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下垂着的眉心拧了拧,她心中虽也觉得皇后娘娘此举过于的绝情。但嘴上还是道:“别乱说。”不管她想得如何,皇后娘娘终归不是她们能够编排的。
“殿下可真是可怜。”三七胆子大,见玉笙不说话,又嘀咕了一句。
“奴才只是觉得殿下有些惨罢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说,这么长时日来竟是还没醒……”三七在一边唠唠叨叨,玉笙却是走了神。
她垂下头,发呆似地看着自己的手。
袖口下,右手手腕上似乎还隐隐的发烫。如白玉似的手腕处,隐约察觉到那股酥酥麻麻感。
如同那日里,太子殿下掐住她手腕时一样。
太子是装病,且不告诉外人所知。整个东宫知道这点的,除了王全之外,只怕也是极少有人知道。但却偏生,让她知晓了。
玉笙想到那日里,太子殿下的模样,猩红着一双眼睛,发狂的样子。
至今想起来,都是令人害怕的。
她咬紧牙,浑身颤了颤。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放在了自己心口处的位置。那儿的伤口已经快好了,如今再按下去只有细微的疼痛。
可每瞧见这伤口,玉笙脑子里就想到太子殿下那日的神情。
他掐住自己下巴的样子,他那满是血色猩红的双眼,还有那嘴里咬牙切齿的话。
直接间接,意思都是说,她心里有他。
帝王之家,最是无情。玉笙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如同太子所说。
她心中有太子殿下。
她有多大的胆子,敢去喜欢?
喜欢就有贪念,贪念就会产生私心。起了私心之后,那一切都将会不同了。至少,她是不会像平日里那样,笑脸盈盈的任由太子殿下,看他去别的女人屋子里,还无动于衷。
她不喜欢太子,更不能喜欢。
玉笙闭上眼睛,微微战栗的身子渐渐平静。搭在心口处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主子。”
三七见玉笙许久不说话,上前一步,问:“明日,皇后娘娘要给太子妃举办宴席,主子您去吗?”三七边说着,眼神边往玉笙的肚子上看。
分明她们主子也一样怀了殿下的孩子,可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平。太子妃娘娘风风光光的在大摆宴席,可她们主子却连怀着身孕都无人知道。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公,所有的好事都被太子妃占去了。
三七眼神看着自己,玉笙抬起手,也情不自禁地往自己肚子上抚了抚:“不去。”她摇着头,回道。
她总觉得,皇后与太子殿下之间存在着什么阴谋。
太子殿下分明是清醒的,可却又无故的装病。太子妃肚子里孩子最多也才两个月,正是不稳的时候。
这个点,皇后却是爆出太子妃有孕,又让大臣们的女眷们进宫。往里猜测一下,这里面的阴谋诡计令人害怕。
她拧了拧眉心,将手从肚子上放了下来:“这两日,让院子里的奴才们都小心谨慎,安分守己不要惹事。”
皇后与太子之间总归是有什么事的,玉笙只盼着,明日不管发生什么,她能平安度过。
——
“姑母……”
正阳宫中,太子妃挥开挡在她面前的人,往前冲:“姑母,让我见姑母一面。”自从搬到这正阳宫之后,姑母名为担心她,实则上已经将她给软禁了。
每日,都有人在边上守着。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太子妃一想到这里,浑身就有些发颤。更害怕的是,皇后为了看住她,居然不让她出去。
“太子妃。”请嬷嬷站在她面前,那张枯老的一张脸上,神情不变:“娘娘让您好好养着,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应当小心才是。”
“狗奴才。”那不咸不淡的模样,气的太子妃死死咬着牙。她转过身,狠狠地瞪了秦嬷嬷一眼:“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过来对我指手画脚。”
殿下被刺客刺杀,病重在床榻之上。她只那一日去见过一眼,这么长时间来,连正阳宫的门都没出过。
“奴才是皇后娘娘的奴才。”秦嬷嬷被骂,面上的神情却是丝毫不变,她挥手让身后的宫女上前:“这是皇后娘娘让人给您做的衣裳,太子妃试试看合不合身,晚上为祝贺娘娘有孕是要穿的。”
大红色的太子妃吉服,上面绣着雍容华贵的牡丹。放在红漆托盘之中,优雅又透着一股贵气。
太子妃瞧着,却是红了眼睛。
她大步冲出去,伸出手拼命的撕扯着裙子:“什么东西,本宫不会过去。”太子在病中生死不明,姑母这个时候却将她囚禁于此。
姑母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太子妃低头,看着裙摆上的牡丹花,整个人浑身上下开始发颤。这牡丹,是前太子喜爱的,当年,那人一袭白衣,打马在长街之上,虽是个男儿身,却犹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
整个京都,无人不称赞太子殿下。
可八年前,太子私自下扬州,后脚,在东宫之中发现了做好的龙袍。陛下大怒,下令绞杀,这样一个犹如神仙下凡的人物这才就此陨落。
从此以后,正阳宫中再也无人敢提起牡丹二字。而她,因存着私心,在院子里年年都种上一些,但却又从不敢穿戴在身上。
这点微妙的心思,她与姑母之间心照不宣。可如今……太子妃抬起头,一双眼神之中满是惊慌害怕:“姑母到底是在筹划什么?”
“太子妃什么都不用管,照顾好肚子里的龙嗣就是。”秦嬷嬷垂下眼睛,道:“你只需知道,大好的日子还在后面,其余什么都不用管。”
秦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她面前,太子妃才来得及吼上一句:“回来。”可那背影挺直修长,任凭她再如何吼,都没有再回头。
太子妃站在原地,浑身上下升起一股冷意。炎热的天气下,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秦嬷嬷回了正殿,屋内正透着一股龙涎香。
小太监跪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那死士将陆家大小之事全部吐出,陛下气的吐血了一回,几次扬言说……说是要废后。”
最后两个字,小太监说的艰难,可正对面,皇后坐在椅子上,面容却是半分不变。
见人来了,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出去。秦嬷嬷垂眼瞟了一眼,问:“陛下还在昏睡?”
陛下因太子遇刺之事大动肝火,连着昏了两次。她堂堂皇后,宫中这么多年的根基在,要想知道陛下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容易。
“让人暗地里将药多添了两层,今晚定然是醒不了了。”皇后放下手中磐着的佛珠,走到一边的架子旁净了净手。
她穿着一件素衣,浑身上下只略施粉黛。这接近三十年来,她明事贤惠的名称已经刻在陛下的骨子里,可如今,还未寻到证据,陛下就迫不及待想要废后。
这么多年的恩情,如今比起来,却是一文不值。皇后闭上眼睛,里面,最后的半分温情都消失不见。
“静好还没想通?”秦嬷嬷在一旁站着,道:“太子妃估摸是猜到了,抵触得很。”顿了顿,她又道:“按照奴才说,那牡丹花的裙子就不该送,太子妃还怀着身孕若是动了胎气……”
“放心,她会想通的。”皇后净了手,低头看着铜盆中的自己,眉眼之间透着的还是温婉。这么多年,她伪装成另一个人,浅笑淡雅,眉目温柔。
三十多年来,一颦一笑都是学着旁人,如今,竟像是个面具,脱都脱不下来了。
她眉眼一皱,眼中浮出一丝厌恶,指尖往下一点,平静的水面立马荡出波纹,水面上那张温婉的脸,跟着消失。
“让陆家死士全部出动,听后命令全部冲。”
“沈少卿带着巡防营,会埋伏于宫墙之外,倒时候里应外合……”
废后……皇后嘴角里扯出一丝冷笑,闭了闭眼,她才道:“旁人的,总归不如握在自己手里。”这么大的江山,做皇后,倒是不如做这江山的主人。
“砰”的一声,话音刚落,偏殿门口却是传来一道声响。秦嬷嬷头一个看过去,随即二话不说,立即走上前。
不过一会儿,她才拉着浑身瘫软的太子妃上前:“娘娘。”
皇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来人。她还未开口,一脸惨白的太子妃却是抬起头,面上的神情像是在颤,整个人浑身的上下都在哆嗦着。
“姑……姑母。”太子妃想到在门外听到的那些,大热的天浑身上下涌起一阵寒冰:“这是谋逆啊,姑母。”
喉咙嘶吼着,许久之后太子妃才发出声儿来。
那双发呆的眼神渐渐地变得清明,哆嗦着上前抱着皇后的腿,哭着喊:“姑母……放弃吧,如今您都是皇后了,还不够吗?”
“太……太子总会醒的,再等几年之后,姑母就是太后,何必要犯下这番大罪呢姑母?”
“一个不小心,这就是杀头的死罪啊。”
对于她一字一句,言辞措措的恳求。皇后却是没丝毫松动,她只垂眼看着太子妃,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太子妃似乎被那眼神给烫到了,她哆嗦着从地上起身。颤巍巍地像是要往外跑:“我……我要去告诉殿下,让他来劝您。”
“如今还没开始,一切都有重来的机会……”她边低着头,边浑身颤抖着往外跑,可人还没出内殿,身后,皇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太子的伤是本宫派人刺杀的。”
太子妃那略微发颤的身子僵硬在原地。
对着那停下来的背影,垂着眉眼,太子妃又道:“太子不是本宫亲生,他已经知道了。”
“本宫杀母夺子,害死他的生母。太子早就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暗地里防备着本宫,防备着陆家。”
“今日,我若是不出手,明日,死的就是陆家满门。”
皇后看着那转过来,渐渐灰白下来的脸,不知为何,忽然笑了。
那张脸上,温婉与娴静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对着太子妃的脸,平静的双眼之中只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犹如从地狱之中传来的一样:“你的母亲、父兄、弟妹、陆家一百多口,都要死。”
“本宫不是皇后,你就更加成不了太子妃,你会从荣华富贵,跌落泥潭。”弯了弯唇,对上她惊惧的面容,她问:“这样,你还要去吗?”
对上那张脸,太子妃控制不住,从头顶到脚底升起一股寒冰。
可那脚,却仿若生了根,再也往前挪动不了半步。
申时三刻,天已经快黑了
各府的女眷都入了宫,皇后将宴会设在了正阳宫。平日里,正阳宫因是皇后的寝宫,极少有人能入殿。今日,宴席摆在这里,不少诰命夫人们觉得荣焉。
东宫后院的妃子们也来了不少,太子妃从最高出往下看。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只觉心中一片悲凉。
“静好,你不宜饮酒。”
身侧,皇后却像是知晓她在想些什么,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身后的奴才道:“太子妃怀有身孕,将她桌面上的酒给撤下来,换成茶汤。”
身侧,伺候的小宫女立即上前,手忙脚乱的却不小心将酒水洒在太子妃的裙子上。
太子妃眉心皱了皱,想到什么,她又起身:“我去换一件衣裳来。”看着太子妃的背影,皇后举着茶盏,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空酒杯放下来,她偏了偏头。
身侧,秦嬷嬷往下腰,侧耳小声儿道:“宫门那儿的侍卫已经拿下,陆府的死士们已经入了皇宫。”
“沈少卿带着巡防营的侍卫已经埋伏起来,只等着皇后娘娘您一声令下,禁军就能全部拿下。”
正阳宫中全是大臣女眷,有这些人在手,禁军不敢轻举妄动。臣子们也不怕妥协,可……皇后的眼神往整座屋子里转了一圈,才道:
“玉良娣呢?”
秦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