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送我?”唐晓慕问。
季修睿望向她千褶裙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这些血吐出来时本就带着黑,如今干了,凝结成黑红色的血块,将整条月白色长裙的美都给破坏了。
唐晓慕猜到他的意思,有些惊讶:“就为了赔我这条裙子吗?这些血洗洗就好了,丝绸还给你。”
除了宫中长辈,季修睿这辈子还没给谁送过礼,结果头一遭就被拒绝。
季修睿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别开眼道:“给你就拿着,过了这村没这店。”
瞧他那心疼又要送礼的模样,唐晓慕忍俊不禁:“那我就不客气啦,多谢王爷。”
季修睿悬着的心慢慢落地。
收了礼,唐晓慕单方面宣布与季修睿和解,并善良体贴地表示:“你的被子都脏了,我给你换一条吧。”
她昨晚抱去秋梨房中的被子就放在卧室外的碧纱橱中,唐晓慕抱了来,放在床内侧,又去掀季修睿的被子。
季修睿这才回神,压住被子,低声道:“让青竹来就成。”
“我让他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先给你换了。”唐晓慕用力一拽,便抢下季修睿的被子。
身上一空,季修睿感受到凉意的同时,莫名觉得耳朵有些烫。
雪白亵衣裹着他瘦弱的身躯,毫无遮掩地展示在唐晓慕面前。
季修睿心底的不适不断扩大,下意识蜷起脚趾。
这副身子比唐晓慕想象得还要瘦,唐晓慕的脑海见闪过一个“希望季修睿快点好起来”的念头,尽职尽责地帮他铺被子。
两人站得近,举手投足间,她身上的清香再一次幽幽传来,像是猫咪轻巧的爪子,一点点勾着他的心。
季修睿忍不住问:“熏得什么香?”
“没熏香呀。”唐晓慕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的确没味道,疑惑地看向季修睿。
澄澈的眼眸中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季修睿才恢复如常的耳朵隐隐又有些烫。
他扭头躲开唐晓慕的眼神,哑声道:“没有就没有吧。”
唐晓慕把换下来的被子放到外面,不一会儿又折返,怔怔地望着季修睿。
季修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假意咳嗽时摸了摸自己的领口,确保自己未失风度,困惑地问:“怎么了?”
“你把衣服脱了吧。”唐晓慕说。
季修睿一懵。
第12章 药浴 季修睿全身紧绷,连呼吸都忘记了……
是他听错了吗?
还是理解错了?
季修睿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唐晓慕指着他的胸口:“你这里沾到血,脏了。”怕他看不见,她去妆台中取出自己的梳妆镜,将染血的领口照给他看。
铜镜顶端镶着红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异常耀眼,季修睿被晃得看不清,正要说什么,青竹的声音在外响起:“爷,周太医来了。”
唐晓慕忙让人进来。
周太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蓄着山羊胡,看起来精瘦干练。
见过礼,唐晓慕让青竹给他搬了张凳子坐在床边,为季修睿诊脉。
周太医皱起眉头:“王爷可是吐血了?”
一想到可能是被自己气吐血的,唐晓慕担忧地问:“是吐了血,要紧吗?”
周太医露出笑意:“这口挤压了好段时间的淤血终于吐出来了,是好事。王爷现在的气息通畅许多,是不是胸闷的气息也好了些?”
季修睿微微颔首。
周太医面露喜色:“看来千年人参和赤阳丸果然有效。王爷刚吃了赤阳丸,臣再开一副药浴,巩固下赤阳丸的药效。不过赤阳丸不能多吃,王爷还请谨记。”
这样的场面应该出现过很多回,青竹带着药回来时,热水已经烧好。
准备好药浴,青竹郑重地将手里用纱布包好的药包递给唐晓慕:“第一包药已经浸泡在水中,这包药烫热后,用来给王爷擦拭搓揉心脉。在王爷能承受的范围内,可以用力一点。有劳王妃。”
唐晓慕一听这四个字就想摇头,可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青竹仗着轻功好,嗖一下跑了。
唐晓慕气得要命,想去把青竹追回来,屋内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她急忙跑进去。
季修睿跌了一跤,正咬牙撑着床想要站起身,但偏偏全身无力,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唐晓慕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你不要强撑着嘛,有事喊我们就是。”
季修睿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我扶你去泡药浴。”唐晓慕这个时候顾不上去找青竹算账,让季修睿的手搭在她肩头,扶他去净室。
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季修睿的身子僵了一瞬,搭在唐晓慕肩头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唐晓慕姣好的面容近在咫尺,那股勾着他的清香在这一刻愈发清晰,季修睿强迫自己扭头不去看她,哑声道:“不用管我。”
“你的侍卫跑了,现在只有我管你喽。”唐晓慕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逗他。
季修睿想说什么,看见她眼底的坚韧,又忍住了。
大约是因为过分瘦削,季修睿比她预料的要轻。否则唐晓慕还真不一定扶得动一个大男人。
净室中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木桶中的药材都用白色的纱布包着,浸泡在水中。清水染上药汁,变成了棕褐色。
季修睿穿着亵衣坐入药浴,唐晓慕走出净室,他提着的一口气才慢慢吐出,在水中将上衣脱掉,丢在一旁。
刚刚忙着扶季修睿,擦拭心脉的药材包被唐晓慕落在床边。为了与其他药包区分,这份药材的药包是碧色的。
唐晓慕踌躇地捡起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自己干这事,跑到门口去喊青竹。
青竹没喊来,倒是秋梨抱着刚洗完的被套跑过来:“青竹大哥说前院有动静,他得过去瞧瞧,现在不在正院。”
这小子跑得倒快。
宣王府占地极广,再往前院跑一圈,等青竹回来,季修睿说不定都和洗澡水一起凉了。
唐晓慕只能硬着头皮走入净室。
季修睿靠在木桶边缘闭眼假寐,认出出她的脚步声,平静的脸色微微崩塌:“你……”
入眼便是他裸-露在外的肩,唐晓慕下意识闭上眼,举举起手中的药包:“我不是来占你便宜的,是大夫说你得用这个擦拭心脉。”
“放这,我自己来。”因为病重,季修睿的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唐晓慕倒是想就这么走人,但一想到季修睿连走路都没力气,怎么搓药包?
可难道真要她去弄?
唐晓慕红了脸,踯躅地站在原地。
哪怕她始终低着头,季修睿还是有种被看光了的窘态,催促道:“你可以走了。”
唐晓慕磕磕绊绊道:“我……要不我来吧?”
季修睿神情一僵。
唐晓慕红着脸,紧张地说:“药效要是不够,你又病了怎么办……我不想殉葬……”
季修睿吐血后会有一段虚弱期,大夫嘱咐过,必须在这个时候马上就泡药浴。不然过了时限,药效会大打折扣。
“我给你写手书……”
“陛下要是真的想我死,手书没用。”唐晓慕硬着头皮走到木桶边,因为闭着眼,她没看到前面有东西,脚下撞上木桶,身子没来得及停下,直接一头朝木桶中栽去。
季修睿急忙扶住她,可双手无力,双臂很快又跌入水中。
幸亏唐晓慕反应迅速,下意识抓住眼前的东西,撑住身子,睁开了眼。
季修睿俊美无俦的面容近在咫尺。
这个男人英俊得仿佛没有一丝瑕疵。
他们的鼻尖相差不到一指,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季修睿几乎能感受到唐晓慕身上的温度贴面而来。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肩头,酥痒的感觉从那里传来,涌向四肢百骸。
两人皆是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火速分开。
唐晓慕转身背对他,涨红了脸,一脸懊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没看清路……”
“嗯。”季修睿台阶下得飞快,仿佛晚一点就没了。
药包被唐晓慕掌心氤出的汗打湿,药浴的温度随着时间逐渐下降,再耽搁下去,怕是用不上这包药了。
唐晓慕脑海中闪过季修睿阖眼躺在棺材中,她在灵堂前被殉葬的画面,心底涌出恐惧。
生死之外无大事,唐晓慕心一横,故作豪爽地对季修睿道:“那什么……病不避医……我今天帮你擦一回药,擦完咱俩就都忘了这一茬。好吧?”
季修睿抿唇不语,脸颊滚烫,不知道是被药浴泡的,还是因为唐晓慕的话。
唐晓慕迟迟没等到他回答,扭头偷觑。
季修睿靠在木桶边缘,双目紧阖,似乎是睡着了。
“王爷?”唐晓慕轻轻地喊。
季修睿没有反应。
唐晓慕悄悄地问,“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哦?”
季修睿仍旧没有反应。
很好,睡死过去了。
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唐晓慕决定等他醒来,打死不认这事。
至于那位心上人姑娘,今天她是为了救人,形势所迫,姑娘要怪就去怪青竹那个不靠谱的吧。
唐晓慕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握着药包探向季修睿的心脉。
因为紧张,她的手有点抖。
被药包碰触到的那一刻,泡在水中的身子微微一颤。
唐晓慕一愣,她还没用力,怎么就推动了季修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