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冬日里伤好的慢,阿年只能寻了些冰凌子包在布里,往脸上敷,以期能快些消肿。
直冰的龇牙咧嘴,和云央换着来敷,脸上那五指印总算消下去不少。
云央还兀自不满,满眼心疼:“那个锦纹,仗着有身孕就横行霸道,哼,若是哪天流掉了,看她还怎么得意?”
“云央,又胡说。”阿年捂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脸,只觉连那半边牙齿都冰木掉了,“锦纹如今是国公爷的姨娘,还有了身孕,可比我这小小的侍妾要贵重多了,你以后别再冒失了,今日的事就算了。”
“哼,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世子多疼你啊,要我说就应该跟世子说,大家如今都不是一个院里的,她为什么死揪着不放啊?”
阿年笑着捏了捏云央气鼓鼓的脸:“别管她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做低伏小其实也没什么,实际上吃亏的,或许也不是咱们呢?”
云央悻悻的接过冰凌子,敷了过去,冰的阿年痛苦皱眉:“就是,这次锦纹嚣张的都被夫人看到了,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锦纹应该庆幸自己有了身孕,阿年瞧的分明,往日在夫人身边跟进跟出的春凤,不见了。
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是卖了,总之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阿年躺在椅子上,身上搭着厚厚的毯子,脚边放着烧的正旺的火盘,仰躺看着精致的屋子,心里却觉得凄凉。
只是递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而已,真是不值得啊,只是做奴才的,也没得选。
第16章 低头的第十六天
金乌西坠,直到掌灯时分,阿年见世子也没有回来,便自行先吃了。
哪里知道,此时的周玄清正满脸不耐的坐在席上,看着这些日子被自己磋磨的、日日惨叫的公子哥们推杯换盏,一派热闹。
“好啦,世子爷,都出来了,就别板着脸啦。”最令周玄清头疼的,便是说话的这个,唤做卿风,是昆玉郡主的儿子。
平日里虽说也读书,只是天性==爱玩爱闹,到了国子监后,时常想跟周玄清称兄道弟,被周玄清撂了几次也死性不改。
周玄清看着这群与自己同岁的公子哥,丝毫没有一丝共鸣,板着脸不耐的推开递过来的杯子:“我不喝酒。”
卿风放下杯子‘啧’了一声,冲后头的侍女嚷嚷:“怎么听不懂话呢?世子爷说不喝酒,那就赶紧换茶啊。”
侍女慌忙接过杯子,卿风满脸嫌弃:“笨手笨脚呆头呆脑的,清哥,咱不生气啊。”
周玄清:……
推开满身酒气的卿风,周玄清准备走了,卿风连忙跟上:“清哥,你等等,我跟你一起。”
又回头冲着喝酒的一群人道:“大家随便喝,我请客,啊……随便喝。”
一群人欢呼一声,卿风见气氛十分好,有些不舍,可看着周玄清挺直如松柏的身影,又赶紧跟了上去。
伸手就揽住了周玄清的肩膀:“清哥,家里是有美娇娥等着吧?酒都不喝就走,真是没意思。”
确实是有,周玄清拍开他的手:“你要喝你就去,我也没拦着。”
“那不行,这次受了夸奖,那全都是您领导有方,你是不知道,听说有一处是我撰写的,我娘都乐疯了,说是要印个几千册,亲戚朋友都发一发。”
见他连连摇头,周玄清都被逗乐了,昆玉郡主他知道,是个很爽快的女子,甚至是豪爽。
周玄清再次推开他的手:“那你跟着我干嘛?我可不会买。”
“嗨,哪能要你出钱呢。”卿风嘿然一笑,“就是清哥,以后这种好事,可一定要带着我啊,我可跟你透个底儿,这次我娘给我的奖励——”
语气转低,像是说悄悄话,周玄清都被吸引住了,见他伸出一只手,满脸神秘,然后手缓缓张开。
“五百两?你就愿意读书?”周玄清有些讶异,早知道他就使银子了,也免得整日里跟他斗智斗勇。
“啧,清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娘?”卿风满脸不赞同,好像说五百两是在侮辱他,又把手掌张的开开的,在周玄清面前晃晃,“这是五万两。”
周玄清一把拍下他的手,扭头就走。
——神经病
卿风站在原地摸头,难道五万两太少了?不行,还得回去跟娘亲磨一磨,再多要点钱。
周玄清空着肚子回去,发现长宁院灯都黑了,不由心口微堵。
德喜见世子面色不太好,先去小厨房吩咐了一声,又连忙去罩房找云央。
云央正帮阿年敷冰消肿呢,那锦纹下手极重,阿年脸嫩,都敷了一天的冰,五指印还没消呢。
“云央,云央。”
是德喜的声音,两人慌忙整理了起来,德喜正立在罩房廊下,云央从半开的窗牖伸出头:“德喜,是世子回来了?”
“嗯,叫阿年快些去伺候,世子还没用饭呢。”德喜说完就赶紧走了。
阿年有些慌,连忙把脸擦干净,那红肿的地方被棉麻的毛巾一刺,火辣辣的疼。
云央看她上妆,还有些怒意:“要我说,你就顶着这脸出去,叫世子看看,你受了好多委屈。”
“行了,云央,别再说了,这事过去了。”阿年朝镜子里打量,遮掩的差不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周玄清坐在正屋里,丫头们正一样一样的端菜,摆好后阿年也恰好进来。
“世子,您回来了。”
“唔。”周玄清淡淡应了一声,拿起筷子,挟了根芹菜,细细的嚼。
阿年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连忙走了过去,替他布菜。
从前阿年夹什么,周玄清吃什么,不过今晚,阿年夹过来的,周玄清都没碰。
这是怎么了?
阿年呆滞的看着周玄清用完饭,连忙递过帕子,周玄清也没接,嘴都没擦就去洗漱了。
云央也看出来了,拉着德喜:“世子这是怎么了?”
德喜也摇头:“世子下值的时候,都还是笑着的,只是和同僚们喝了些酒,然后,就这样了。”
听到这番话,阿年好像有些明白,世子不喜应酬,也不爱喝酒,或许是席上有人惹恼了他,才不快吧。
灯光幽暗,阿年伺候周玄清洗漱,热气蒸腾,铺面而来,那红肿的左脸顿时如有针刺,阿年轻轻‘嘶’了一声。
周玄清朝她瞥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
穿好衣裳,阿年屈膝:“世子早些歇息,阿年先回去了。”
周玄清又‘唔’了一声,良久才将德喜唤了进去。
从前还未有过这种事,阿年也不知如何应对,云央在一边不停的撺掇:“世子心情不好,你还不快去安慰,这时机正好……”
阿年咬唇,若是往日倒也可以,只是自己的脸,这样往上凑,跟开口告状有何区别……
“世子许是因为公事,我去了反倒打搅了思绪,明日再去吧。”阿年抚着自己的脸,喃喃道,“明日应该就好了。”
*
阿年连夜又敷了会冰,手指冻的通红才罢休。
第二日醒的极早,一照镜子,红肿消退了不少,不过好像冰敷过头了,脸色有些惨白。
扶着梳妆台,阿年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云央在院子里拿了根棍子,正在‘梆梆梆’的敲被子,听到动静,连忙跑进去。
“阿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云央一进来就发现阿年脸色不对劲,探手一试,“哎呀,好烫。”
又将阿年按了回去:“阿年,你发烧了,别起来好好躺着,我去跟德喜说一声,得请个大夫。”
阿年闻言也躺了回去,身体是自己的,有病就得治。
德喜正准备跟着世子出去,听云央说完,先是朝世子看了两眼,又跟云央道:“放心,你回去好好照顾阿年,大夫很快就到。”
云央这才放心,连忙‘咚咚咚’的跑回去。
“世子,那阿年……”
话还没说完,周玄清就淡淡的打断了:“走吧,迟了可不好。”
大夫确实来的极快,一摸脉搏,捋捋胡子就说:“是因为受了凉才发热,无甚大事,姑娘底子好,好好喝两剂药,出出汗也就好了。”
云央跟前跟后的跑,总算送走了大夫。
又坐在床头,朝阿年唠叨:“好了吧?这大冬天的,还拿冰,现在染了风寒,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好,世子肯定都不会来了。”
阿年一声不吭,任由她说,直到小厨房的药送过来,云央才停下来。
“来,喝药吧。”云央准备扶她起来,喂给她喝。
阿年哭笑不得:“从前我发烧,你可没这么精细的照顾我。”说着就要端药自己来喝。
“哎,你躺好。”云央不给,又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药,汤匙搅了搅,“是啊,从前命贱嘛,现在你可不一样了,得好好养着。”
阿年闷闷的任由她喂,只张嘴去接:“现在也一样。”
喝了药,出了一身汗,阿年直睡到了午饭时分,云央在她额头探了下:“嗯,好多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阿年摇头,她没胃口。
半梦半醒的,感觉又被灌了一碗药,等再次醒来,天都快黑了。
阿年只觉浑身黏腻,喊着云央:“云央,耳房热水备好了么?我想沐浴。”
依旧有些头重脚轻,身上实在不舒服,阿年便自己爬了起来。
掀开被子起身,屋里就进来个人,隔着屏风,阿年以为是云央终于来了,埋头披衣裳,没有回头:“云央,又去哪儿偷懒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乱跑,实在没良心……”
接着就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哎呀,你手脚轻点,笨手笨脚的。”
隔着窗牖,阿年已经听出了,是云央的声音,那屋里的是?
“世子,您怎么来了?”阿年扶着床柱,有些虚弱的屈膝,又有些躲闪,“可别过了病气给您。”
周玄清绕过屏风,见她侧脸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唇瓣干涸起了皮,头发也乱糟糟的,满身都是弱无可依的样子。
“唔。”点点头便出去了。
这时云央才进来,见阿年起身了,连忙过来扶:“哎呀,你怎么起来了?喊一声就行,再不行就等一下嘛。”
阿年有些晕乎,被云央拖去了耳房,直到泡在热水里,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院子里周玄清看着丫头掌灯摆饭,回头看了看,又面色沉静的出去了。
德喜还在二进院子那候着,见世子出来,连忙禀报:“世子,夫人方才派人过来,让您去正院用饭。”
寿安院里灯火辉煌,正是晚饭的时候,丫头们秩序井然,手中漆盘里摆满珍馐,一样一样的端上桌。
周玄清立在院中,从窗牖中看到父母还有周玄宁已经落座,没有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第17章 低头的第十七天
“父亲,母亲,姐姐。”周玄清礼数周全,然后落座。
“清儿,快坐下,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鸡汁脆笋。”国公夫人亲手夹了些笋到周玄清碗里,“这些笋,是才挖回来的冬笋,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