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出门,与贺家少爷见面了么?”秦嬷嬷年纪大了,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张脸上带着笑意,难以瞧的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嬷嬷怎么问起了这个?”手指相互搅和在一起,烛火下她面色有些白。
“傻姑娘。”秦嬷嬷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才站起来:“你也别伤心,男人本来就是靠不住的。”
她亲昵的伸出手,对着玉笙的手拍了拍:“贺家少爷另娶她人,当了这个负心汉,你也没有必要再等他了。”
“什……什么?”
“你还不知道?”看着玉笙冻得惨白的脸,秦嬷嬷深深叹了口气:“日子都定了,就在五日后,贺府上下如今张灯结彩的,正准备迎新娘子入门呢。”
等了整整一日都没人来,玉笙心中早有狐疑,却是不知真相这番令人措手不及。
“谁家的姑娘?”她一时没有防备,失了镇定,露了马脚。
咬了咬后牙槽,才重新掩饰加了一句:“他这样的身份,娶妻也不足为奇,玉笙这样的出身难道还想着做他的正妻不成?”
“傻姑娘,被骗了还不死心。”秦嬷嬷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同情:“贺少爷娶的是两江总督江大人家的小姐。”
“江家的家风最是严苛,江家小姐所嫁之人除非五年之内没嫡出,这才容许纳妾。”秦嬷嬷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悠悠道:“五年之后你都多大了?莫非你要等他五年不成?”
玉笙那巴掌大的脸,面色变了变随后彻底白了。
面前,秦嬷嬷继续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玉笙长得好,多的是男人喜欢。”接下来的话,犹如魔咒在玉笙的耳边环绕。
秦嬷嬷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那陶老爷还惦记着你,只要你点头,八千两明日就送来。”
玉笙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9章 求他
天色渐晚,月色落下来掩入乌云之中。
下了一整日的雨总算是停了下来。屋檐下只有滴滴答答的雨打声,三七站在炭盆前,一边烤火一边啪啦啪啦的掉眼泪。
她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这刚回来,没多久人就晕倒了。再有,贺少爷平日里瞧着对她家姑娘好的不得了,恨不得当眼珠子看待,如今说要另娶她人就另娶她人。
渣的可谓是明明白白。
三七又气又心疼,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难受的团团转的时候,床榻上才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她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呢,听见声响后立飞跑着往床榻上看去。
“姑……姑娘,你总算是醒了。”三七瞧见床榻上的人睁开眼睛后,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姑娘,你快起来,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三七弯下腰,急忙将人扶了起来,玉笙背靠在床榻上,一张脸白的像团雪。
“ 你放心,秦嬷嬷派人去找大夫了。”三七低头看着玉笙那张脸,还是忍不住的哭:“姑娘,你别难受,奴婢才觉得贺少爷配不上你呢,你别为了一个贺少爷反倒是伤了自己的身子。”
玉笙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我不难受。”只她唇色惨白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这话说出来完全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三七眼圈红了红,到底还是彻底的没忍住,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姑娘你都晕倒了,日后奴婢再也不说贺少爷的好话了,他根本就不值得。”
“我不是因为他才晕的。” 玉笙摇摇头,贺文轩纵然是有错,但她却能理解其中的情有可原。
何况,她与贺文轩相处,目的本就不纯粹,如今他另娶娇妻,只能算她赌的满盘皆输,怨不了他。
“姑……姑娘……”三七一双眼睛哭的通红,活脱脱的像是只兔子,里面的神情明显是不信。
“我晕倒,是因为我不得不晕。”玉笙说到这儿,又捂着唇咳嗽了两声。今日下午那场雨,她不该淋的。
“贺文轩娶妻,秦嬷嬷自然没了顾虑,眨眼就想将我卖了。”之前是因为有贺文轩给她撑腰,秦嬷嬷看在他的面上,这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贺文轩注定不能要她,秦嬷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何况……之前有人出了八千两的高价,秦嬷嬷又如何舍得放手?
“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病的越发严重。”
如今,只能借着生病为由,拖上一拖。若是不然,依照秦嬷嬷的个性,自然是转手就收了银票,将她卖了个高价。
三七点头,举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那……姑娘,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她们的命运是都掌握在秦嬷嬷的手中。
卖身契在手,她们一日都逃不出去。
装病这个原由拖的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到最后还是得要任人宰割。
“我知道。”玉笙低头,咬了咬没有半点血色的唇瓣,三七说的这些,她如何不懂?她只是不想就此认命罢了。
与其任人随随便便卖了,倒是不如争上一争。
或许有转机呢?或许就此成功了呢?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不到最后一刻,拼劲全力,她不想就这样认命。
玉笙惨白着脸,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的想着,过往认识的人在她眼前飞速的闪过,到最后,竟只剩下一张宛若谪仙的脸来。
还有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
玉笙惨白的脸上,远山般的眉轻轻一颦,随即而来的全是羞耻。白日里,她拒绝的这番明显,仓皇而逃毫无给自己留条退路。
如今,却是又要求到他头上来。
既然这左右都失要卖的话,那为就不能卖给他?注定了日后的生活都是要争,倒不如争个权利最大的。
玉笙那双削葱根似的手指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最后,一下子失了力道。
手掌被掐的通红,隐约瞧的见血色,玉笙咬着牙,抬起巴掌大的脸冲着三七道:“上次在梅林带回来的那羊脂白玉的玉带呢?”
三七愣了愣,随即点头立马去拿,姑娘家藏着男子的腰带这可是大事,她不敢声张,悄悄儿的给藏了起来。
此时听见姑娘要,三七二话不说,着急的连着那紫檀木的描金小匣子都捧了过来。
“给。”锦盒打开,玉笙却是不敢去看,那人霸道,留下来的东西也一样的霸道。
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这样的好东西,向来荣华富贵的扬州城是不少,可玉足足巴掌大,拿来做玉带的却是没几个。
玉笙在赌,赌这个东西珍贵,也赌在那人对她这张脸还有一丁点兴致。
“你明日一早,去扬州城最大的当铺,将这东西给当了。”咬了咬唇,玉笙想到那人平淡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
还有,落在她身上流连婉转的目光。
她忍住浑身的头晕,下了塌,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的涂了一遍养颜膏,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放过,这才安心的睡了。
——
翌日一早,三七得了吩咐便立马去了。
玉笙足足等了五日,她闭门不出,也不见外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秦嬷嬷等的没了耐心,快要破门而入的时候,月楼门口忽然来了一辆马车。
“我们是贺府的人。”王全那张脸不大,却是生的白白胖胖的,稍微一笑,就慈祥的跟个弥勒佛似的。
“上次在梅林见过玉笙姑娘一面,我们爷有几个问题想问玉笙姑娘,这才特意派我们接姑娘过去一趟。”
檀香木的马车旁有一队护卫跟着,王全眯着眼睛,话里话外全是笑意,可那气势却是让人不容拒绝。
秦嬷嬷咬了咬牙,到底还是不敢拒绝。
马车还是上次瞧见的那辆,玉笙坐上去仿若还闻的到里面残留的迦南香,她撩下眼帘,听着窗外的马蹄声,知晓自己这下回不了头。
她许久没出门,今日是难得的晴朗,马车绕着扬州城转了半圈,不知到了哪里,随着一阵爆竹声,街道上传来敲锣打鼓的响。
车厢中,玉笙的眼睫颤了颤。
珠圆玉润的手指哆嗦着撩起车帘的一角,在看到那一大片的迎亲队伍,还有贴满了无数的喜字后,她脑中白了白。
过了许久才想起,今日是第五日了。也是秦嬷嬷口中,贺文轩另娶她人的日子。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玉笙愣愣的转过头,领头之人穿红衣,带红绸,向来清隽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绯红色的喜服,锦绣繁华。
好一个意气风华的新郎官。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马上之人侧过脸,眼睛一瞬间看过来。撩起车帘的手指仿若被烫到一般,玉笙立马缩了回去。
马背上,贺文轩瞧见那枣树下停着的马车,眼中闪一丝失落。执着缰绳的手立马狠狠收紧,粗劣的缰绳割的掌心疼,他这才放开。
也是他妄想了,玉笙若是知道只怕是要恨死他了,怎么可能还会来看他?
深吸了一口气,贺文轩抬起眼帘往前方瞧了瞧,快了……只要他做到了答应他父亲的,他很快就能与玉笙在一起了。
迎亲队伍从身侧走过,直到过了许久才恢复平静。
“这遇到红白喜事都得退让。”外面,赶车的王全像是毫不知情,好似这是一场偶遇。笑着甩了一把马鞭:“姑娘您坐好了,马上就到了。”
马车拐弯,反向跑了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了一处院中。
王全带着她进去,门关上后,人就退了出去。屋内燃着炭盆,玉笙站在外屋,眼睛微微转了一圈,便是不敢再看了。
这里,应当是那贵人的屋子。
布置的虽是简单,但却是处处用心,最关键的是,屋内燃着熟悉的香。
屏风后,陈琢靠在软塌上,手里捧着茶盏眼神却是透过屏风往她身上打量着。无人说话,玉笙也不敢坐,打量了一圈后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乖巧的不得了。
呵……陈琢将手中的茶盏搁下,微微一声轻响,他才对外面的人道:“进来。”
玉笙咬了咬下唇,听见声响却毫不意外,手指搅了搅,她莲步轻移走了进去。
外屋看似简单,内殿却极为的精致,汉白玉莲花椅,花梨木鸟纹地罩,珊瑚迎门柜,再往前走两步,那紫檀八仙软塌上,掐着金丝的迎枕上躺着个人。
玉笙瞧见那人,呼吸就是一瞬。
她立马底下了头。
“是我能吃了你?”陈琢面上是毫无耐性的,他手指摸着着玉板子,语气里毫无温度。
玉笙贝齿咬了咬下唇,那娇艳的唇瓣不知被咬了多久,上面殷红如血。她不敢吭声,只敢上前。直到靠的都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了,玉笙才敢停下脚步。
也闻见了他衣袖上染着的一丝酒香。
“公子喝了酒?”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玉笙让人给公子熬醒酒汤。”
“你千方百计想见我一面,不会就是为了替我熬醒酒汤吧?”陈琢嗤笑了一声,一双眼睛看向玉笙,目光里面都是直白。
修长如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那红漆托盘上放着的东西,刺痛了玉笙的眼睛。
上面摆着的是那根羊脂白玉的玉带。
他毫不留情,不留余地,开口戳穿她:“还是说,玉笙姑娘是真的缺了银子?救命恩人的东西都敢典当?”
玉笙头一次知晓,还有人有这番的坏心眼。
他故意让人领她去看贺文轩与人成婚,如今又逼她亲口说出这些明晃晃心口不宣的心思。
太过直白,过于凌厉,逼的人退无可退。
“不是。”玉笙咬着唇,她不知该如何说,只略微犹豫了那么一刻。门外,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