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那万事大吉,若是不在……
她就让父亲想办法给苏劭宣寻个外放的缺儿,最好是偏远的地方,她们要离京城远远儿的。
苏绵觉得许淑慧现在的眼神很渗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又被许淑慧按住:“绵儿!”
苏绵在她脸上瞧见了害怕,苏绵不由得想到这些年苏家是怎么对苏缨的,她们把苏缨丢在雁衡山不闻不问。
苏绵心里不安:“娘!”
许淑慧沉声说:“别怕,别怕,她绝不可能是皇后!绝不可能!”
仿佛只要她坚定地否认,一切就会如她所愿。
回到自己的院子,许淑慧看到苏劭宣正伏在书桌前怡然自得地作画。
“快来看看我这幅画怎么样?”苏劭宣抚须说道。
许淑慧紧张地咽了咽喉咙,走过去,匆匆地扫了一眼:“老爷画技又进步了。”
苏劭宣受用,放下笔,看了她一眼。
许淑慧捏着绢帕掩了掩唇:“老爷放心,母亲说父亲已经有眉目了,你就安心等着好消息。”
苏劭宣闻言眼睛一亮,但又装作不在意地说:“哦?”
许淑慧攥紧绢帕说:“不过……”
苏劭宣心生警惕。
“不过母亲说,父亲看的那个缺儿,是地方上的肥差,不在京城,只怕老爷不愿意呢!”许淑慧知道苏劭宣一心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谁又不想留在京城呢?
可现在情况生变,她不得不提前试探。
苏劭宣皱眉,若是一年前,他绝不会瞧得上地方上的差事,但现在……
他咬咬牙,若是江南几个富庶地方的肥缺,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这有何妨,只要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为夫哪里都能去。”
此时,永城侯府外,关颂宜坐在马车里看着候府大门,冷笑了一声,吩咐叶嬷嬷下车送拜帖。
第56章 二十五束光 嫁妆
今天是抱着小奈奈吃瓜看戏的一天。
——《陆翀自我攻略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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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说这几日庄子上的梅花开得好, 老爷可有兴致过去住几天?”许淑慧一边帮苏劭宣卷起画轴一边问道。
“正好多作几幅画,要不然等日后忙起来,可没有闲情看雪赏梅了。”
许淑慧了解苏劭宣, 深知他惯会附庸风雅, 最喜欢给自己竖起一幅读书人的大旗,用这个借口让他在城郊待几天, 躲过这阵儿风头,他大半会同意。
许淑慧知道如果皇帝新立的那位皇后真是苏缨,她们和苏缨的关系根本瞒不了多久!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包括永城候府在朝为官的长辈们肯定也都在打听新后的家世背景。
当初她没把苏缨当回事儿,回到京城, 便告诉长辈们,苏缨早已经嫁人,故而没有一同来京城。不是亲外孙女,永城候府根本没有人会在意苏缨, 现在更不会将她与新后联系到一块儿
但她们是从西平府而来的事情, 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所以刚刚在正院, 大伯母就问她知不知道雁衡山苏家,目前众人对新后了解甚少, 所知的消息都是皇帝放出来的。
大伯母向她打听苏氏时甚至还拐着弯地问她苏劭宣和雁衡山苏家扯不扯得上亲戚关系。
大概是心中有鬼,许淑慧那时慌乱又害怕,都快疯了, 匆匆含糊了过去。
许淑慧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心底祈祷苏缨还好好地待在雁衡山。
苏劭宣听完许淑慧的话,若有所思。
许淑慧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的,给了苏劭宣一种他的差事很快便会落实的错觉,看许淑慧胸有成竹的模样, 苏劭宣放下大半个心,这些日子对她积攒的不满也慢慢消失。
“那便去吧!”苏劭宣看许淑慧的眼神全然没有了前几日的怨气。
去庄子上住两天也好,这段时日,许是见他身上没有官职,侯府的下人们对他也渐渐的开始怠慢起来,苏劭宣心中哼声,狗眼看人低的腌臜东西!
舒了一口心中的郁气,苏劭宣不经怡然自得地靠在椅背上,嘴里还再哼唱词曲,苏劭宣此刻满意极了,果然许氏出身侯府就是不一样,除了官途的助益,思想上也与他契合。
苏劭宣已经在脑中描绘,煮茶赏雪,嗅梅作画的场景。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苏劭宣握着许淑慧的手。
虽然许淑慧为人高傲,脾气差了些,但她出门高门,有些傲气也是应该的。
许淑慧僵硬地笑了笑,抽手扶了扶鬓角:“我让仆妇们过来收拾行李。”
苏劭宣又拿出一章宣纸,准备再作一幅画,刚拿起笔,就见侍女送来一张帖子。
苏劭宣以为是有人想要与他结交,忙搁下笔,将拜帖接过来,打开一瞧,上面并没有名号官职,只有“末时一刻,净水轩。”几个字,除此之外,便是左下角的署名。
关颂宜!
苏劭宣楞了一下,脸上闪过恼怒,不屑一顾地将拜帖扔到一旁。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关颂宜是来打秋风的。
过了一会儿苏劭宣又拿起来,看了半响,摇摇头,笑了笑,好歹夫妻一场,他就去看看她是想做什么,若是有事相求,他说不定还未帮帮她。
*
净水轩是京城享有名气的茶馆。
苏劭宣刚踏进茶馆,叶嬷嬷就从楼梯上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都是老熟人了,虽然十几年未见,但模样还是认得出的。
苏劭宣垂眸,手指抚平袖口:“叶……”
他正要说话,叶嬷嬷只瞥了他一眼,转身往楼上走去。
苏劭宣脸色落下来,冷笑一声,沉着镇定地挺直腰板,抬脚跟了上去。
叶嬷嬷在一间包厢门口站定,推开门,让苏劭宣进去。
关颂宜坐在窗户边,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口,苏劭宣一进门就与她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空气安静下来,叶嬷嬷帮他们关上了门。
关颂宜目光冷漠,苏劭宣脑中忽然闪过她独身一人离开苏家的模样,当时她满身愤怒,身影倔强,恨不得把他撕碎了。
当时他觉得她非常不可理喻,不合适好聚好散地和离不行吗?非要闹得那么难看。
但现在看到她平静的样子,苏劭宣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坐。”关颂宜开口,下巴朝一旁的椅子点了点。
苏劭宣伸手解披风,关颂宜拦住他:“不用脱了,我只是想问你要东西,要到了,我就走。”
从她的穿戴和依旧年轻的相貌看来,苏劭宣知道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落魄,心里突然有些遗憾又有些恼怒。
再听她公事公办的口气,刚刚缓和的脸色变了变。
垂下手,走到圈椅落座,端起高几上的茶盅,掀开茶盖,里面空荡荡的,他又拿起茶壶摇了摇,也没有茶水。
苏劭宣重重地搁下茶盅::“说吧!突然找我有何贵干?”
关颂宜瞥了他一眼,拿起放在手边的一本册子,微微举起:“苏劭宣你觉得这本册子眼熟吗?”
苏劭宣不知道她在弄什么名堂,渐渐没了耐心,皱起眉头:“你究竟想做什么?”
关颂宜把册子丢过去,差点儿砸到苏劭宣的脸,苏劭宣偏头躲开,慌张地接住册子,脸色涨得通红:“关颂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粗鲁。”
关颂宜再次听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已经没有了感觉,爱恨已经随着时光淡去,只是她心中不解,她不敢相信她曾经会爱上这么一个男人。
也不敢相信她会恨他恨到连女儿都不要。
她质疑的神情太过刺眼,苏劭宣目光闪躲了一下,低头看着册子。
册子开头便是一对白釉如意瓶,往下是玛瑙杯,鎏金钵……
全是各种玉器珠宝,还有几个农田商铺,太过眼熟,苏劭宣瞬间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这是关颂宜的嫁妆单子。
当初签完和离书,关颂宜一刻都不想留在苏家,东西都没有收拾就离开了。
后来想起嫁妆银钱,她想缨缨还在苏家,那些东西留给缨缨的也是好的,便没有再去讨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劭宣声音有些慌乱,隐约猜到她想做什么,但还是难以相信。
“按《夏律》夫妻和离,妻子可以带走全部嫁妆,”关颂宜说道,“我老要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苏劭宣忽然起身,拉开披风的系带,他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最后指着她说:“你疯了!”
疯?关颂宜听到这个词似乎很诧异,用玩味的眼神看他:“嫁妆不在了?”
关颂宜这样问,语气却是肯定。
苏劭宣勃然大怒,像是被人踩到了痛处,跳脚一样,连声否认。
但他心里清楚,那些嫁妆已经被他花得所剩无几,这些年官场上的打点,家中开支全是用的她的嫁妆。
关颂宜出身商贾,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而许淑慧虽然是侯府贵女,但永城候府人多又没有分家,每个姑娘出嫁都是公中准备嫁妆,一样的两千两定银,除此之外便是些不值钱的床铺被褥,衣裳鞋面。
“那便好。”关颂宜似乎相信了。
“就麻烦你五日之内,把我的嫁妆送到这里。”关颂宜又给他一张字条,上面是她在京城落脚的宅子。
苏劭宣掌心冒汗,捏着纸条脑子飞快地转动,忽然找到借口:“你的嫁妆都在西平府。”
关颂宜像是早已料到他的说辞:“那正好我派人去取,就不麻烦你了,你要是不放心,担心我多拿了你家的东西,找个亲信跟我一起回西平。”
苏劭宣深呼吸,抿住唇,扶着圈椅扶手重新坐下,开口声音和煦,面色温柔,一如当年去关家提亲,对着关父保证,会一辈子照顾关颂宜的模样:“颂宜,我想起一些事情,你的嫁妆动了一些,不过都是为了缨……”
“住嘴!”关颂宜听到他要提起缨缨,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喝止住他,“你怎么还有脸提缨缨!”
只要想到她的缨缨孤零零的在雁衡山受苦,而他们用着她的银钱,潇洒度日的画面,关颂宜忍不住气血上涌。
“你把缨缨丢在雁衡山,你还配不配做人?”
苏邵宣本来是想说,她的嫁妆给苏缨用了。这下也不找理由了,干脆撕破了脸。
“我不配,你又配?”苏劭宣脸色难堪。
关颂宜突然捂着脸,似笑似哭的声音从掌心溢出来,似乎在笑话苏劭宣,也好像在笑她自己。
她当然也不配。
所以她没有脸再去找缨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