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嫌弃地呲笑一声,看了一眼府内,见再也没有人出来了,抿了抿唇,直接掀帘进了马车。
“多谢弟妹。”他的声音在马车内可客客气气地响起。
宁汝姗弯眉笑了笑。
“怎么他也有?”
宁汝姗不解,随口说道:“自然都是有的。”
容祈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原来不是我独有一份。”
宁汝姗扭头去看她,突然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脸:“丢不丢脸,岁岁都没这么护食的。”
容祈反手抓着他的手,捏着她的手指,笑说着:“你把岁岁的糖分了,你看她哭不哭。”
宁汝姗失笑。
“我给你写信,一定要回我。”容祈触不及防地轻了轻她的指尖,但很快又恢复正襟危坐的模样,“你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宁汝姗站在原处,脸颊泛红。
容祈却已经正经接过冬青递来的缰绳,利索翻身上马。
“启程。”
宁汝姗目送马车离开,正准备转身回府时,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人群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墨绿色的眼睛在明亮的日光下如珠似玉,明亮骄傲。
她快步下了台阶,朝着那个不知站了多久的人走去,却见那人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角,最后消失在人群中。
——保重。
—— ——
短暂的秋日一闪而过,连着下了两日秋雨,寒气在一夜之间席卷应天。
宁汝姗准备起身时,突然跳了跳眼皮。
“夫人,要起了吗?”门口,传来扶玉的声音。
“嗯。”宁汝姗给宁岁岁盖好被子,这才起身,一掀开被子便觉得有些冷。
“一夜就降温了。”扶玉轻手轻脚推门入内,“冬衣也临时拿了出来。”
“岁岁的衣服有吗?”宁汝姗皱眉。
一开始没想到呆这么久,只给她备了秋天的衣服。
“宴夫人一大早就让人送了两箱的衣物来。”扶玉笑说着,“都毛绒绒的,好生可爱。”
宴夫人很是喜欢岁岁,一见面就要搂在怀里,更夸张得是每次裁衣服,连着长生也只有一匹布,岁岁一个人就有三匹布。
宁汝姗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床上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岁岁,带着衣服和扶玉一起去了隔间。
“今日的小报买来了吗?”她穿好衣服,第一句问道。
“买来了,就是买小报才迟了,今日小报好慢。”扶玉抱怨着。
宁汝姗拿起一侧还带着温度的小报,细细看去,突然眼睛一凝,盯着一处,喃喃自语。
“成了。”
“什么。”正在给她梳头的扶玉探头去看。
——码头出祥瑞,女帝受天命,圣母临水出,永昌照帝业。
“什么意思?”扶玉不解,“不是整日有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吗?”
宁汝姗把整张报纸看完了,突然说道:“我们大概快回去了。”
“真的啊!”
扶玉大喜。
“娘!”屋内传来宁岁岁睡醒的嘟囔声。
“岁岁!”紧接着,门口传来长生的声音。
“我来吧,等会我去接长生,你给岁岁穿衣服。”宁汝姗接过头发,自己动手梳起来。
“你怎么来了?”她出门去接长生,笑问道。
“好像是临安来人了,娘叫我来教舅母,然后让我今天和岁岁玩。”长生眼睛亮晶晶的,“是我们要回去了吗?”
“回去,回哪啊!”岁岁的声音从屏风后绕出来。
岁岁穿着雪白色的茸茸长衣,头扎着两个绒绒雪球,脚上的绣鞋也是兔子模样,见了人就在笑,可爱活力,就像一只蓬松的兔子。
“也太毛茸茸了吧,不要乱跑,弄脏了可不好洗。”宁汝姗失笑。
“嗯。”宁岁岁上前拉着长生的手,“我们要去哪吗?”
“长生吃早饭了吗?”
长生摇摇头。
“那你们先去吃,吃了就去找先生读书,我现在去找阿姐,乖乖吃饭,不要闹哦。”宁汝姗对着扶玉打了个眼色。
扶玉严肃地点点头。
容宓的月子早就做好了,但宴夫人养得精,身边的嬷嬷丫鬟一个也没少,连着吃食衣物都是亲自过问。
可今日她一踏入院子,就看到那些嬷嬷和丫鬟都站在门口。
“容夫人来了,夫人早就再等了。”春桃迎了上去,又亲自掀开布毡,邀人入内。
“怎么一大早让长生来寻我。”
宁汝姗解下披风,自己挂在架上,笑问着。
“宴清叫我们这几日就可以启程回去了,”容宓笑说着,“两个小子太小,母亲打算留在这里照顾他们,等再大一些再上路。”
“真的成了?”宁汝姗坐在一处,怔怔问道。
“成了。”容宓笑容微敛,“大魏动兵了,官家第三次下旨禅位,户部尚书李弥、侍御史郑中、给事中勾龙渊、谏议大夫李朝谊跪请大长公主主持大局。”
宁汝姗冷冷地听着容宓平静的话,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不能掩盖其后的波涛汹涌。
“半月前,大燕剩下的三位旁系亲王,也自述能力有限,不敢担此重任,望大长公主拯救大燕于水火。”
“十日前,容祈连同大散关王家兄弟,还有数十个边境将军,都亲自上表陈情,拥大长公主登基。”
宁汝姗侧首去看她,眉目平静,原本设想中的紧张甚至是惊喜全然没有,只有尘埃落地的叹息。
“临安之前一直暴雨,昨日皇城司带人修固河坝,亲见一只巨龟拖着一块石头,上写:圣母临水出,永昌照帝业,神照降临,祥瑞出世,官民间的反对之声已经微不可闻了。”
一环扣着一环,谁不说这是天命所归。
容宓盯着她,明艳动人的脸颊带着一丝迷茫,但唇角已经带上笑意。
“回家吧。”宁汝姗缓缓说着。
—— ——
——女帝十一月初十登基。
——大魏白起陈兵襄阳。
回临安路上,宁汝姗听着这两个消息,倏地响起那日见到的白起,原本雀跃的心莫名有些沉重。
她有一种近乎绝望的不安。
原来那日,他是在告别。
“怎么了?”容宓敏锐地察觉出不对,仔细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好突然。”宁汝姗摸着空荡荡的手腕,笑说着。
“又是打战了。”
她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
“是啊。”容宓声音沉重。
她们到临安的那一日,天色阴沉得要下雨一般,临安城被黑云压抑着,两侧不甚繁茂的树在风中簌簌作响。
还有十日就是大燕第一位女帝登基,是以城门口查得格外严格。
守门的老卒看着绣着宴家花纹的马车,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是,是,两位贵人啊。”
大长公主登基,连带着当年下降的宴家也瞬间不一样了。
可皇位未坐,圣旨未下,大燕还未有女帝登基的先例,前朝那位女帝一直不曾成家,是以便是再人精的人也不知道如何称呼宴家,只能称呼一声贵人。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悠悠地进了城门,所过之处,众人侧目,连着最爱看热闹的宁岁岁也不敢探出脑袋,躲在宁汝姗怀中。
“阿姗。”
宁汝姗刚准备下马车,就被人抱了下来。
“大庭广众的。”宁汝姗脸颊泛红,挣脱开他的手,整理好衣物,这才把蹲在马车上看热闹的岁岁和长生抱了下来。
“羞羞。”岁岁被转移到容祈怀中,笑嘻嘻地说着。
“不好这么说的。”长生一本正经地劝着。
“小孩子才要抱抱的,爹把娘这样抱……呜呜……”
容祈捂着她的嘴,小声警告着:“看看你娘的脸。”
宁岁岁悄咪咪看了一眼,立马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中,装死。
“你们早些回去吧。”容宓牵着长生,低头问道,“要和岁岁去玩吗?”
岁岁摇头:“想见爹了。”
“宴清最近忙着撰写即位诏书,已经半月不曾离开皇宫了,不过我已经给他传消息了,估计等会会让小黄门带你们入宫。”
容祈扶着宁汝姗重新上了马车。
“国公不受太子之位,你若是见了两人,能劝也跟着劝一下。”他上马车前,突然小声说着。
“知道了。”容宓微微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