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供奉着一对夫妻一般。
一个写着她的名字,一个却是空的。
高卫曾说过的话响在耳边:“后院里,还留有苏姑娘的牌位,属下斗胆曾去看过,那牌位旁,还有一个空牌位,想来是王爷留给自个儿的吧。”
苏棠缓步走上前,轻抚了下自己的名字,又转头看向那个空牌位。
心中莫名的酸涩。
身后一阵仓皇的脚步声,郁殊仍穿着前日的衣裳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全无血色,眉间的惊惶在看见她时,方才舒展了些,却又在看到牌位时僵住。
许久,他默默上前,将牌位倒扣在桌上,清咳一声:“我那时以为……”
以为什么,他说不出口。
“嗯。”苏棠轻应一声,下刻突然抬头看着他,“成亲吧。”
郁殊愣住,待反应过来,眼尾逐渐染上了一抹红,艰涩道:“什么?”
苏棠又说了一遍:“成亲吧。”
第68章 番外3
苏棠盘酒馆的念头暂且搁下了,馄饨铺那边有锦云和小七在,她很是放心。
只是布庄不小,她只得找了个实诚的掌柜的帮着营生,又雇了个勤快的伙计和手巧的绣娘,一外一里帮衬着。
成亲一事,郁殊很是上心,恨不得明日便立刻把亲事办了,幸而苏棠拦了下来,她须得将布庄的事情都安排妥帖。
今日前来,也是吩咐些重要事宜的,譬如账本、譬如一些布匹当日日拭尘、不要挨潮,还有些布绢不能在阳光下太久。
苏棠刚叮嘱完,便听见铺子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今日闲来无事,看看哪家铺子挤兑我的生意呢?”
苏棠凝眉,转头看去。
湖蓝色广袖袍服,少年意气减弱了些,反而添了些沉稳,额前一缕碎发挡住了额角的疤,如今正是二月,他竟还附庸风雅的拿着一柄玉骨折扇,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
“这是沈世子,”掌柜的忙对苏棠介绍,“京城中最豪华的布庄便是沈世子名下……”
沈辞却笑了出来,一合折扇打断了他:“不用多言介绍了,我和你们老板娘也算是老熟人了,对吧,苏老板娘?”
苏棠无奈:“沈世子开的布庄,去的人非富即贵,卖的布匹也都是上乘的绫罗绸缎,我这陋铺,哪能挤兑沈世子的生意。”
沈辞拿着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看了她眼,扬眉一笑:“那可未必。”
朝中可有些了解内情的人,为了巴结郁殊,买了一堆布匹回去。
尤其兵部尚书柳元修,堂堂一品朝臣,成日穿着麻布衣裳到郁殊跟前乱晃,十足碍眼。
偏生郁殊吃这一套!
庸俗!
苏棠皱了皱眉。
“不过你说的却也不错,”沈辞慢悠悠补充道,“你这铺子,确是挤兑不到我头上来。我瞧了一圈也没个看上眼的。”
苏棠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心中念着,这人于她也算有恩,不能赶走,不能赶走。
“喂,”沈辞走到一旁,随意摩挲着一块丝绸,“好容易离京,又被找回来,你果真没出息啊。”
苏棠轻怔,看了眼沈辞的神色,许久道:“还未曾感谢沈世子那时帮了我,沈世子他日若有事,我定不推辞。”
沈辞转头看向她,大抵是为了维持那最后一点儿美好念想吧,郁殊未曾将他在银票上做手脚的事告诉苏棠,以至于她仍觉得欠了他人情。
可其实,从一开始他便猜到,宫里头那个小皇帝定会弄出些手段惹恼郁殊,苏棠……其实算是他的筹码。
她也不曾欠他。
“不用了,”沈辞大剌剌摆摆手,“陪我挑几块上好的布料,挑到我满意为止。”
苏棠愣了下,为难道:“掌柜的和布匹打交道数十年,沈世子不妨让掌柜的带您挑选挑选……”
正说着,掌柜的也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怎么?”沈辞睨了掌柜的一眼,目光落在苏棠身上,“这布庄还没开大呢,苏老板娘莫不是就想店大欺客不成?”
苏棠不解。
掌柜的忙道:“沈世子此言差矣,老板娘人好心善,只是过段时日咱们老板娘要成亲了,今日只是来叮嘱咱们,不是来谈生意的,沈世子有事不妨同咱们说。”
沈辞拿着折扇的手顿了下,看着苏棠,好一会儿反问道:“成亲?”
他只听郁殊屡次求娶、她回绝了郁殊的传闻,传得五花八门,如今竟要成亲了?
苏棠笑了下,安静点点头。
沈辞转了转折扇,呢喃道:“未曾想竟还有人要你,好事。”说完转头随意点了下他刚才摸过的丝绸,“就要这一匹了。”
话落,转头便朝门外走去。
苏棠蹙眉,莫名看了眼沈辞的背影,却还是命人将布匹好生包好,递给站在门口的薛安。
薛安接过布匹,对苏棠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将布匹放在马车后,薛安才看见自家少爷正靠在马车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安沉吟了下,低声道:“少爷一贯万花丛中过,莫非……这次真阴沟里翻船了?”
沈辞猛地回神,脸色黑沉沉的,半晌踢了一下轿帘,斥了声:“翻个屁。”
……
小院因为成亲的事,被郁殊派人好生收拾修葺,苏棠这几日也一直待在王府。
冬日仍未过去,天色暗的早。
郁殊忙时总会踏着夜色回来,今日却回的早了些。
苏棠好容易闲下来,干脆窝在温暖的内寝翻看着话本,正看得入迷,话本被一只苍白的手抽了出去,郁殊便拥了上来,身上带着冷松香,如狗儿一般轻轻在她肩头蹭了蹭。
苏棠无奈看了眼被冷落一旁的话本:“怎么了?”
郁殊仍拥着她不松手,半晌才道:“三月初六是好日子。”
“嗯?”苏棠不解,片刻已经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只是因为这事?”
“‘只是’?”郁殊终于松开她,安静望着她的眸,“亲事一日不成,我便日日难得安生。”怕她被人觊觎了去,怕她哪日看到了比他还好看的……
苏棠看着他这张脸,当真是俊色与艳色并存,可……
“三月初六会不会太快了些?”毕竟今日已是二月廿七了。
“哪快了?我还嫌太慢了呢。”郁殊嘀咕一声。
苏棠沉吟片刻:“巧慧将我遇到沈辞的事儿告诉你了吧?”
郁殊一滞,却否认不得。
听见沈辞今日去了布庄,他便未能忍住直接回了府。
“三月初六,好不好?”郁殊弯腰凑到她跟前,双眼微抬,眸光潋滟泛着艳色,如魅鬼一般,勾的人说不出话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苏棠只觉得耳根灼热,忙移开目光:“不许滥用美色。”
郁殊低笑一声,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那就定在三月初六了。”
这一次,苏棠未曾多言。
内寝外一片夜寒,内寝却阵阵温暖,长久的静默。
郁殊突然开口道:“在想什么?”
他说话时,心口处胸腔嗡鸣。
“没什么,”苏棠摇摇头,下刻抬眼看了他一眼,“只是在想,你不是说王府的地龙坏了?”
“咳。”郁殊低咳一声,脸色一红。
他那时,不是想凑到她院中吗?
……
三月初六,天色渐暖,万木抽绿,宜嫁娶。
王府前十里街道铺了喜气的赤色蜀褥,冒着绿芽的树木上也都扎上了红绸子,王府上上下下均穿的喜庆。
小厮走在前方,朝四方围观的百姓中撒着染了金粉的花瓣,数十侍女手执红绸走在其后,身后跟着一辆分外豪华的轿撵,绕城一周后去了城郊。
后方跟着百位将士,身着冷银色盔甲,扎着红绸,马蹄声齐整。
全城百姓尽数前来围看。
只看见那传闻暴戾狠辣的摄政王驾马行于前方,穿着如火的大红袍服,广袖翻飞,头上赤色的发带坠在如墨的发间,眉目间尽是温柔笑意。微扬的眸带着丝缕如妖似仙的美,只看得人移不开眼。
直到来到城郊,迎了新娘,郁殊眼中的温柔添了许多紧张,一动不动的看着身着凤冠霞帔、徐徐朝他走来的女子。
她身上的嫁衣曳地,拖拽着一只金线绣成的鸾凤,一步步飞向他。
红纱之下,女子的眉眼隐约而娇媚。
他的妻。
此生唯一的妻。
郁殊攥着红绸的手不觉轻颤了下,忍不住上前迎了两步,未曾将红绸交给她,只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棠棠。”他轻唤着她的名字,眼眶有些酸涩。
苏棠看了眼二人紧握的手,抿唇轻笑。
这场全京城瞩目的亲事,终回到了王府,傧相早已恭候多时,看见来人忙高呼道:“行庙见礼,奏乐!”
喜炮轰响,炮竹齐鸣,喜庆的丝竹笙箫之声传来。
傧相又呼:“主祝者诣香案前跪,皆跪!”
锦云上前,脸色激动的通红,将两炷香交于二人。
三香,九叩首,六升拜。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最后一声高呼,喜宴已成。
郁殊紧攥着苏棠的手,转头静静看着她,二人相视一笑。
郁殊牵着她,一步一步回了喜房,喜房内早便备好了一碗玉润面皮的馄饨,正泛着香气。还有几枚裹了糖衣的红果,只是未曾用竹签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