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她心爱的男子。
这些梦境都是一些不曾发生过的事,但又似曾相识,无比熟悉。
她在梦里经历了无数个春秋,有喜,有悲。
转眼到了日晒三竿,楚姬猛然睁开眼,对她身侧的男子唤了一声,“夫君。”
陆盛景的觉意一直很浅,他睁开眼,与美人相视一笑,“宁儿。”
这一刻,两人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这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一觉醒来,最想见的人就在自己眼前……
第九十八章 陆长云番外(全文终)……
初春, 西北。
广袤的土地上,多年前开始就种出了一大片梨树林。
数年之后, 梨树层层密密,风一吹,从远处望去,如同叠叠浪海。
顾廉和陆雅娴成婚之后,就在西北另立门户。
顾大将军府内,这几日一片阴霾。
因着朝中传来消息,太皇太后娘娘薨了,而太上皇也在七日之后不知所踪,再无下落, 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陆雅娴自己刚刚当上祖母不久。
又因为在西北守边这么多年, 她对生与死的态度, 早就与曾经不同了。
陆雅娴站在廊下, 盯着一株海棠树发呆。
母后是被父王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年幼时还嫉妒过母后。
前几年,她倒是回去看过母后, 虽然老人家已是鬓发苍白,但肤色极好, 像是被父王当做了小姑娘一样照顾着。
母后这就走了, 她并不觉得太过伤感, 而是心疼父皇。
实在想不通,父皇如何就好端端的消失了。
她曾经倒是听闻过,她的外祖母也是凭空消失不见的。
顾廉走了过来,给爱妻披上了一件披风。
他二人相识于幼时, 后来再无联络,幸好老天厚爱,两人再次重逢时, 男未婚女未嫁。
如今,长子也已成婚生子,他二人也算是一段良缘。
顾廉明白爱妻的心思,哄道:“夫人,你节哀顺变。”
陆雅娴点了点头。
“夫君,其实我觉得父皇与母后这一世,已是恩爱白头,安然的度过了一生,我真正忧心的是……大伯父。”
陆雅娴说出了内心焦虑之处。
她当年离宫后,就一直备受陆长云照顾着。
她也知道,陆长云这一生未娶,都是因为母后。
若非因为母后嫁得人是父皇,陆长云一定会去争吧。
顾廉轻叹了一声。
陆雅娴又说,“大伯父这辈子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走了,我该如何对他去说?”
顾廉接着叹了一句,“大伯父这阵子精神头不太好,还在等着京城那边的书信呢,这若是等不到……”
这些年,陆盛景与沈姝宁二人,每隔半个月就会给陆长云寄来一封书信。
可能是年纪都大了,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若是书信一断,彼此心中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陆长云也已到了苍苍白发耳顺之年。
陆雅娴不忍心他晚年听闻噩耗,只好自作主张,“夫君,不如你我伪造一封书信吧。”
顾廉对此并不反对,“我都听娘子的。”
于是,夫妻两人仿照着陆盛景与沈姝宁的笔迹,伪造了一份“家书”。
***
陆长云八十岁这一年才从前线退下来。
这之后,他也没有回京,就一直守着自己亲手种下的梨树林。
每年梨花盛放时,就是他酿酒的好时期。
这几年,西北盛产的梨花酿,都是出自他之手。
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她是陆雅娴的小女儿,也是陆长云最喜欢的一个晚辈。
据说,顾五姑娘,是最像沈姝宁的孩子。
小五一路跑来,手中扬着书信,西北长大的孩子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她奔跑起来,像是一阵欢快的风。
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当少女芳华时。
“叔祖!京城来信了!”
陆长云正在给梨树浇水,闻言,他手中葫芦瓢突然落入桶中,溅湿了他一袭月色长袍。
虽然年纪大了,但陆大将军的气势尤在,身段仍旧挺拔,若非是一头白发,从背后根本看不出他已年迈。
陆长云大步迈向顾小五。
“迟了三日了。”
这是陆长云接过书信后,说得第一句话。
顾小五眼中泛着星子。
她知道,叔祖每次看见京城来的书信,都会高兴好几日呢。
她打小就备受叔祖疼爱,从她一生下来开始,就是叔祖照顾她,带她骑马,教她涉猎,领她习武。
她当然也知道,叔祖之所以偏爱她,是因着她随了外祖母的长相。
“叔祖,许是途中耽搁了。”
顾小五不敢让陆长云知道真相,帮着父亲与母亲一块扯谎。
陆长云疼爱的抚摸着顾小五的头心,“我们小五辛苦了。”
陆长云是顾小五见过的最柔情的男子。
她没打扰叔祖看书信,“叔祖,我去帮你浇水。”
小姑娘蹦蹦跳跳跑了过去,拾起葫芦瓢,专心的浇梨树。
陆长云行至一株梨树下的长椅躺下。
仿佛是舍不得拆开信封,他酝酿片刻,这才打开了那封信。
随着书信一打开,陆长云闻到了淡淡的,似乎才刚刚干枯不久的字迹,他眼中的光刹那间散去。
顾小五转过头看他时,就见陆长云手中捧着书信,一瞬也不瞬的盯着,看了许久。
顾小五觉得奇怪,走上前查看,“叔祖,你怎么了?”
陆长云没说话,捏着书信的手有些发颤,他的喉结滚了滚,许久才沙哑的道出了两个字,“无事。”
这一天,陆长云在藤椅上躺了许久。
他收起了书信,搁在了袖中。
没有以前看完书信的欢喜。
他透着树缝,望着西北蔚蓝色的天际,这一望就是一下午。
日暮降临之际,婢女过来通知了顾小五。
是大长公主与顾将军要见她。
顾小五心事重重的过去禀报。
“父亲,母亲,叔祖那样聪明的人,你们可能根本瞒不过他,他许是瞧出来书信是假的了,这一下午都没说话,也不照顾梨树了。”
顾廉与陆雅娴对视了一眼。
陆雅娴忙问,“你叔祖看完书信是什么反应?”
顾小五如实交代:“叔祖像是失了魂一样,没甚反应呀!父亲、母亲,这该如何是好啊?!我好担心叔祖。”
顾廉和陆雅娴夫妻二人也甚是忧心。
天色黑下来,陆雅娴独自一人去了陆长云院中。
廊下挂着几只灯笼。
在晚风中左右摇曳。
显得凄楚、孤独。
亦如这座园子的主人。
陆长云仿佛就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瞬间苍老了下去。
他负手而立,站在长廊尽头,望着京城的方向。
不知是在他的二弟?亦或是他的弟妹了?
陆雅娴走了过去,顿了顿方才道:“伯父,你是如何知晓的?”
陆长云的身子佝偻了。
以前明明修韧挺拔。
他轻叹了一声,几乎不可闻。
“字迹未干,书信怎会是从京城寄来的呢,娴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不该骗我的。”陆长云还是一瞬也不瞬的凝望着京城。
他这一生的任务差不多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