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招阴险又毒辣的离间大计!
褚家军一旦镇压各路援军,结盟彻底被破坏了不说,从此还会给褚家军招来‘童恩走狗’的恶名。
宋茹甄心里顿时急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急急地拉了褚晏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想办法,褚晏却一脸淡定地冲他微微摇了下头。
宋茹甄见褚晏一点也不着急,心里也跟着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童恩深深地看了宋茹甄和褚晏一眼,假笑道:“柳太妃也累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的清净,不如移步雅室去等?”
童恩所谓的雅室便是他们方才进来的第一进院子的正厅。
不过此时的正厅已经不是他们方才进来时的那般荒凉,不过小半天的功夫就改头换了面,屋子里打扫地一尘不染,地上铺上了上好的锦毯,屏风,楠木座椅,香炉,花事,茶水,炭盆,一应具有,果然雅的很。
看来童恩这是打算扣着他们,然后耐心地在此处等结果了。
阿时坐在对面,有些坐立难安,一副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的模样,她也有很多话想对阿时说,可有只‘狼’在一旁,他们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彼此。
童恩慢悠悠地端着茶盏拂茶沫,用眼角余光警告地溜了阿时一眼,阿时的脸顿时气呼呼地一别,干脆看向了外面。
褚晏低着头在一旁若有所思着什么,从始至终他的手都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褚晏自从得知她与阿时连命后,就好生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紧张和恐惧都写在了眼里。
茶几上的茶水他们碰也未碰,凉了就有人主动上来换上新的热茶。
他们四个竟这样默坐了两个时辰,直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屋里微妙的平静。
“报——”
一个绣衣司的人大步跨进屋内,走到童恩面前单膝跪地禀道,“回司监,褚家军打死了去传令的兄弟,还将令牌抢了去,并扬言说麒麟令唯有褚家的人持有方能调令他们,其余人一概不认。”
难怪褚晏看起来有恃无恐,原来光有麒麟令也不顶用。
宋茹甄忍不住庆幸地松下一口气。
童恩听了,脸色阴沉莫测地变了变,他抬眼瞅着褚晏,阴测测道:“这就是为什么先帝一定要铲除你们褚家军的原因!哼!”他将茶盏重重一放,“驸马爷,看来得蒙你亲自走一趟了。”
褚晏定定地看着他道:“我只能让他们撤退。”他用的语气不是在谈条件,而是决定的语气。
童恩眯眼瞅着褚晏,褚晏的为人他大概很了解,知道这也可能是他最大的让步,再逼下去恐怕只会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便沉吟道:“……那就先退兵。”
褚晏拉着宋茹甄起身就走。
童恩在后面拖着调子喊道:“公主请留步。”
二人顿住。
童恩将手威胁似的搭在阿时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宋茹甄的肩头立即痛地她周身一颤。
“公主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难道就不想多陪陪自己的弟弟?”
褚晏忙扶着她察看了一眼,然后扭头恶狠狠地瞪着童恩警告:“她若少一根汗毛,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童恩冷笑道:“驸马好大的煞气,公主少不少得了汗毛,那得看驸马爷的表现了。”
褚晏回身掰着宋茹甄的双肩,认真地嘱咐她道:“等我。”
宋茹甄背对着童恩,无声地对他说:“千万别回来。”
褚晏注视着他,抿唇不语,但漆黑如墨的眸光里闪着异样坚定的光芒,然后转身就走了。
宋茹甄看着褚晏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鼻尖就涩了起来。
童恩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地响起:“公主,时间还久着呢,坐下喝茶。”
褚晏走后,阿时立即起身冲到宋茹甄身边,抱着她道:“阿姐,我好想你。”
童恩淡定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看来褚晏一走,他根本没把她和阿时放在眼里,便任由他们姐弟俩人叙旧情。
宋茹甄抬手拍了拍阿时的背,心中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话滚到喉间只变成了一声叹息。有童恩在场,他们不会彼此哭诉,那样只会让童恩更得意,便手拉着手坐到一边,相顾无言了一会儿,才细细问起一些琐碎的近况来。
不知不觉地,月已至中天,整个青淼庵仿佛笼罩在深山野兽的巨嘴里,弥漫着一种渗人的死寂。
童恩坐在对面,看似风轻云淡,但他手里的茶盏已经不知被换下去多少次了。
看来童恩也在赌,赌褚晏对宋茹甄的感情,如果褚晏不在乎宋茹甄,他完全可以率领褚家军和天下群雄轻而易举地攻占华京,甚至改朝换代都未可。
且就看江山和美人,褚晏到底会选谁了?
宋茹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中百感交集的,她希望褚晏能够听她的话,不要回来,因为一旦他回来了,就代表威胁解除了,童恩说不定会除掉他以绝后患。私心里,她又希望他能够回来,那样至少证明她比江山重。
但她又怕褚晏真的回来了就麻烦了,便站起身来,冷着脸对童恩道:“天色已晚,褚晏不会回来了,童恩,你赢了,如今我们姐弟二人落在了你手上,要杀要剐,皆随你意了。”
童恩缓缓摇头,放下茶盏,兴致勃勃地说道:“欸,别这么早下定论,不如咱家同公主打个赌。”
“……赌什么?”
“咱家就赌驸马爷他一定会回来。”话音才落,青淼庵的大门就开了,褚晏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大门外。
童儿得意地笑了起来:“哈哈,看来我赌赢了。”
宋茹甄的心扑通一下急速跳了起来,她拔腿就朝褚晏冲了过去,却在门外被两个突然现身的绣衣司横刀拦住。宋茹甄沉下脸转头盯着童恩问:“这是什么意思?”
褚家见状,健步如飞而来,然而从四面八方纵身冒出来几个绣衣司的人将褚晏团团围住了。
童恩拉着阿时起身走了出来,看着褚晏阴测测地笑了起来:“谁叫‘白蛟战神’威名远扬呢,咱家要是就这样全虚全尾的留着驸马在华京,恐怕要寝食难安啊。”
闻言,宋茹甄心神一凛,全身紧绷道:“童恩,你想干什么?”
童恩转悠着他的兰花指轻轻地往褚晏的下半身一指,眸色阴鸷道:“咱家想废驸马爷一双腿。”
宋茹甄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脑子急地都快转不过来了,她急忙扭头看向褚晏,用眼神示意他赶紧逃,以他的身手只要他想逃就一定能逃出去。
褚晏却盯着童恩抿唇不说话,全身竟无戒备之态。
童恩十分‘客气’地询问:“驸马爷,你看是你自己来?还是我的人下手?”说着,他的手瞬间掐住了阿时的脖子,开始收紧。
阿时却梗着脖子忍着,也不吭出声来。
但是宋茹甄却受不了,捂住脖子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闷哼了出来,不一会她和阿时的脸都胀成了紫红色,她冲褚晏哑声大喊:“……褚晏,千万……别……”
褚晏立即喊道:“放了她,我自己来。”说完,褚晏大步流星地走到附近准备好的两块板凳前,撩衣坐上去,搁上双腿,提掌就要往自己的膝盖劈下去。
慌乱间,宋茹甄摸到怀里胡盈盈送给她的匕首,她心下一动,拔/出匕首急速后退了两步,然后将匕首搁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尽全力地喊了一声:“住手!”
“阿甄!”
褚晏见状,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冲她奔来,只是很快又被绣衣司的人给拦住了。
童恩一愣,显然没料到宋茹还有这一招,他松开了阿时,改为抓住阿时的肩膀,冷淡地看着宋茹甄,嘲讽道:“是公主听得不够清楚?还要咱家再强调一遍,小皇帝身上种的可是母蛊,你身上的只是子蛊,就算你死了,小皇帝也不会马上就死。”
“那又怎样?你就一定能保证阿时活的很久?”她转眸看向阿时,目光坚定地问,“阿时,你怕不怕?”
阿时扯出笑了笑,赴死般地摇了下头:“有阿姐在,阿时什么都不怕。”
童恩气息骤冷,咬牙切齿道:“宋茹甄,你敢!”
宋茹甄扬起下颌,故意将脖间的匕首往下压了半分,威胁道:“你若敢伤害褚晏我就敢下手,反正我和阿时落在你手里也没什么好下场,不如早死早超生,但是你就不一样了。童恩,容我也提醒你一下,没了我们姐弟俩,你还拿什么约束天下诸侯?到时候恐怕连全身而退都不可能,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童恩缓缓地松开宋应时,睨着宋茹甄冷哼道:“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就是有胆量。”
宋茹甄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她赌赢了,怪就怪在童恩当初把宋家的继承人都杀完了,要想约束诸侯就必须靠阿时,她才敢置死地而后生地赌一把。
童恩随手朝褚晏的方向一扬,就见一个小瓶子‘嗖’地一下飞了过去,褚晏抬手稳稳握住,垂眸看了一眼。
童恩看着他道:“把这个吃下去。”
“童恩!”宋茹甄还以为是毒药,急地向前逼近了一步,威胁地喊道。
“长公主放心,那东西叫‘软骨散’,吃下去只会让骨头变得绵软无力而已,任他武功再厉害的高手也使不出力气来。”童恩掸了掸袖口慢悠悠地说,“这是咱家最后的退让,公主可要知好歹啊。”
褚晏二话不说,打开瓶塞就仰头吞了下去。
绣衣司的人见状,这才收了武器纷纷撤开,褚晏的身体旋即身体,就朝一边歪了去。
宋茹甄推开横在眼前的刀疾步冲了过去,扶住了他焦急地询问:“褚晏,你怎么样?”
褚晏有气无力地靠在她身上,扯唇冲她笑了下:“别担心,我没事。”
宋茹甄眼圈一红,小声嗔怪道:“你怎么这么傻,还回来做甚?”
褚晏想抬手,抬了一半没能抬起来,只好无力地笑了笑,凑近她道:“因为你在这儿啊。”
童恩见大事已成,就挥手道:“来人,先送公主和驸马回公主府。”
回程的马车上,褚晏靠在宋茹甄的肩上,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所以全身的重要都压了宋茹甄的身上,宋茹甄心疼又后怕地说:“你就没想过,万一他给你的药是毒药怎么办?”
褚晏道:“你都为我不要命了,我还怕什么,再说,童恩还用得着我,他是不会急着要我的命的。”
这一点褚晏和她很像,都敢豁了命地去赌,好在他们都赌赢了。
“不过我觉得挺好。”褚晏闭眼,餍足地说,“这样就可以一直靠着你。”
宋茹甄失笑地溜了他一眼:“你喜欢靠啊,那以后让你靠一辈子。”
“求之不得。”褚晏抿唇笑道。
马车轱辘压在路面上,发出细碎的轻响,远处的夜枭声时有时无,山里的夜色格外地寂静,山风荡起车帘,宋茹甄望着天上皎洁的皓月,她感受着褚晏的呼吸就在她的脸侧,忽然就觉得十分的心安。
只要还活着,只要褚晏还在她身边,再难的日子也总能熬过去的。
“阿甄。”褚晏忽然喊道。
“嗯?”
“我曾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
褚晏斟酌着道:“一个……不祥的梦,我梦见自己出手杀了……你弟弟,然后一不小心连累了你……”
闻言,宋茹甄心神一震,急忙扭头想去看褚晏,可是他靠着自己,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凝重的眉眼。
他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个梦不只是她梦见了,褚晏也梦见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平复凌乱地心跳,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梦见你中了‘寻欢散’,然而变成了废人,之后领着褚家军造反,攻入华京后,杀了阿时也杀了我?”
褚晏也是一惊,想要抬头却没能抬起来,又落回到了她的肩上,呼吸一紧道:“你也梦见了?”
“……嗯。”
同样的梦境,他们两个人都梦见过,若说巧合就太邪门了,唯一的解释可能那就是他们的前世。一想到前世里的结局,二人都沉默了。
尤其褚晏,他误会了宋茹甄,最后还造反砍了宋应时的头,连累的宋茹甄也跟着惨死,一想到这些可能真的发生过,他的心就自责到无以复加。
“阿甄……”
宋茹甄将头歪过去,用脑袋紧挨着褚晏的脑袋,认真地说:“不管那梦里的事情是真还是假,都过去了……褚晏,现在你是我的夫君,是要与我白头偕老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