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后殿西配殿,一进房门,姚珍珠一屁股就坐到了炕沿上。
她揉了揉肩膀,对过来帮她换下厚底靴的听澜念叨:“这一日可真够累的。”
可不是,这一整日下来,她就没闲着。
听澜闻言却笑了:“姑娘,宫里人人都想忙,偏您觉得烦。”
姚珍珠略一想便明白了。
伺候贵人的事,多累都不叫烦,那叫脸面。
不过她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大抵看明白李宿是什么性子,不说什么宠爱有加,如今能用膳食混个眼缘,她已经比旁的三个人要强许多。
姚珍珠笑了:“也不是身上累,就是老怕说错话。”
不过,她发现其实只要顺着李宿说,大抵不会出太大的错处。
李宿本就话少,她就更不容易出错,只要提着些精神便是了。
如此想着,姚珍珠就又高兴起来:“一会儿咱们把汤热热,咱们自己吃!”
听澜自打喝了锅巴粥,胃里就没那么难受,这会儿又能跟着姚珍珠吃一碗热腾腾的山药羹,那张一向清冷的脸也略有些喜意。
她小声说:“没想到如今奴婢有这等机缘。”
看李宿那狗一样的脾气,伺候司寝宫女多半不是什么好差事。听澜一向四平八稳,很少与人争辩,当时被分来后殿伺候姑娘时,原来的同屋还要冷嘲热讽。
“姑姑不是喜欢你吗?怎么叫你去了冷宫?”
明面上宫女都是毕恭毕敬的,私底下都管后殿叫冷宫。
那时候听澜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所以她来了后殿,看到四位姑娘的时候,自己主动选了瞧着最和气的姚珍珠。
她选对了。
听澜重新燃起小茶炉,把刚汤圆送过来的瓦罐放在上面,不一会儿酸甜的汤羹香气便飘散起来。
在这样一个寒冬腊月里,两个人坐在温暖的屋舍里,一人一碗热汤下肚,就连梦里都是甜蜜的。
待到次日清晨,姚珍珠早早醒来。
她不喜欢懒床,便起身穿了小袄,抬头就瞧见听澜端了水进来。
姚珍珠见她脸上略带了些红晕,眉目也舒展开来,便知她胃口好了。
“姑娘,早起我听水房的宫人碎嘴,大约听了一耳朵昨夜里的事。”
听澜自然不会同人碎嘴,但她想让姑娘好,就不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做个局外人。
她要多听,多看,做姑娘的眼睛和耳朵。
姚珍珠用帕子净面,道:“说说看。”
听澜便回话:“毓庆宫正殿的事,几乎很难传出来,不过昨夜楚姑娘被送去荣馨园养病,送她去的小黄门当时守在殿外,听到了几句话。”
“楚姑娘的宫女鸳儿姑娘也瞧见了,最是喜欢道长短,她同那小黄门是同乡,拉着要问,小黄门这才叮嘱了几句。”
荣馨园虽然偏僻,却有杂使宫人偶尔去那边当差,因楚拂晓要去荣馨园养病,是以水房的黄门便领了人过去送水。
一来二去,便听到了那小黄门的话。
听澜努力回忆着水房黄门的话,争取重复得一字不差。
“那小公公说,当时楚姑娘进了殿中,也是规规矩矩坐了,后来殿下回来也没有主动上前,一开始还好些,后来兴许瞧见殿下一直在书房里忙,她就大着胆子同殿下说了几句话。”
若真就如此,李宿不会发火。
沈彩霓都往前走了两步,不也没有挨打,只是人被赶出来而已。
听澜也有些不解,她说:“后来的话那小公公当时没听清,只隐约听到母亲之类的词,兴许楚拂晓在同殿下说自己母亲的事。”
姚珍珠一下就明白过来。
太孙李宿自幼丧母,看似可怜,楚拂晓也曾说过自己娘亲去得早,她提及母亲,大抵是想同李宿共情。
却不料,就是因为这几句话激怒了李宿,得了这一顿打。
姚珍珠略微皱起眉头:“我记得,先太子妃娘娘是在殿下五岁时故去的?”
听澜点头:“先太子妃娘娘身子不太爽利,长年在东宫养病,殿下幼时也是由周姑姑照看的,先娘娘没怎么照料过殿下。”
姚珍珠若有所思点点头。
楚拂晓的话激怒李宿,或许是因李宿从小很少同先太子妃接触,少了这一份母爱。
这事或许是太孙心底里的伤,结果楚拂晓全无所知,张嘴闭嘴就是母亲,难怪太孙要动怒。
姚珍珠略一思索,才道:“之前瞧见贺公公对周姑姑那么恭敬,我还以为是因为周姑姑年长,现在看来远不是如此。”
宫中哪个人得脸,又有谁能脚下生风,还不是看贵人们的喜爱。
周姑姑同殿下是教养长大的情分,所以她可以往书房里送汤羹,她的规劝殿下也会听。
姚珍珠想明白做这些事,对听澜道:“你有心了。”
听澜浅浅笑笑,刚伺候她梳妆打扮,准备用了早膳去暖阁小书房上课,就听外面传来贝有福的声音。
“姚姑娘,给您道喜了。”
第18章 【二更】这是好吃还是不……
这不年不节的,能道什么喜?
听澜反应很快,立即便窜上前去开了门。
门外是贝有福公公的笑脸。
贝公公可是毓庆宫有名的和气人,主要是那张圆脸看起来特别喜庆,再加上他那倍儿吉利的名字,毓庆宫里只要有小宫人见着他,保准都是笑的。
听澜确实不爱笑,但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笑。
这会儿见了贝有福,她立即福了福,笑着道:“公公快里面请,姑娘刚煮了桂花茶。”
桂花茶是昨日早上李宿的赏赐,除了那一对银碗筷,其他的都是贝有福亲自挑的。
瞧见姚珍珠今日就拿出来喝,就知她一准喜欢。
贝有福心里头也觉得敞亮,他笑眯眯道:“昨日劳烦姚姑娘做了两次羹汤,殿下尝了都很满意,故而让咱家送了赏赐过来。”
贝有福先说:“赏毓庆宫司寝宫女姚氏白银五十两、鹅黄繁花缎两匹、宝石镶嵌头面一对,笔墨纸砚一盒。”
这四样是定数。
贝有福继续道:“姑娘,太孙殿下昨日听您说了几句话,觉着您很喜欢下厨,他便命人把小厨房的小灶台拨给您,您若是得了空便可去用。”
这才是重头戏。
姚珍珠眼尾一挑,那股子高兴劲儿瞬间呈现在白皙秀美的面容上。
她轻轻勾着唇角,眼睛里也带着点点笑意,声音更是轻快:“谢殿下赏赐,有劳公公了。”
这一回屋里没外人,姚珍珠亲自递了红封过去:“连着两日让公公奔波,实在过意不去,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体己,公公只管拿去吃些点心。”
李宿不喜欢烟酒气味,所以他身边伺候的黄门也不敢沾染这些,贝有福没什么爱好,平日里最喜欢吃,这才瞧着富富态态的。
贝有福笑眯了眼睛,这种喜事红封自然是要收的。
他不推辞,只道:“姑娘,若是您以后多做些好食味,多往殿下寝宫里送几回,让咱家整日里过来都成呀。”
姚珍珠同他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眸中寻找到了熟悉的吃货气场,立即相视一笑。
姚珍珠道:“公公放心,我保准让您吃好。”
贝有福心情更舒畅了。
他哼着小曲出了西侧殿,扭头就瞧见边上的右厢房里,窗口那站了个人。
贝有福眯起眼睛看,隐约猜到是沈彩霓,便冲她点点头,直接回了前殿。
这边厢姚珍珠可是喜不自胜。
她早就眼馋小厨房了,以前师父在的时候,她蹭师父的面子可以自己动手做些吃食,后来师父出宫,她就只能打下手。
白案房没什么好差事,无非就是发面揉面抻面条,每一样都是力气活,忙一天回到倒座房里,膀子都是硬的。
现在可好,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灶台。
姚珍珠抿了口桂花茶,在桂花茶清甜的香味里,只觉得心都要跟着飞到盛开的桂花里去。
真高兴呀。
听澜见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掉下来,也知道她高兴,便道:“这下可好了,姑娘以后只管自己随心便是。”
不用再去找周姑姑,也不用去找如雪,她们什么时候想去就可什么时候去。
姚珍珠眉开眼笑:“听澜,你且等着,保你以后山珍海味,有吃不尽的美食!”
听澜被她这么一逗,也噗地笑出声来。
“姑娘,人家激励宫人,都说以后升官发财,只你说要有吃不尽的美食。”
姚珍珠:“美食才是人生。”
主仆两个贫了几句,早膳便送了过来。
提膳的小黄门她们昨日在小厨房瞧见过,好似叫小豆子,他大抵也知道姚珍珠如今正“得宠”,说话办事尤其客气。
听澜拎了食盒进来,姚珍珠扫了一眼,便瞧见里面的蒸笼里贴着签子。
凡贴了签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御厨所做,姚珍珠扭头看听澜:“瞧见没有,我说吃香喝辣,这就来了。”
用完早膳,主仆两个便直接去了小书房。
今日沈彩霓来得早一些,瞧着面色尚可,见只有姚珍珠一个人过来,她犹豫片刻,还是来到姚珍珠桌旁。
“姚妹妹。”
姚珍珠立即起身:“沈姐姐,晨安。”
沈彩霓瞥了一眼屋外,见外面的小宫女似乎还有些瞌睡,这才小声问:“姚妹妹,你可知道昨夜里楚妹妹怎么了?”
听澜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姚珍珠没必要往外处说,她只道:“听着像是挨了打,昨夜周姑姑过来一趟,说楚妹妹要挪去荣馨园养病。”
沈彩霓一听挨打,浑身一哆嗦。
她原本那张精致艳丽的面容,这几日也略显得枯萎,仿佛失去水分的花儿,不见往日鲜亮。
姚珍珠顿了顿:“沈姐姐,我只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