气不容置疑:“陆公子少年英才,跟阿砚同窗一场,他日与公主成婚时,可莫要忘了请我们喝杯喜酒。”
曲文煜啊了一声,扼腕叹息:“陆贤侄,尚公主之后,你将不可入仕,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婶娘……”
曲瓷想说话,被贺瑛一个眼神钉死在原地。
一时间,花厅里除了曲文煜外,其余三人之间暗波汹涌。
良久,陆沈白开口:“谣传而已,晚辈并无尚公主的打算。”
贺瑛冷笑一声。
“这,”曲文煜道:“盛京中连我都知道,九公主与贤侄你情投意合啊。”
“我早有心仪之人。”
“哦。” 曲文煜一脸八卦。
“她并非九公主,而是与我青梅竹马的阿瓷。”
“嗯……嗯?!” 曲文煜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陆沈白。
贺瑛不惊不喜,垂着眼睑瞥了陆沈白一眼,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我说陆公子,你想做挟恩图报的事,是不是走错了地儿?”
“婶娘说的极是,求娶该三媒六聘,是晚辈疏忽。”陆沈白道:“今日也是恰好婶娘问起,晚辈才以表心意。”
“表心意?”
贺瑛冷笑:“不知道表的是什么心?想达的又是什么意?阿瓷是我半个女儿,我现在虽身子不中用了,但贺家还是在的。”
窗外人声热闹,茶盅水已凉透,曲瓷在贺瑛面前一贯是乖巧的,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闭口不言。
一则,贺瑛是长者,她不该在外人面前忤逆她。
二则,这桩婚事,与她少年时想的南辕北辙。
她是个姑娘,想的是自己有朝一日出嫁,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人高头大马,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地上了曲家门。
在一个夏风和暖的时日,院子里百花齐开,鞭炮声炸响,她穿上嫁衣,去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而不是这样——
一场交易。
一个筹码。
但——
曲瓷抬头看着陆沈白。
他丰神俊朗坐于枣木椅中,一只手细长白皙正搭在茶盅边,面对贺瑛如此软硬兼施,他面不改色,仿佛只是一个过路来避雨的人。
窗外的嘈杂声一瞬间变得悠远。
其实经年不遇,两人都早已不同。
但——
在这一方剑拔弩张的静谧里,她忽而想起来,她一直想着高头大马来娶自己的,是陆沈白,撩起盖头后她想望见的一双笑眼,也是陆沈白。
她曾是喜欢他的。
她也是想要嫁给他的。
虽然——
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不堪又令人如鲠在喉的言辞。
但——
人世这样漫长,人海又如此拥挤,少年错开,再遇两人已是婚嫁之时,若是再错开,那——
“婶娘,我……”
“我同意,我同意。”
外面突然传来笑声,伴随着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爹,你慢点!”
“老爷,地滑,您小心脚下!小心脚下啊!”
屋内所有人似乎被惊到,还没站起来,曲文煜已经笑着跑了进来,他坐在陆沈白身边,拍着他胳膊:“求娶好!我同意了。”
“大哥!!!”
“爹?”
贺瑛和曲砚的声音同时响起,都带着震惊。
嫁娶之事,怎可如此儿戏?!
“阿瓷,你去看看午饭备的如何了?”贺瑛突然开口。
曲瓷知道,她该走的,可她不放心。
陆沈白见她犹豫,淡淡笑开:“去吧。”
他笑容浅浅,却温和笃定,莫名让人心安,曲瓷这才起身出去。
刚出暖阁,就见画眉气冲冲过来。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