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祐独坐上首龙纹宝座,冷眼瞧着座下一干臣工,各有容色,百态众生,一览无遗。
赵无庸躬身立在主子身侧为他斟酒,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音量给主子禀告高和在后宫打听到的消息。
“好在虚惊一场,娘娘应对自如,并无不妥。”
周祐听罢,也就暂且放了心。
不过一会,久不做声的高弼忽而站起,指了指一舞作罢正要退场的女子:“得见太子容颜,是汝毕生大幸,还不速去为太子暖酒,以谢君恩。”
高太尉指的正是领舞的绝美女子。
女子闻言惊得抬眸,眼底可见一丝绷不住的喜色,忙欠了欠身,小步轻挪往御前走来。
然而走到半道上,还未靠近御桌,就被喜怒不辨的太子淡声叫止:“太尉这一年劳苦功高,既有如此雅兴,孤岂能不成全,你且到太尉身边陪着,一直到太尉尽兴为止。”
四两拨千斤,一个女子的命运,便在君臣的博弈之间,不能自主地定了下来。
女子媚色横生的眸,望向上座英俊逼人的尊贵男子时,蕴着一股绵绵细雨般的情谊。
然而郎心如铁,周祐漠然置之,将美人晾在当场,倏地举杯站起,群臣反应迅速地一个个也腾地起身。
“昨日已逝,得失奖惩,皆不可追,失意者望警醒,得意者仍需自谦,来年如何,孤在此,与君共勉!”
语毕,周祐两手捧杯,微昂首,一饮而尽,随之将空杯转了个身,朝向群臣。
臣子们赶紧跟上,不管酒量深浅,皆是一饮而尽。
“孤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随意。”
周祐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也不耐烦做这些场面功夫,搁下了杯子,长身一转,飘然而去。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便是,接他的太子妃回家暖炕头。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过瘾,明天加更
第55章 秀瞎
姚缨到宴厅时, 皇后已经摆着贵躯横在了上首的软榻之上。
与世无争,我自尊贵。
那榻很长,坐上四五人还有余, 姚瑾以侧卧高枕的姿势,招手唤姚缨:“小妹快来, 就等着你了。”
座下各妃嫔, 还有命妇贵女们俨然已经就位。
因着这次餐宴的特殊, 皆是三四人一桌,桌中间摆上铜制锅具,镂空底座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侍奉在桌边的宫人负责加菜调火, 还要应付贵妇们额外的要求, 一刻也未曾停歇。
寿阳公主已经先行一步,领着女儿坐到了皇后右侧的位子, 与贤太妃并用一个案几,并笑着同贤太妃寒暄。
本朝以右为尊, 在左之前。
右侧两位长辈, 加一个小辈, 而左边桌上, 也已并排坐了德妃, 和珍妃二人。
这两人就跟较劲似的, 各自侧过身子,互不搭理。
姚缨左瞧瞧又看看, 贵为储君之妻,如今又掌着宫权,无论去哪一边,都不太适合。
而堂下, 一堆看好戏的女人。
不管争与不争,太子妃都难做。
只是片刻迟疑后,姚缨抬脚从容走上前,越过左侧案几,径直到了皇后跟前。
未料她如此直接的皇后愣了一下。
太子妃容色过人,行事也出人意料,不理会皇后的愕然,拾起前头堆着的靠枕往后一搁,轻撩袖口再在榻上轻轻一拂,便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从姚瑾这个角度来看,竟是挡在了她身前,俯瞰众女。
一股愠怒袭上了心头。
还未开口,太子妃便已先道:“方才出了点意外,是以来迟,望各位见谅。”
“事出有因,不怪,不怪。”与平郡王妃交好的尚书夫人先行表态。
接着有人沉默,有人帮腔,态度不一。
姚缨嗓音清悦,再道:“之前亲眼所见的不少,不在场的,相信也有所耳闻,不必本宫再细说。”
“是有耳闻!但也不知真假,倘若只是病,倒也没什么!”德妃侧着身子,抬眸瞧了瞧座上一身气派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就怕不是。
旁边珍妃旋即一声轻笑:“太医都已经诊过了,德妃姐姐还想如何,难不成亲自给顾夫人把脉?”
珍妃也不是帮着太子妃说话,她只是单纯地瞧德妃不愉快。
姚缨回身看看皇后,对方也正看她,噙着一边嘴角,要笑不笑。
再往后一瞥,顾自聊开的贤太妃和寿阳公主,仿若周遭无人,自成一格。
鸿门宴,谁说不是呢。
宴上备的都是不易喝醉的果酒,为防有人失态,做出不雅或者出格的行为。
姚缨先是倒了一杯递给皇后,温声道:“只喝一口,于养伤是无碍的。”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接过玉杯,同样温声回:“小妹有心了。”
接着姚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手托杯身,一手托杯底,站起了身,先是颔首向贤太妃和寿阳公主这桌笑笑,再转到德妃和珍妃,最后一眼扫向座下众人。
“今日设宴为的辞旧迎新,图的是喜庆和吉利,本宫不欲将不快的事摆在台面上讲,也不觉得有何阴谋可言,更笃信各位的品行,断不会做出一些下作的举动,只为给我这个新上任的面嫩太子妃添堵,所以,”
说到这,姚缨顿了一下,含笑望着众人:“你们,不会吧?”
“自然不会,谁能有这蠢,自己找死。”
平阳郡王妃成了太子妃第一拥护者。
皇后面上不显一丝情绪,心里却暗暗记上一笔。
置身事外的贤太妃这时也发话了:“我们老了,这担子该交给年轻人担了。”
稍停,贤太妃转头:“皇后,你说是不是?”
姚瑾唇角微抽:“太妃说是,便是。”
寿阳公主仍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拊掌举杯道:“来,我在这先敬太子妃一杯。”
话落,寿阳一口饮尽,杯身倒置,一滴不剩。
礼尚往来,姚缨这杯也必须饮尽,她没寿阳喝得快,斯斯文文抿完,手腕一转,将空杯示人,示意自己到位了。
德妃惯是个不落人后的,捧杯起身:“太子妃若瞧得起我,也请干了这杯。”
见状,几位阁老夫人先后站出来表态,纷纷要敬太子妃,以期来年讨个好彩头。
还有以杨夫人为首的几位武官夫人,不见得心里有多情愿,但面上也得做做,排队等着前头敬完。
与杨媛一桌的小姐妹轻拉她袖摆,小声道:“这位了不得,你啊,真要当心了。”
杨媛扯回自己袖子,悄悄攥紧了,面上却是笑道:“于我无关,我要当什么心。”
小姐妹闻言一愣。
不是,她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
昨日还胸有成竹要嫁,这会儿又变了个样。
小姐妹还要再说,杨媛却已扭过了身,不再理她。
对桌的许卉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撞上,许卉朝杨媛举了举杯,杨媛扯唇回以一笑。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果酒虽香,酒劲不大,但喝多了也上头。
巴掌大的杯子,盛满也没多少,然而才到第五杯,姚缨便觉脑子有点晕,容姑姑见状,借着添酒的空当,轻扶着姚缨,让她靠向自己。
皇后离得近,戏谑道:“我们太子妃不胜酒力的样子可真是美,这宫里怕无人能及了。”
贤太妃以纯欣赏的眼光瞧向姚缨,双颊淡淡的红,眼眸流转,自留一股娇娆。
真是,既然端庄,也能藏娇,怪不得太子这般爱重。
才思及此,贤太妃便听到一记熟悉的唱报:“太子殿下到!”
在场众人俱是一惊,全都站了起身,微垂着头。
龙行虎步的太子爷如一阵劲风刮了进来,一身无以伦比的贵气,身姿亦是昂扬挺拔,当真世间少有的伟男子。
头一回这般近距离遇见,太子从她桌前走过,杨媛看痴了眼,直直望着,竟忘了仪止。
还是杨夫人捏了女儿一把,强行把她的脑袋往下摁。
周祐最不耐烦这种全是女人的场合,而太子也无需隐忍,两道浓黑的眉头拧起,在看到他想看到的人时才舒展开来,径直大步走过去,向他的太子妃伸出了手。
容姑姑把太子妃交还给太子,识趣地撤了开。
周祐握住了姚缨的手把她带到自己怀里,竟也不避嫌,当众摸上了美人红得发热的脸颊,眉头又是一皱,清淡一扫,却是饱含威慑。
容姑姑正要解释,寿阳公主先出了声:“今儿个太子可得好好感谢我们,我们可是给太子妃做足了面子,全场的人,当属太子妃最风光呢。”
闻言,周祐这才有了反应,留意到周遭的人,并施舍了一个眼角给亲姑姑。
当真是施舍,也只看了一眼,便又落回到自家太子妃身上。
寿阳公主摆出的最温柔可亲的微笑当即僵在了唇畔,抓住女儿拉她起身的一只手也愈发绷紧,疼得一直寡言的女女儿低低哼了声。
姚缨醉意微醺,人却是有意识的,她知拥着她的人是谁,脑袋靠过去,安心依偎在他怀里。
她自认做的不错,奈何生平第一遭,面对的又是一众女人。
一个个都是戏精,你方唱罢,我登场。
她全神以对,独自也能撑住,可太子一来,有了主心骨,精神松懈下来,也愈发觉得疲惫。
太子不看殷殷仰望着的皇后,只朝向他走来的贤太妃打了声招呼:“接下来就有劳太妃多看顾了。”
意思很明显,太子妃要陪太子了,不跟你们这些麻烦精玩了。
贤太妃体恤新婚小年轻的浓情蜜意,恩爱不离,极有长者风范地挥了挥手:“去吧,太子妃还小,还在长个,可别真累着了。”
太子最满意的就是贤太妃这点。
人前给足面子,不必废话就知道该如何行事,是以,他看高弼再不顺眼,也会留三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