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林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没叫人领着,自己往后院去了。
趁着暂时没人,安平侯将周晋拽到一边,低声喝骂道:“周晋,你今日最好别惹事!若不然,就算是圣旨册立你为世子,我也能让你做不成!”
周弘一直站在角落,将一切尽收眼底,将一切尽入耳中。
直到此时,他才忍不住抬脚往前微微迈了两步,随后意识到什么,又忙停住。
周晋态度平和,甚至还笑了笑:“怎么,你想抗旨不遵?这代价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你!!”安平侯气得手都抬了起来。
却在此时有小厮小跑着赶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急急道:“侯爷侯爷,六殿下来了!”
六皇子来了?
安平侯忙收拾心情,脸上也愣是立刻露了激动高兴的笑,一边大步朝前迎上去,一边拽了周晋,面上带笑口中却训道:“刚刚你对春林那态度就算了,在六皇子面前你若敢再惹事儿,你等着!”
周晋真不认为自己惹事了,他不过是没亲热打招呼罢了。
若说惹事,将王春林打出去才算。
不过面对六皇子却必须得尊着敬着,那毕竟是皇家人。
因此到了六皇子面前,他态度恭敬的行礼,一边安平侯说着好话,他便也笑着点了头。
六皇子脸上却没笑。
安平侯犹犹豫豫的投了他,他本就不喜,再来个周晋竟去了太子身边,这安平侯府他还敢重用吗?这要是老子和儿子打着脚踏两条船的主意,谁知道安平侯会不会今儿还帮他,明儿就害他!
再说,还有个老三横在中间呢,安平侯府嫡长女的夫家,可是向着老三的成国公府。
所以,安平侯府能给的好处他该拿就拿,但安平侯这个人,却绝不能重用。
因此面对周晋,他便态度高高在上,连说句话都像是多大的恩赐似的。
安平侯心下有些不满,但更多却是对周晋。
毕竟从前六皇子待他相当礼遇,今儿个能上门贺喜就足以说明了。
但偏偏对儿子这副态度,很显然是晋哥儿不仅给太子做侍卫,还救了太子的原因。
人面场上不好说什么,安平侯便不着痕迹的瞪了周晋几次。
周晋却丝毫没受两人影响,该有的礼数都有,但其他的就别指望了。
倒也是巧,他这边才不卑不亢的迎了六皇子进府,正被安平侯眼神示意着陪了一起去前院花厅呢,又一个小厮气喘吁吁跑来了:“侯……侯爷,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会来,别说安平侯,其实周晋也意外。
是的,虽然世子之位提前到手全赖太子帮忙,但他不认为他有让太子亲自上门贺喜的能力。这不是妄自菲薄,这是实话,不论是他个人的能力还是安平侯府的势力,在太子那里,其实都不算什么。
但人已经来了,想这些也没用,周晋立刻转身往外迎去。
周晋步子迈得的确有些快,因此在六皇子眼中,这就是迫不及待了。
面对他的时候从容坦然,连他冷了脸都丝毫没反应,面对太子,却这么急切!
六皇子微微眯了眯眼,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安平侯,你这儿子,腿脚真好啊!”
听了这话,安平侯心头猛地一跳:“殿、殿下……”
他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是腿脚真不好的,因此六皇子这话说的他心惊肉跳,只觉得好似六皇子想对周晋动手了似得。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不好直接求情不说,现在更是周家宾客满堂的时候,就算好求情,他也丢不起这个大庭广众之下求情的脸。
六皇子却看都没看安平侯,目光直直盯着大门口,等到了他那面色苍白,似乎走两步路都累得要人扶的太子大哥。他一笑,缓步迎上去道:“倒是没想到大哥也来了。若早知道,弟弟也好去接您一回,您这身子,身边没个妥帖的人陪着,弟弟真是担心。”
薛延今儿的脸色确实较往日更苍白了些,不知是马车颠簸还是天儿太热的原因,这会子走得虽不快,但确实有些气喘了。他冲六皇子温和一笑,道:“这倒是孤的不是了,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情况,孤定打发人去跟六弟说一声,请六弟来护我一程。”
六皇子那话是暗指太子身子不好,但薛延这话一出,却好似六皇子就只配护卫他一般。
“若是我有空,自然义不容辞!”六皇子一咬牙,说道:“但就怕我没空,毕竟这两日父皇才又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实在是忙得紧。”
薛延的语气便带了点儿哥哥教训弟弟的口吻:“那你可要好好办差。”
还用你说!
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你办了几次差?
六皇子性子暴躁,即便极力压制着没说出难听话,但一张脸却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其实若以他的性子,这会儿该甩手走人了,但因着薛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一甩手,便朝安平侯府里去了。
安平侯急急跟上两步,但明面上也不能不敬太子,毕竟太子的地位比六皇子更高。
因此忙又停下,转脸又来迎太子:“太子殿下您请,您里边请。”
薛延看了眼满脸急色的安平侯,又看了眼身侧面色始终淡淡的周晋,心想这两人当真是半点也不像父子。这般想着,倒也没给安平侯脸色看,只略一颔首,便抬脚往前了。
待太子慢悠悠走到周家待客的花厅,还没进去坐下,王春林就一脸怒色的直奔安平侯来了。
第88章 就是可惜,这么好的孩子……
“岳父!我倒是想问问你, 阿琼究竟在何处?!”
因着太过愤怒,王春林直奔安平侯而来,没顾今儿有那么多宾客, 也没注意到宾客中还混有太子和六皇子,直接怒吼出声。
安平侯被问的一愣, 下意识道:“在她的欣枫苑啊!”
呵, 睁眼说瞎话!
王春林冷笑道:“岳父是觉着今儿是侯府的大好日子, 您这般耍着我玩, 我便只能忍着受着,而不敢说出来是吗?!在欣枫苑!阿琼不仅不在欣枫苑,她还不在荣安堂不在宜安堂, 甚至我怀疑她根本就不在安平侯府!”
琼姐儿怎么可能不在府里?
她不在府里,能去哪儿?
安平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女儿已经彻底离家出走了,只以为是不在欣枫苑, 王春林扑了空心下有怨气, 所以不顾场合发作了起来。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妨碍他不满, 这还是成国公府的大少爷呢,生了这样炮仗一样的性子, 也没人管管!
“春林!不许胡闹!”既然王家不管,那只能他这做岳父的管了,“琼姐儿不在欣枫苑,可能是去了别的什么地儿, 你耐心候着, 我这就叫人去找找。”说完这话,又转头问一侧的周晋:“你知道你姐去哪了吗?她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安平侯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指望周晋能知道。
但周晋却道:“知道, 回成国公府了。”
“什么?”安平侯惊道:“回王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王春林也不信,眼睛直勾勾盯着周晋。
周晋很淡定的睁眼说瞎话:“今儿一早回的,昨晚上就跟我说了,今儿是我的好日子,她要回去和姐夫一起过来。”
安平侯心里顿时一阵慰贴,关键时候还是女儿懂事啊!
他面露微笑,正要叫王春林回家去将周琼接来。
王春林却已经指着周晋,怒不可遏道:“一派胡言!若阿琼一早就回成国公府了,那你方才看见我怎么不说?若她真回去了,就算我路上跟她走岔了,你一说,我不就立刻回去接她了吗?是你说的,她为了给你贺喜,专门回去要跟我一起来的!”
周晋语气淡淡道:“今儿宾客众多,天没亮我就起来忙了,一时忘了,应该也情有可原吧?姐夫,你与其在这里和我吵,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我大姐正在家等你。”
就周晋这态度,别说王春林了,安平侯都怀疑了。
“你姐真是一早就回去了?”他冷着脸问。
“应该是。”周晋道:“昨晚她亲口跟我说要回去的,才姐夫在府里没找到她,想来就是回去了吧!”
周晋的回话滴水不漏,且还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安平侯就算怀疑,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因此只能憋着一口气,对王春林道:“春林,琼姐儿说不定真是回去了,不若你先回家看看去。”
王春林根本不信,就凭周晋先前对他的那一顿打,现在周晋说什么他都不信。他挨了一顿打没法讨回,蕊儿表妹还怀着他的孩子呢却被送去了庄子上,二弟被彻底废了,连他这段时间也被祖父厌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周晋,拜安平侯府所赐!
王春林本就心里有火,眼下又有周琼的事在,即便知道为了两家关系应该息事宁人给安平侯面子,但仍是忍不住道:“若是不在呢?若是阿琼不在,岳父,你怎么说?”
这就有点咄咄逼人了。
安平侯脸色一沉,琢磨着实在不行,直接把王春林拉下去算了!今儿个太子殿下和六殿下都在,他要招呼贵客,可顾不上应付王春林。
却没想到六皇子突然道:“王大少爷这话说的是不是有点好笑?人你已经娶回家,成了你们王家的人了,你现在管周家要人?周大小姐那么大个人了,她一大早说要回王家,周家莫非该拦着不许走吗?”
谁在说话?
倒是条好狗,安平侯府这样的,都上赶着巴结呢!
王春林眼底尽是厌恶不屑,但没想到看过去,看见的却是六皇子似笑非笑的脸,而那一张脸在看见他面上神情时,迅速收起笑,冷了下去。
王春林吓了一跳,忙躬身行礼道:“臣、臣拜见殿下。”
六皇子由着他低头躬身,只问:“王大少爷觉得我说的话可有道理?”
当然是没理了!
周琼是回娘家,在回娘家期间不见了,本就是周家的责任!
但六皇子明显要替周家撑腰,就算他心里不平,明面上却也得退一步,给足六皇子面子。
“您说的有理。”他憋屈的接话。
六皇子这才重又笑起来。
周家和王家,就算他不想用周家,也没道理给老三去用。真真是老天帮他,不过是来周家走一趟,竟叫他遇着这事,若是能以此事搅合的两家反目成仇,那日后周振就只能一心一意投他了。
“既觉得我说的有理,那要找媳妇,就赶紧去该找的地方找去!”六皇子说道,余光看见薛延白袍一角上绣的金龙,顿了顿,转而问过去,“大哥,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听着方才几人说话,薛延脑海里便浮现了周琼的模样,是那日在大昭寺,雨中的她虽柔弱,但却极美的模样。她那样的一个人,嫁的却是王春林这样的,当真是可惜了。
在心中轻轻一叹,薛延好似随口一般,道:“自是有理。”
六皇子有些意外,没想到薛延竟会附和他,大概也是不想看周家向着老三吧!
只不过就算周晋做了薛延的侍卫,周家也不可能依附到他那边去的,毕竟周振还年轻,周晋想做当家人,至少还有二十年好等呢!
总归是个高兴事,六皇子难得对薛延真心笑了下。
旋即挥手撵王春林,实在是不耐烦看见他。
王春林这才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也在,匆匆行了个礼,便被挤去了一边,憋屈的站了片刻,只能往外走。
周弘看着他背影,犹豫一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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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和太子殿下这样的贵客,能上门已经是纡尊降贵,自不会待太久。两人被引到上首分主次坐了,薛延倒是姿态放松适应的很好,六皇子耐不下心,越看他越心底不爽,因此坐下不过喝了一杯茶,连宴席都没开就走了。
太子多留了片刻,但也仅仅是撑到开席喝了第一杯酒而已。
待两位贵客走后,安平侯终于松了口气,
今儿真是,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愣是惊得他出了一后背的汗!之前两位贵客在他得强撑着,眼下两人都走了,留了周晋和周二老爷周三老爷在前面待客,他悄悄招来小厮扶着,去了前院里的一处凉亭里,要了一杯茶,坐下歇着了。
一杯茶才喝两口,周弘来了。
周弘在周家第三代里,算是最优秀的了,这优秀在于学识,在于为人处事,在于懂事听话。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安平侯其实并不喜欢,因为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有这样好的一个侄儿在那,衬的他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磕碜,所以他打从心底是有些抵触周弘的。但也奇怪,大概到底是亲侄儿,算是因血缘关系吧,就算他明明是不喜是抵触的,真接触了,却不由会态度温和对他好。
“你不在前面待客,到这儿来做什么?”安平侯先开口,语气里还有着隐隐责怪,“今秋你就要参加秋闱,若是榜上有名,日后今儿来的那些宾客,有一多半都是要结交的。你不趁这机会露个脸,倒是跑来这后头躲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