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觉得自己疯了,她竟恍惚从赵峋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脆弱和哀求?
她讶然的抬起头,赵峋眼尾隐隐泛着红色。
“皇上,妾身……”阿妧迟疑着开口,她没想到赵峋会做如此反应。她艰难的吞咽了一下,方才道:“妾身先前做过错事,如今要得到报应罢了。”
她曾惹怒赵峋的事,哪怕他一时不在乎,时间久了,也终究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
若她离开,才能平息赵峋的怒气,对琛儿也好——
“皇上,妾身知道您看重琛儿,妾身这个母妃,辜负了您。”阿妧低声道:“妾身不想连累琛儿。”
这是实话,既是将琛儿带到了世上,她就要对琛儿负责。
“你可曾想过,朕再给琛儿找个母妃,那人可有你这般细心照顾?”赵峋犹豫了片刻,看到阿妧看着大皇子时满眼的温柔和不舍,只拿儿子说事。“朕年少时甚少得到娘亲关照,在这宫中,过得极为艰难。”
说着,赵峋挽起衣袖,他的手臂上有一道疤痕。
“这是朕年少时被先帝用戒尺抽的,几乎近一个月没能抬起胳膊。”赵峋轻描淡写的道。“那时朕的娘亲不在了,没人照顾朕,便留下了疤。”
她很快联想到不知是哪位皇子还是娘娘看赵峋不顺眼,欺负没人能给他撑腰。
虽说皇上的母妃不受宠,可若是她还在,起码能给他涂上药膏。
阿妧先前以为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没想到先帝下手这样狠,到底是自己儿子——
她下意识的抬手轻轻抚摸那道伤痕,满眼心疼的抬眸望向他时,在触到那双深邃如黑曜石的眸子,阿妧忙收回了手。
“皇上,妾身能留下吗?”阿妧终于动摇了,先前她想得过于简单,人心易变……“妾身愿为自己先前的错事承担后果,只要您让妾身留在宫中。”
比起一个毫无污点的出身,娘亲的看顾大概更重要。无论自己会被降位还是被赵峋不喜,她都会努力呵护儿子。
听到阿妧反悔,赵峋心中一喜,很快觉得有些颓然。
最后打动她的,竟还是儿子。
“自然。”赵峋心中有些苦涩,面上却淡然的道:“那些事过去便过去了,朕不会再计较。”
阿妧起身,行了大礼。“妾身谢皇上恩典。”
看着阿妧眉眼间的毅然,赵峋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开始他就觉得阿妧乖巧懂事,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从不抱怨。他最爱她的识趣,也最爱她的体贴。
她似乎并不担心自己要承受什么,对于他几乎剖白心迹的话也没什么触动,满心满眼都是儿子。
正如皇兄所说,阿妧能那样呵护大公主,不可能对他毫无动心。
莫非自己曾伤了她不成?
赵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念头,见阿妧顺从的起身站在一旁,他愈发确信。
从美人之位到如今的贵妃之位,她的恩宠已经远超宫中妃嫔,他蓦地想起赵峥和柳意娘的相爱……赵峋眉梢微蹙,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根源。
“阿妧,朕待你与别人是不同的。”
阿妧微讶,很快她柔声笑笑:“谢皇上,您这般宽容妾身,妾身感激不尽。”
见她似乎会错了意,赵峋有些挫败的点点头。
他该如何让阿妧相信,他是真的动了心动了情,而不仅因她是大皇子的生母?
第124章 起底(二更合一)……
将赵峋送出了门, 阿妧去偏殿看大皇子,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儿,她垂着眸子, 轻轻的叹了口气。
无论自己离开也好, 留下也罢,全在赵峋的一念之间。
正是察觉到赵峋的态度改变, 阿妧才改了口。她有过挣扎和犹豫,被赵峋看在眼中, 应该是信了罢?
明明能留在琛儿身边, 是她该庆幸的……她到底还在矫情什么?
在外人看来, 一切如常, 皇上恢复了往日的习惯,仍旧常去琢玉宫。
赵峋却明显能感觉到不同, 两人间似乎添了层隔膜,阿妧恭敬温顺更胜往日,可他总觉得两人的关系竟在疏远。
这日赵峋从琢玉宫离开去上朝, 阿妧梳洗更衣去看过大皇子后,回来让人拿出纸笔, 准备练字。
“娘娘, 冷宫的杨氏托人送了东西来。”正在阿妧才写完一张纸后, 只见青梅拎着一个包袱进来。
阿妧放下了笔, 从书案前出来, 让青梅把东西拿出来。
自从杨氏进了冷宫后, 果真没有如她所言, 并未怨恨阿妧,隔上三五个月,便会送来她抄些的经书。
这次送来的东西, 不仅有经书,还有两套婴孩穿的小衣裳、两双虎头鞋。
虽是杨氏早就知道她生下了皇子,可在冷宫中,即便有阿妧的照拂,她能分到的份例也有限,这两套衣裳所用松江棉布,想来都是她省下来的。
“她倒是有心了。”阿妧将小衣裳托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遍,做工很是精细。
青兰在一旁道:“娘娘,奴婢摸着这丝线的质地,仿佛还是您去年赏的,想来杨氏一直没舍得用。”
杨氏虽是将她推了下来,大半也是被人利用,完成最后剩下的一环。
阿妧回过神来,杨氏倒给她提了醒。
如今已经几乎确定是温昭媛给她下了药,让她出现害喜反应,那么杨氏这个当初推了她的人,也是其中关键的一环。
正好由郑采女身边的宫人提出,让人怀疑顺利成章的怀疑到郑妃身上,与温昭媛没有半分关系。
明明隗秋平跟她提过太医院里出现了那张方子,皇上一定也知道了,却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阿妧陷入了沉思,她放下衣裳,拿起了一卷杨氏抄的经书。
她本想读经静一静心,当她逐字逐句读下去时,却发现了异样。
有两张纸黏在了一起,用手指轻轻搓却捻不开……等青兰等人收拾东西时,阿妧让朱蕊取来了小刀,轻轻的用刀片分开。
果然其中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只有一行小字,求阿妧去看她。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原本阿妧每次都会给杨氏带些东西回去,这一次她吩咐人准备撵轿,她要去冷宫看看杨氏。
得知昭贵妃过去,杨氏早早就等在了院中。
“给贵妃娘娘请安。”看到果真阿妧亲自来了,杨氏几乎是热泪盈眶的上前,跪在地上给阿妧行礼。
阿妧含笑点点头,让青兰扶起了她。
“本宫收到了你抄录的经书、给大皇子做的衣裳。”阿妧同她一道走进去,留意观察着冷宫的环境。“本宫很喜欢,你有心了。”
虽是杨氏在还是美人时就不算的恩宠,如今这间院子比那时还小些,也更显得冷清。她身边只留了一个人服侍,故此这院中的事情都是主仆二人一起做。
“娘娘不嫌弃就好!”杨氏松了气,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些。
阿妧先前在静思轩住过,都是住在那里,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冷宫,可那里的布置比起真的冷宫,不知要强上多少。
只见做工粗糙的家具皆是用素色的帷幔引枕靠垫等物,虽是半新不旧,却很干净。想来这已经是杨氏所有中最好的一套,见她来才换上。
杨氏请阿妧坐下,亲自给阿妧到了茶,她神色诚恳的道:“有娘娘照拂,我才能在冷宫中过上这样好的日子。”
先前她曾听过先帝的冷宫,不止是馊粥冷饭,还有无尽的折磨,她能有这份安稳,全靠着昭贵妃。
“娘娘的恩德,我感激不尽!”说着,她跪在了地上。
阿妧忙扶住了她。
“今日斗胆请娘娘过来,是因为这个。”温昭媛拿出一包香料,递给了阿妧。“前年除夕前,正是贤妃掌事时,我在冷宫也分到了一包香料。”
那时她并没有起疑,她已经到了冷宫,谁又会害她。
只是她舍不得用,只在抄经时才点上一些,后来觉得头昏脑涨,噩梦不断。
“前些日子我又试着用了一次,来送饭菜的小宫女正巧遇上,竟说香味很熟悉,仿佛也在贤妃宫中闻到过。”杨氏望着阿妧,有些紧张的道:“娘娘,贤妃娘娘的病可好了?”
阿妧立刻警觉起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贤妃疯了。”
“这香料我先带走,其中必定有内情。”
杨氏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望着阿妧。
“有什么话,不妨跟本宫直说。”阿妧看出了她的迟疑,宽慰她道:“若本宫能做主的,一定帮你。”
杨氏这才迟疑着轻声道:“娘娘,还请您提防着温昭媛些。”
温昭媛被带去宗人司的消息还没传到冷宫中,杨氏还不知情。
阿妧微讶,在杨氏被打入冷宫前,温昭媛都是以温柔贴心的形象示人。
“娘娘,在冷宫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初怎么就冒失的撞了您——前些日子我收拾东西,发现我的鞋子不对。”说着,杨氏拿出了一双干净的绣鞋。
“这是那日绘芳殿给皇后祝寿时,我才头一回穿。”杨氏解释道:“等众人都离开后,是温昭媛留下照顾何修仪,我虽是被带走,温昭媛还特意来看过我,让我别害怕。”
几乎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琢玉宫关注阿妧,温昭媛的动作自然没有引起注意。
“这鞋子才被分到我手上时,我看着侧面有些不平整,便重新拆开缝了一次。可前不久再看,显然不是我缝过的那双——”杨氏特意解释,生怕阿妧不信。“我没站稳,怕是鞋子被人做了手脚。”
“娘娘,我没有想挑拨的意思,这双鞋也算不得证据,您已经关照我许多!”杨氏诚恳的道:“只是您得了大皇子,又受宠,要小心提防才是……”
杨氏的话,无疑印证了给她下药的人就是温昭媛。
“多谢你的好意,本宫知道了。”阿妧心中清楚,见她肯知恩图报,柔声道:“你放心,本宫会斟酌着办的。”
见阿妧信了她,杨氏这才松了口气。
***
福宁殿。
阿妧从冷宫出来,没什么犹豫,直接去见赵峋。
在温昭媛一事上,她始终是有遗憾的和不甘的,帮凶贤妃都疯了,只怕温昭媛心中压根没受到谴责。
“皇上,昭贵妃求见。”
当小路子跑进来通传时,赵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
自从两人闹了那场不愉快后,阿妧还是头一次来福宁殿找他。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进去时,见赵峋并没有忙着批折子,而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摆着棋子。
等她进来,赵峋放下了书卷,扶住了她。“天就愈发热了,怎么这会儿过来?”
“皇上,妾身从冷宫看了杨氏回来。”阿妧开门见山的道:“她跟妾身说些旧事。”
说着,阿妧便把杨氏猜测告知了赵峋,并拿出拿包香料来。
赵峋皱起了眉,眼神也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