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是明白人。”她的话也点醒了他,燕王毫不遮掩地露出欣赏,点头一笑,无奈道:“只是吾儿素来愚笨,想必常让四姑娘委屈了。”
“不委屈,长星很好。”她认真地接下这话,“我也很喜欢他。”
燕王应道:“这是他的福分,还望你莫要因为他母亲的事情,迁怒于他。”
谢辰温声反问:“王爷何出此言。谢辰只知王妃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也定会是一个好长辈,将来我会尊重她。”
燕王知道她会猜出来,而谢辰索性告诉他,她不介意。能与蔺长星在一起,旁的事情都无伤大雅。
里头的人平和地说着大事情,庭院里,王妃与蔺长星也说起今日之事,自然都晓得前因后果,痛快骂了两句那申礼行。
她忍了忍,没忍住道:“四姑娘到底还没嫁给你,她又是这样的身份,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她回府也有一会了,下人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说世子爷将谢四姑娘抱回房中,关了门一直没出来。木耘守在院子门口,谁也不许进,热水倒叫人备下了。
听得王妃都面红耳赤,孟浪也不是这么个孟浪法,四姑娘绝不是这种人,怪只能怪自己儿子。
王爷听后倒是少见地欢快笑了两声,乐呵呵地劝她:“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且让他们慢些长大吧,也没什么不好。”
蔺长星乖巧地弓背低着头:“儿子明白。”
燕王妃觉得他并不明白,轻声对他道:“姑娘家都喜欢斯文体贴的,你别太过了。”
“嗯嗯,知道了。”头低得更厉害。
燕王妃看出来他有点害羞,不好再细讲,干脆转了话题,闲谈道:“我上回问你,你说你与四姑娘在南州相识,你落水,她还救过你?”
蔺长星立即完善当日的话:“是,儿子从那之后倾心,对她死缠烂打,从南州撵到了宴京,也是缘分。”
王妃怕他撵得太过,谢辰是被迫跟他,担心道:“她一开始可是不愿?”
“是啊,一开始觉得我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没用真实身份。后来又怕她命不好影响我,怕我与母亲您将来为了她闹不愉快,怎么也不同意跟我在一起。她说她敬爱燕王妃,您看着她长大,她不能不仁不义,她想让您风风光光地为我娶门亲,有个体面又旺夫的媳妇。”
半真半假,蔺长星说了一半实情,又替谢辰美化了一段。
燕王妃听完,感动地叹息道:“四姑娘是个体贴人的孩子,倒让我听着不是滋味。”
蔺长星继续语重心长地“倾诉”:“我就让她别顾虑这些,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事事想着别人,宁愿自己委屈。我说我母亲自小虽未曾抚养我长大,却常写信教导我,是个再明理和善不过的长辈。让她放心,只要她真心实意对我,我又离不开她,纵然路难走些,难道我母亲不会替我们想办法,会是那等看不惯晚辈美满的恶婆婆吗?”
“是啊,是啊,”王妃连连道:“你说的很对,就算四姑娘与你的命格都是真的,我也没打算活生生拆散你们。便是我要拦,你父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定会替你们说话。”
蔺长星铺垫了这么多,在亭子坐下,也不管那石凳有多凉,小声道:“母亲,我想娶她。”
燕王妃白他一眼,看谢辰开了门,边拉他起来边道:“说什么废话,你不娶我打死你。”
混账小子,便宜都占尽了,还把人家姑娘抱进家欺负,他不娶能行吗?谢家饶过他,列祖列宗都不会答应。
后面的事情便没多说,燕王道他养好伤后会亲自登国公府与宁国公相商,让他们俩近日少受影响,尽管宽心。
谢辰也猜到了外面会有风言风语,却不晓得传得又快又响。
正准备离开王府,面前便堵上了两个不速之客。
贺家兄妹惊恐地看着他们俩,贺岚口不择言道:“我的好嫂子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全是蔺长星教她说的,平日里背后喊喊,今天急狠了便脱口而出。
贺裁风顾不上嫌弃妹妹:“是啊,这下完了,全城都知道了!你们俩也不仔细些,怎么还搞到家里来了。”
“国公府那边怎么说?姑父姑母怎么说?你们俩别傻笑了,说句话啊,外面那些人传得太过分了。”
“怎么个过分法?”
“他们把实情全说出去了,猜得几乎不差,就跟是你们亲口所诉一样。”
贺岚气愤:“瞧瞧,真过分!”
蔺长星让他们稍安勿躁:“没关系,就怕他们不知道。”
贺裁风与贺岚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探他额头是否发热,说什么胡话呢这是。
谢辰在旁忍笑,这对兄妹太过可爱,她跟着逗道:“嗯,就怕外面不知道。”
第76章 我在 因为是你,所以无师自通
“听说了吗?燕王世子和宁国公府的谢四姑娘不知是什么缘分, 凑到一起去了!”
“谁还没听说这事,做梦都想不到。”
“要我说也没什么,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咱们可管不着。”
“你说得轻松,你可知道四姑娘今年多大岁数了?她因何不嫁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国公府不舍得她送命,别人家也不敢娶。她那命格,是钉在谢家族谱上的, 动了要出大事。”
冬日一捧午间的阳光照在窗边,腾腾水雾里伴着茶香,旁听的人忍不住插话道:“听这话,兄台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让人今早派人查封了命格司,听人传, 说是前任国师神通广大却心胸狭隘, 凡是与他有仇之人, 他都以命数为由迫害人家。当年宁国公与他起过争端,他便有意编排四姑娘, 以此来看谢家的笑话。太子殿下近来查出来, 大为震怒。”
“岂有此理!还有这种事情?!”
“那燕王世子因为命格与父母犯冲, 被送去南州十八载,可是假的?”
“这就不晓得了, 反正燕王殿下当年最看不上申礼行, 他们俩是积怨已久。”
“啧啧……这也太离谱了。”
“若不信我, 你尽管去打听,连国师命格司掌司一职都被废了。”
“那命格司里的人跟国师呢?”
“咱们圣人跟太子素来仁厚,申礼行之罪祸不及徒弟们, 他们自然无恙。”
“太子贤明。”
短短几日,这样的对话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皆知,申礼行成了祸国小人。
很快人们便清楚了命格司那些人的归宿,改为并入钦天监,此后只需观测天象,不得胡言乱语。至于当今国师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与他那黑心的师父不一样,自然不受惩罚。
传到后面,起头的谢辰与蔺长星倒不是最关键的了,命格司创设这么多年,一夕之间消失无影才让人唏嘘。
一旦知道谢辰的命格之说是场人祸,小老百姓们只是叹息,叹完笑说喜事将近。
高门望族则咬碎了一口牙。
谢家本就在世家之巅,子孙争气,姻亲又攀着皇家。谢辰身为国公府唯一的姑娘,从圣人皇后到太子将军们,哪个不是围着她转,多少大家闺秀看了眼红。
唯有每每想到谢辰命格时,才能让他们窃喜一番,投胎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辈子嫁不出去。
如今连这样的平衡都被没收回去,命格之事是场算计,太子殿下便亲自为她封了整个命格司。她不仅可以嫁人,与她传出流言的还是燕王府尊贵有为的世子爷。
谢辰光是年纪,就比世子爷大了几岁啊,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她又凭什么。
蔺长星身份和样貌出众,刚回京时,多少家蠢蠢欲动。因见燕王妃隔三差五请贺家小姐入府,知两家有意亲上加亲,才不得不作罢。
如今突然搭上国公府?
女眷们羡慕并着嫉妒,男人们却觉心惊,谢家若与燕王府成了亲家,既有权又有尊贵的身份,再往后,谁敢与谢家为敌。
近来风起云涌,圣人病情加重,太子殿下为让他静养,已不许臣子和折子到御前去了。周家的羽翼被削得干干净净,户部的尚书和侍郎尽押入狱中,新换成太子亲信。
谢家,彻底没了对手。
周家敛财弄权原不是秘事,只因有人撑腰,才逐渐忘了本分和谦卑,连谢家都动不得他们。如今宫里那座靠山一倒,太子绝不惯着他们。
周相自知罪孽深重,不等太子兴师问罪到他面前,主动上呈辞官的折子。
当日便被太子喊进宫中谈话,随后将折子带了回去。三日后,燕王、周相、宁国公等皇亲国戚和三品以上的大臣,前去面见病卧龙榻的圣人。
翌日,圣人在禅位诏书上盖了玺印,声称要移驾行宫静养,将天下交到了太子手上。
群臣高呼万岁圣明。
太子登基后,改年号为“康元”,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
这年的春节因着新皇登基,热闹不同往年,烟花夜夜盛天,锣鼓喧着天。正月里,谢辰陪太后趁天气晴朗在御花园里闲逛。
“前几日,他千里递来了请安的折子。”
“他”字没头没尾,谢辰微怔,瞬时反应过来,能让太后这么说的只有齐枝沅。
太后年轻时放浪形骸,但谢辰暗自揣测过,就像燕王一心向道,太后重色亦是自保。姜家驻守边境,手中十万大军,是帝王的倚仗,也是心头大患。
姜家女贵为太后,身居后宫,行事荒唐,远离前朝政事,实乃明智之举。
可如今,她心里装了齐枝沅,便再难回到从前笙歌不息的时候了。
“他在南州,说等春天时回来看我。他要给我带上两车他在南州画的景……他说,他是为充当我的眼睛和我的腿才去的南州。”
太后说到这里笑意全然遮掩不在,却无奈地叹了口气,与谢辰道:“你瞧,怨我就怨我,想出去散心就去散心,偏要说这番好话来哄人。男人的嘴巴,最是信不得。”
“是吗,那太后娘娘高兴什么?”谢辰极力抿着唇笑问。
太后听出她的揶揄,飞给她一个嗔怪的眼神,嘴上冠冕堂皇道:“哀家高兴的是四姑娘陪我晒太阳啊。”
谢辰低头浅笑:“这是小女的福分。”
太后由她挽着走,笑道:“你也油嘴滑舌起来,被那位带坏的吧,他也常哄你?”
谢辰微微腼腆:“娘娘就别笑话我了。”
太后喜欢看她这样,姑娘家就该如此娇艳含羞,从前的性格全是那档子污糟事所害。
“你们两家准备何时办宴?他等得起,你不好再拖下去了。”
再过三个月,她就二十有一了。
谢辰也觉日子过得太快,不知不觉,与蔺长星认识快一年了。竟从二十岁时山穷水尽,生辰日有家不愿回的心境,到了如今大大方方地与良人共商婚事。
她点了点头,却道:“此事不急。”
太后笑着打趣:“如何不急?我看燕世子都急不可耐了,昨儿陛下来给哀家请安,还无奈地提到世子磨陛下赐婚的事情呢。”
谢辰敛眉,“他啊孩子心性,与陛下撒娇闹着玩呢。两家商议过了,不急着办。就算定,也约莫定在秋日,时间太赶显得慌张,传出去不好听。如今,国公府要先操办我三哥的婚事,我这做妹妹的不好抢在他前头。”
也是,若立即赐婚完婚,倒像是恨嫁一样。太后道:“国公府倒能沉得住气,我看是你父兄们舍不得你。”
谢辰不置可否,实则嫁不嫁不过是个仪式,她自然期待那一日,却也不想匆匆安排。如今与他这样,能不避人地说话、吃饭已经心愿成真了。他常来国公府惹她,她想他了便去燕王府见他一面。
这天子时,国公府的墙头上,露出张小心翼翼的脸。蔺长星探查过后,越下墙头。
谢家人还是坏得很,一面同意他与谢辰的事情,一面守卫却不松懈,深怕他半夜采花。
真是愚笨,他若想采花,白日也能,姐姐别院里的床榻,他不知睡了多少回。
但晚上有晚上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