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来巡逻军士的脚步声,唐晓慕看着倒在地上的杀手和自己身上的血,担心被发现了不好交代。
她慌忙捡起地上容易暴露她身份的衣衫碎布,匆匆离开。
她走后没多久,青竹折返,拖走了地上的尸体。
拿回银子太高兴,差点坏事。
得把这个家伙先处理掉,免得给王爷添麻烦。
……
衣衫与尸体都不在,但地上的血迹来不及清理,引起了巡逻军士的注意力。
唐晓慕捂着伤口,躲在暗中,离巡更军士不到十丈,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嫣红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染红了衣衫,伤口比她想象中的要深。
所幸唐晓慕跟青竹扯了半天,血已经干透,才没能暴露位置。只是在浅青色的衣衫上结成发黑的血块,看得人触目惊心。
听军士分成两个一组在附近搜查,还加强了城门的戒备,唐晓慕明白自己今天是走不了了。
不说盘缠的问题,就她这满身是血的模样,城门守卫就不会放她出去。
更夫收锣回家,唐晓慕静静等着附近的巡逻军士远去,才走小路回到宣王府,重新□□进屋。
桌上的龙凤双烛燃了大半,季修睿仍旧睡着,但钱袋已经稳稳当当回到衣柜中。
算了,好歹捡回条命。
唐晓慕苦笑一声,取出新的衣衫,合上柜门,解开腰带。
季修睿听到动静,蹙着眉头从昏睡中醒来。
跳跃的烛火中,他再次看到肤若凝脂的半露香肩。
季修睿蒙了一瞬。
这画面不久前他是不是看过?
他正想着,唐晓慕忍着痛撕开了因为血迹而与肌肤黏在一起的衣裳。
季修睿看到她肩胛处的伤口,眸色微沉。
第3章 吃错药 人家真不是故意的
剑锋侧切过唐晓慕的肩膀,没给她挑破个洞,但伤口足有半枚铜板深。
之前唐晓慕担心被人发现,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竟没觉得伤口有多疼。如今回到屋内,看到几乎露出内里血肉的伤口,疼得她几乎眼泪都要落下来。
她忍着痛,用碎布简单包扎了下伤口,把染血的衣衫放入火盆烧掉。
受伤的事不能声张,也就不能请大夫。
军中经常缺医短药,唐元明受过更严重的伤,也靠自己挺了过来,唐晓慕想自己也可以。
她打算明天一早取五百两银票给青竹,一是感谢他救命之恩,二是希望他也能保守秘密,不说出她昨晚偷跑的事。
望着跳动的火苗,唐晓慕不由感到沮丧。
很显然暗中有人盯着她,就算明天晚上她能拿着自己的银子离开宣王府,十有八-九会被新的杀手埋伏。
她得活着才能为父兄洗刷冤屈。
唐晓慕反复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忽然灵光一闪,青竹怎么知道她拿走了季修睿的银子?
就算青竹是季修睿的近卫,现在正院有了女眷,他也不便进屋,不可能知道屋里发生的事。
难道……
唐晓慕僵硬地转过头去。
床上的季修睿双目紧阖,但唐晓慕心底却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若是季修睿装病呢?
季修睿中毒前,京中正是为太子人选起风波之时。
季修睿才干出众,一度被予以重任。但后来他名声有损,又身中奇毒,与储君无缘,最后是五皇子季云初被立为太子。
所有太医都说季修睿药石无医,怕是没几日可活,可偏偏季修睿顽强地抗过了三年。
他病倒后,漠北军费的贪污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愈演愈烈,被克扣得更多。
唐元明一度怀疑军费大头是不是真的被季修睿贪了,可他远在漠北,查不到京城的事,只能不了了之。
如果季修睿是在韬光养晦呢?
唐晓慕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像是装睡。但她心里不放心,从妆奁中拿出一枚螺子黛,试探性地喊:“王爷?天亮了,起床吧。”
季修睿毫无反应。
唐晓慕将手中的螺子黛放到季修睿眼前,悠悠道:“反正王爷也睡着,想必我在您脸上画只大乌龟,您也是不知道的吧?”
季修睿毫无知觉。
唐晓慕握着螺子黛伸向他脸庞,就在即将碰触到之时,季修睿鸦羽般的睫毛轻轻一颤。
他睁开眼,澄澈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唐晓慕的身影。
唐晓慕的心漏跳一拍,心想他果然装睡。
想起自己两次换衣服都没躲着他,也不知道被他看见没有,唐晓慕红了耳朵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头,不服气地小声问:“王爷何必装睡?”
“本王刚醒,你太吵了。”季修睿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浓烈的倦意。
他没撒谎,唐晓慕处理伤口时他就闭上了眼,药效作用下,很快又睡着了。
刚刚他是被唐晓慕喊醒的,若非不想自己脸上多只乌龟,他仍旧想睡。
唐晓慕不信,觉得季修睿八成是装病:“那青竹怎么知道银子没了?”
“你自己衣柜门没关,他进来就看到了,你怪谁?”季修睿反问,低低咳了两声。
“你果然没昏迷。”唐晓慕一脸就等他说出这话的表情。
她早就忘记自己有没有关柜门,但季修睿既然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他多少对外界的情况是了解的,绝对不像传言中那样病得不省人事。
季修睿勾了勾唇,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的尴尬,反问唐晓慕:“难道王妃还盼着本王死?本王死了,你可得殉葬。”
这话没写在圣旨上,但传旨太监私下跟宣王府的人暗示过,自然也就传到了季修睿的耳中。
唐晓慕眼中闪过一道不甘:“我看王爷身强体壮,定能长命百岁。”
毕竟祸害留千年。
“借王妃吉言。”季修睿的眼神落在她的肩膀上,脑海中浮现出刚刚染血的画面。
“受伤了?”他下意识问。
唐晓慕一下子涨红了脸。
他果然都看到了!
换了以往,唐晓慕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但想想他们已经成婚,她还是托季修睿的福才能走出昭狱,唐晓慕忍住心底的羞赧,咬着唇不想说话。
季修睿意识到失言,补充道,“本王闻到了血腥味。”
刚受伤时,唐晓慕也闻到了血腥味,但时间一长,鼻子习惯了这个味道,便没察觉。
她原本是坐在床边的,闻言尴尬地起身,不自然地往边上走了两步,不想再让季修睿闻到。
季修睿咳了几声,看她变扭的模样,拉了拉身旁的绳子。
安静的屋内响起清脆的铃声。
唐晓慕这才发现拔步床床头挂着一盏银铃,床头系着一根细绳,轻轻一拉,便能发出声响。
房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青竹想起如今多了王妃,他不方便再向以前那样进屋,又合上房门,站在门外小声问:“王爷有何吩咐?”
“打盆水。”季修睿淡淡吩咐。
声音很轻,唐晓慕以为青竹听不见,正打算好心帮季修睿重复一遍,却没想到门外的人朗声应下:“是。”
听力这么好,怪不得能赶在巡逻军前面发现她和杀手。
不一会儿,青竹端着水盆在外敲门。
季修睿重新合上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睡了。唐晓慕让他进来,青竹迟疑道:“属下不方便进屋。”
唐晓慕无奈去开门,青竹送了水就走,始终低着头,好像多看一眼就会被挖了眼睛。
“水来了。你要起床了吗?”唐晓慕问床上的人。
季修睿闭着眼,神色疲倦道:“矮柜里从左往右数第三瓶白色的是金疮药。受伤的事你不想声张的话,自己去把伤口处理好。”
唐晓慕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盆水是帮她要的。
因为军费被贪污的事,唐晓慕对季修睿一直都没好印象,甚至心中很抵触这门婚事。
她以为季修睿会落井下石,醒来第一时间就给她休书,没想到竟然会帮着她遮掩。
圆润的白色瓷瓶冰冰凉凉,唐晓慕的心与眼眶却微微发热。
“谢、谢谢……”她有些磕绊地道歉,声音带着浅浅的鼻音。
她哭了吗?
季修睿意外地睁开眼,只能看到唐晓慕抱着水盆朝净室走去的背影。
他的思绪飘远了一瞬。
小时候的唐晓慕,可没这么容易哭。
唐晓慕忍着痛给自己上好药,重新审视起季修睿。
季修睿这人有两大污点,一是贪墨军饷、二是他曾执掌上届秋闱,却被查出科举舞弊。
前者是为了钱,后者究其根本也是为了钱。
他虽然爱财,但与唐家没有私仇。眼下唐晓慕腹背受敌,或许可以暂且把季修睿发展成合作伙伴?
她思索着,听到敲门声,走出净室。
青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在门口递给唐晓慕后,人就走了。
青竹虽然性子耿了点,但蛮细心,知道她受了伤,还特地给她送药。
季修睿已经起来了,靠着柔软厚实的背枕,倚在床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