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免眼眶有些湿意,拿帕子擦了擦,见一旁张妈妈要开口问,她挥了挥手,不欲多说。
张妈妈只好作罢。
李清阅同谭思齐到了前厅恰巧见到李清婳,谢知恒陪在她身边,一副呵护备至的样子。
也不知是浪子回了头还是人前做戏。
李清婳前些日子被诊出喜脉,对这胎很是小心,平时连家门都是不肯出的。
这日是早上谢知恒看天气好,带着她出去踏青,哪曾想突然下雨,李府又最近,便到这儿来避一避。
等了一会儿母亲才来,李清阅道了个别,一家人又聊了几句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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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已经许久没有云至的消息,李清阅在一盏清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兄长今日在忙活些什么?”她看了看一旁给她夹菜的谭思齐道。
谭思齐挑了挑眉,这句兄长叫得倒是顺嘴,叫夫君的时候却从未利索过。
可这也不能怪清阅,她知道云至同谭思齐是结拜兄弟时简直觉着不可思议,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他们二人竟有这般交情。
云至比谭思齐大,她是应当叫他声哥哥。
可叫哥哥谭思齐不同意,她自个儿也觉着有些叫不出口,便一直以兄长称呼。
“他有些事情。”
他腾出手捏了捏她小脸,继而便被嫌弃地推开。
谭思齐有些不满,“忙着关心旁人,对我却这般嫌弃?”
她眉头皱了皱,直白道:“你吃着饭,手油。”
手油?
他气极反笑,“我是用手抓饭吃?”
李清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本来没觉着什么,可他说出来,她脑子里便有画面。
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看着极为让人想收拾她一顿。
“行,”谭思齐唇角勾着,眸中满是危险,“留着你现在的劲头晚上再使。”
李清阅顿时缩了缩脖子紧紧绷住止不住上扬的嘴巴,不敢造次了。
威胁是这般威胁着,可还没到晚上,谭思齐便被叫进了宫。听说是云至再次遇刺,他被叫过去商议对策。
近来云宁两国关系更为紧张,若云至真被刺杀成功,推至宁国身上,便足以成为云国发起战争的导.火.索。
按理来说,以宁国的军事实力,并不是打不起。
只是朝臣担忧领兵出战的人到底能不能胜任。
正是入了秋的丰收好时节,却没几日便在城中传出那云世子在一无人小巷中毙命的消息。
一时之间掀起了巨大风浪,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清阅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谭思齐还没回来,她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可心中却突突直跳,在家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慌摆在脸上,如何都抑制不住。
门被从外头推开,李清阅眼睛一亮,跌跌撞撞便迎了上去。
谭思齐抱住她,脸色从未像这般凝重过。
怀中小姑娘浑身发抖,一句话不说,谭思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却也只是紧紧抱着她,轻拍她后背,无言安慰。
他不说话,李清阅心中更加慌张,意识到外头传言许是真的,眼泪冷不丁便落了下来,洇湿了他胸前衣衫。
“兄长,兄长……他……”
小姑娘声音断断续续,哽咽到说不完整一句话。
谭思齐紧了紧环着她的臂,俯首轻轻吻了吻她额头,道:“小小,这件事,你先别管。”
先别管……先别管……
她抬脸看他,眸中又盛了希冀,“他没死对不对?”
谭思齐轻叹一口气,拿她没办法,本不想叫她牵扯进来,这会儿见了这一张小脸全是泪,终归是点了点头。
又叮嘱道:“以后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起,现在,我们便当他是死了。”
前几日入宫商议,最终决定将计就计,同他们打一仗,挫挫那云国皇帝的锐气。
云至假死,诱云国主动挑起战争,宁国应战。
出征当日,谭思齐金冠束发,一身白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还有个一身玄衣棱角刚毅的陌生男子。
李清阅站在城门口,同一众家眷站于一起,后头是无数前来送行的宁国百姓。
玄衣男子一声令下,队伍整整齐齐出发,踏在这神州大地上的脚步声震人心魂。
直至城门关闭,城内人群久久不散。
才成亲半年,便遇上了分离,李清阅心中酸涩非常,却没法不顾全大局。
国家需要他,她便要让他去放手一搏,保家卫国。
李清阅第一次意识到,他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他身上肩负着的,有她,还有许多许多在李清阅心中更为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怨言,只是觉得骄傲,她嫁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可自从谭思齐出征后,李清阅右眼皮总时不时跳一跳。
再加上一开始二人信件一直来往密切,他总在信中说些现状,叫她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他。
上次的信送出去已两月有余,却迟迟没有回音。李清阅心中忐忑难安,忧思缠绕,成日里睡不好觉。
她平日里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可这回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思来想去,决定去南山寺为他也为大宁祈福。
南山寺阶梯陡,很是难走,可李清阅不肯用轿,祈福若心不够诚,又如何能奢求佛祖显灵。
李清阅身子骨弱,行了一段路,走几步便要停几步歇歇,在这寒风刺骨的冬日里,额间竟是细细密密冒了一层薄汗,发丝都有些缭乱。
见自家小姐这般,阿舟心疼得不行,她都累得一双腿又涨又痛,更别提娇生惯养的小姐了。
“小姐,阿舟背您吧。”阿舟苦着一张快哭出来的脸,劝道。
说罢便见她家小姐转头温和看她,轻声道:“阿舟能陪我走过这山路,我便很是开心了。”
二人到了南山寺,已是日暮时分。
李清阅正要跟着方丈往佛堂进,便见一熟悉身影跪拜在大堂里。
不知是他太过专心还是怎么,竟是没听到门外有人。
“佛祖保佑我那大姑爷能平安归来,保佑保佑。”
听到这儿,李清阅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却没想到父亲也会来为谭思齐祈福。
李清阅想先等等,等他拜完说几句话再进。
便听那人又双手合十道:“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可我也是耗费了财力才将她养大,这会儿嫁了那权贵谭大人,还没来得及帮衬家里几何,可不能出什么事。”
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
这句话反反复复萦绕在李清阅脑海,她脑子都快要炸开,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清阅本就走路走得腿酸,这会儿却是站都站不住了,眼前一个恍惚,全是虚影。
亏得被身旁阿舟扶住。
阿舟亦是惊诧非常,嫁了谭大人,这女儿说的只能是她家小姐。
可,小姐怎么会不是亲生。
这么些年,夫人如何待小姐府中谁看不见,可若说不是亲生,老爷那边的态度却是能看出个一二。
这边动静大了些,惊动了里头的李兴昌。
他回头去看,便见李清阅整个人瘫在那小丫鬟身上,心里猛地跳了跳,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心里摸不准她听到了多少。
李清阅眉头紧锁,手抓着阿舟的胳膊,发出声音都极为虚浮无力,“父亲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兴昌咬了咬牙,知道她恐怕是全听到了,却是不想承认。
毕竟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还没回报一二便被她知道了身世,日后恐怕更难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他气极破罐子破摔道,“也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年!你若是嫁入了高门便翻脸不认人,那便是忘恩负义!”
李清阅眼睛瞪大,眸中立马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不是亲生的么,所以他从小到大便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对她冷眼相对,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那,”李清阅艰难道,“母亲,母亲她知道么……”
李兴昌怔愣片刻,随即一双吊梢眼满是精光,他怎么就忘了,这丫头同王氏最是亲近,便是如何,都不能抛了自小疼她的娘才对。
想通了这点,便如实道:“她不知,当时原来的清阅坠湖身亡,我为抚慰她情绪,是瞒着的。”
李清阅泪噙在眼眶里,哽咽道:“那父亲可知,我的身世?”
“不知,”李兴昌回想了一番,“当时是在一个巷子里捡了你,当时你晕倒在那里,带回府后请大夫诊治,说是饿的。”
说到这儿,他又道:“若不是我,你早便饿死在不知哪条巷里头了。”
“五岁之前的记忆,也是父亲的手笔么?”李清阅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李兴昌眸光闪了闪,“五岁本就太小,能记得清什么事。”
他只是顺水推舟,问一经商时结识的江湖医者寻了药,本也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她吃了竟真什么也记不得。
李清阅脑子一团乱,“日后母亲我还会好好孝敬,父亲养育我的钱财,您到时合计好了请家中小厮同我说一声,我必然加倍奉还。”
顿了顿,又道:“只是母亲那边,还请父亲继续瞒着,不要让她知道。”
李清阅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完这句话,她只是觉着,这件事若对她的打击都这般大,对母亲便更无法想象。
毕竟,母亲是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随后也不管李兴昌在后头说了些什么,便勉力支起了身子,进佛堂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