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是谢小侯爷来了……”
和圣旨比也好不到哪去。
魏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没说来意?”
小厮脸色僵硬地摇了摇头。
“只说是要见太太。”
在这个关头?
魏氏想不明白, 许家和谢倾可没什么交集。她不能不见,只好将生辰贴搁在一旁, 让小厮去将人带进来。
谢倾来得很快,跨进屋里的动作行云流水,好像一点没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来找茬的,一撩袖摆, 冲魏氏行了个礼, “伯母好,十三冒昧打扰, 还望伯母勿怪。”
魏氏心道我俩可没熟到这个份上吧,嘴上倒也应了, 奉上茶, 才敢慢慢问他来意。
只要能这人打发走, 不是大事就随他去了。
可惜事与愿违,魏氏的念头才刚一闪过,旁边的谢倾就说:“十三今日是来提亲的。”
魏氏差点把手里的茶盏扔出去。
她顿了顿,像是才听懂这话的意思,皱起眉:“……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倾, 提亲?
提谁的?为什么?
许家就两个女儿,不管哪一个都不曾和谢倾有过接触……才对。
“十三不是说了么,提亲。不过今日两手空空,就是想先来知会伯母一声。”谢倾说完不动声色瞥了眼还搁在魏氏手边的那张生辰贴,便知自己来得不算迟。
差点就被沈默摆了一道。
“小侯爷这是哪里话,”魏氏压下内心波涛汹涌,不慌不忙地推拒:“姑娘的婚事,我说了却是算不得数的,这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她也没问谢倾到底要提谁的亲,反正哪一个她都不敢轻易答应。谁知道谢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谢倾这边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不见到许文茵的人就不回去。
“既然伯母这么说,十三也不好叫伯母为难不是。十三亲自去问。”说罢他站起来,周到地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
一旁的湖月见魏氏没拦他,忙低声问:“夫人,怎么办?就真让小侯爷去内院不成?”
谢十三虽说无法无天,但若遣人去镇北侯府上告他一状,也并非不能治他。
“……不用,”魏氏望着谢倾渐行渐远的身影,缓缓皱了眉,“你叫个小丫头从小路先绕去茵娘屋里告诉她一声。”
她思来想去,若真和谢十三有什么接触的,恐怕只有许文茵了。
不管是最开头谢倾搅了和严家的相看也好,还是后来在道观中碰见也罢,甚至这回去行宫也是,算了算,还真不能说是毫无接触。
昨日许文茵应下和沈家的亲时,神色平淡,魏氏就知她是出于无奈。哪个女子都想嫁心悦之人,可眼下的状况却由不得她来选。
许文茵越是这样懂事,魏氏就越不自在。
仔细想想,从襄州来长安的这些日子里,她从未对自己耍过什么阴招。
可魏氏心里就是对这个生疏的嫡亲女儿,有不喜,有戒备,甚至有一点迁怒。
可又做不到像对仇人一样对她。
许老太太从前常骂她别扭、古怪,她此时竟也有点自嘲意味地觉得这话没说错。
做什么不拦着谢十三?于许家而言,此时最最稳妥的选择其实不是谢家,而是沈家。
但魏氏又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许文茵。
……反正,她本来就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要选未来的夫婿也该老太太来选。但老太太如今不在京城,就自然该许文茵自己来选了。
谢倾刚才那副做派,不像是来找茬的。
虽说此人荒唐事做了一堆,可魏氏从没听说他有过什么女色上的纠缠。
既然如此,这回上门提亲又怎么会无缘无故。
“那……那这生辰贴,还要送去道观吗?”湖月问她。
“先放着吧,你们去茵娘院子里盯着。若小侯爷打道回去,就即刻把这贴送去道观。”
“嗳,”湖月应道:“婢子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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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三?”
彼时,许文茵正懒懒靠在躺椅上看泽兰递给她的册子。她原本是想回头挑些文房墨宝送给沈默以表谢意,毕竟这回是麻烦了他。
可一听完小丫头的回报,突然就没了看册子的心情。
提亲?谢十三?
这人究竟又想干什么……
“不见,一会儿他来就把人轰走。”
她本以为在行宫时自己就说得够清楚了,可他怎么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许文茵语气不善,泽兰虽觉得谢家比沈家好,到底不敢违了主子的意,赶忙应了声好。
她才刚出去,谢倾人就到了。
到底知道点礼数,就站在院门台阶下的廊边没再往前走。
“小侯爷您请回吧,我们娘子说了不见您。”泽兰客客气气的。
“我知道,”谢倾一点不意外许文茵会是这番态度,“你回去同你家娘子说,我就在这站着,她什么时候想见我了,我再走。她一辈子不见我,那我就一辈子站在这儿。”
泽兰听完都懵了,这怎么还赶不走了?
她回去将这话如实禀完,许文茵的脸也寒了。
泽兰觉得稀奇,她家娘子向来沉稳冷静,还少有什么事能叫她黑脸的。
“那他要站就让他站着吧。”
“娘子……”
“别管他,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主子都发话了,泽兰不敢置喙,只好从小门出了屋。
香茹正好也在屋外站着,“泽兰姐,咱们要赶小侯爷走么?”
“赶什么赶,”再说了她们也赶不起啊,她道,“娘子说了不用管,咱们该干嘛干嘛。”
于是一院子的婢女只能强行装作看不见谢倾这么个大活人,端盆的、打水的、捧衣的……来来回回从他面前的廊下穿行而过。
谢倾倒也不搭理,眼风都没往这些丫头身上瞥一下,就定定望着正前方——许文茵紧闭的房门。
他站得很直,背脊挺立,手负在身后,一动不动。
这样久了,便有暗中打量的几个小丫头开始窃窃私语。
“你说这谢小侯爷……站在我们娘子的门口做什么呀?”
“不是来提亲的么?可我们娘子不答应啊。”
“要我说,这谢小侯爷虽生得好,家世也好,可人却不着调,咱们娘子瞧不上也没什么稀奇的。”
“哟,瞧你说的,”一个小丫头嬉笑道:“若换作是你,估计早饿虎扑食地扑上去,答应都来不及吧!”
“你找打!”
远处的小丫头们闹作一团。
泽兰叹气,撩开门帘往廊下一瞥,谢倾竟还稳稳立在那里,细看看,连站姿都没变过一下。
这可都过去两个时辰了……
香茹只好大着胆子上前道,“小侯爷,快回去吧,我家娘子不会见你的。你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呀。”
谢倾终于侧头过来看她,“你家娘子没说什么?”
香茹摇摇头。
“那我不走,她什么时候消气愿意见我了,我再走。”
竟是雷打不动。
香茹有点无奈,临走前又往后瞥了一眼,正好瞧见谢倾微拧着眉心,手在腰间扶了一下。
看来也快撑不住了吧?
香茹回屋将这事跟许文茵说了:“怕就怕小侯爷一会儿站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许家岂不是得受无妄之灾。
“没事,”许文茵眼底晦暗,“不用管他。”
这时已临近黄昏,原本灰蒙蒙的天更暗了。不多时,乌云密布,狂风吹拂,泽兰还没反应过来,雨就已下了起来。
“快快快,把衣裳收进来!”
她一边招呼小丫头,一边又回头往廊下看去。
自然,谢倾仍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雨下得很大,少年暗红的直裾很快就被淋湿了。雨珠顺着他的眉峰滑下来,沿着姣好的下颌弧线跌落进衣襟。
饶是泽兰也不禁觉得诧异,“……你说谢小侯爷不会真喜欢咱们娘子吧?”
香茹愣愣的,“那,娘子知道吗?”
“……”
“……”
“算了,你去和娘子说一声,我给小侯爷拿把伞去!”万一谢倾真在许家淋出个好歹,那不全完了!
泽兰自己撑一把,手里拿着一把,踩着台阶踏踏往下把伞递过去,“小侯爷,快别站了!这雨太大,若一会儿站出了毛病可怎么办,身体要紧!”
风太大,她喊得很用力,心里也很慌。谢倾本就站了两个多时辰,这下再被雨一淋,恐怕寻常的男子都扛不住。
谢倾看上去的确不大好,面色微白,脚步虚浮,眉心紧紧拧着,不过就是不伸手接她的伞,可怜巴巴地说,“你家娘子不愿见我,我都不想活了,还怕站出毛病吗。”
这……这人怎么这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