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楚秋没有折返回皇家寺庙,她怕这时回去无意于自投罗网,当下最好的法子是先去求谢昀,再乞求父亲在天之灵护着段恨秋,护到她请动谢昀来此便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段楚秋扶着粗粝树干的咬着牙往山下去。
她走走摔摔,狼狈至极。
这山间时不时有鬼哭狼嚎之音,段楚秋心都揪紧了。可脚下却一点儿都不敢耽搁,她走了没两步,又被脚下带倒。
她跌了一个趔趄,与之前摔倒不同,脚下是一片柔软。
段楚秋定睛往脚下一看,顿时七魂吓散六魄。
方才绊倒她的不是粗大的树根,而是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奄奄一息,手上抓着段楚秋的脚踝不肯撒手,目光牢牢缩在段楚秋手中“太……太后……”
段楚秋循着黑衣人注视的目光,垂着脑袋看了看自个儿的手中。她从太后居所出来,竟惊惧交加地将杯盏带了出来,且一路都未发觉,自己手里还擒着一个琉璃夜光杯盏。
她骇得忙丢了手中杯盏,脚下用力蹬了蹬,妄想蹬开黑衣人的钳制。
可那黑衣人就似认定了似的,任凭段楚秋如何挣扎,也不肯撒开手。他从将军府得了消息出来,可不知谢昀早在皇家寺庙周遭安插了人,那些人见了他二话不说便拔刀相向。
他一人难敌数拳,腹部也被刀剑贯穿,被那些人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后山之中。
他是活不下去了,但他认得段楚秋手中的杯子。
那是皇家才能用的茶盏,这茶盏出现在皇家寺庙的只有一个可能,这女子是太后的人。
兴许与他一样是太后暗线,用以传达消息通风报信,但不知寺庙周遭有人埋伏。
“皇后……皇后……”黑衣人张嘴“皇后与国舅爷在……在在……”
段楚秋看着黑衣人嘴巴翕动,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自己。她本不想听,可看着嘴型,推断出‘国舅爷’三字后,段楚秋还是没忍住,整个人往黑衣人的方向爬了爬,将耳朵贴在了黑衣人唇边。
“你说什么?”段楚秋压着心中惊疑问。
“皇后与国舅爷……回来了……”
段楚秋如遭雷击,她目光紧锁着黑衣人问“什么意思?皇后与国舅爷不是遇刺……”
黑衣人说一句话就会吐一口血,段楚秋附耳上前,耳中灌进了血,可还是听见了黑衣人在说什么。
黑衣人道“皇后与国舅爷回来了……就就……就在将军府……”
段楚秋满腹疑问“在将军府?国舅爷还活着吗?是真的吗?他既然活着为何不来寻我,为何与皇后一同出现在将军府?”
黑衣人用最后一口气道“皇后与国舅爷已……已私定了终身……雁……雁老夫人让他们二人跪了雁家……雁家列祖列宗……此消息千真万确……乃小的亲眼所见……请……请务必传达……太后……”
皇后与国舅爷已私定终身?
段楚秋愣了。
她猛地想起那日她在山间砂砾间看见的一句话主子让你不必告知家人,她自会联系,珍重。
这莫非就是皇后留给惊絮的?让惊絮对皇后假死缄默,皇后自会带着国舅爷往将军府去?
忆起一事,段楚秋又忆起另一事。
便是方才太后所言。
‘只是不曾想乐鱼早已心有所属,乐鱼这孩子便是一根筋,认准了谁便不肯撒手。’
她当时只以为太后是为国舅爷昔日之举寻接口。
所以……段楚秋心里无端掀起愤恨。
她的父亲说到底因国舅爷而死,她与弟弟隐姓埋名逃离京都,方才她又差点命悬一线,而国舅爷却是……
假死?
只为和皇后苟且?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二合一。
待会儿还有个一章,不过会比较晚,大家先睡吧,明早起来看就行。
有个事想问问大家。
是这样的,我们小区外有几条流浪狗。今天我看着它们实在可怜,就买了火腿肠喂了它们。
这事被几个老太太看见了,其中一个老太太就问我为什么要喂它们。
我说它们可怜。
老太太说,它们被打死就更可怜了。
因为我喂了它们,它们就会跟着我进小区,小区的物业见了就会打死它们。
我心里挺难受的,这……
我好怕它们因为我被打死啊,我是想收留它们的,可家人不同意,我该怎么办。
第51章
谢昀打发了宗人府的人,正要洗去一身风尘仆仆,便见朱公公小步从殿门进来“圣上,史老太傅求见。”
谢昀面上阴晴不定,抬眸看了眼雕花窗棂外的天。肉眼可见天际已经破开一道口子,依稀有霞光从口子中挣扎而出。
这天说早也早,说晚也晚。这个时辰一个古稀之年老者入宫面圣想必是揣着大事来的,谢昀干脆重新坐于龙案前,让朱公公去宣人进来。
未等片刻,谢昀便见史老太傅疾步而行,步步踏在金砖之上,他心中突然像是被抓紧了,一种不祥之感铺面而来。
但到底是一国之君,关键时刻喜怒不形于色,谢昀还是能做到的。他免了史老太傅的君臣之礼,又让朱公公端了把椅子。
史老太傅却不坐。
谢昀见此屏退了宫人,这才抿着唇道“老师有话直言吧。”
史老太傅行了一个大礼,他一把老骨头,行礼时谢昀仿佛能听见骨质相撞的声响,这样的声音落在谢昀耳中更让他心中烦躁。
知史老太傅揣着大事而来,谢昀也不扶他,安静等着史老太傅行完礼。
行礼后,史老太傅伏在金砖之上,浑身颤抖“老臣要参骠骑大将军雁来及当今太后!”
谢昀登时愣住。
两个时辰前。
在京郊外归隐的史老太傅府邸被人叩响,若非史老太傅熟识并不知史老太傅在京都外有的住处,开门的小厮见门外狼狈的女子防备心顿起。
那狼狈的女子正是死里逃生的段楚秋。
段楚秋的祖父与史老太傅是故交,其父段善也受教于史老太傅,便是段楚秋也有幸听过史老太傅几次授课。
皇家寺庙在城郊,这个时辰京都门禁,她身上无身份文牒和引路文书只是连城门都进不去的。于是段楚秋便想起了史老太傅,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寻了史老太傅。
幸而天无绝人之路。
史老太傅今夜歇在京郊的屋子里,段楚秋开门见山便要寻史老太傅。
知晓史老太傅住所之人少之又少,段楚秋能指名道姓求见史老太傅,想必必定和史老太傅熟识。小厮不敢耽搁,也不敢轻易放段楚秋进门,只稍微掩上了门,转头去里屋寻史老太傅。
段楚秋完全只剩一口气吊着,夜里的秋风又冷又凉,段楚秋浑身冰冷,却暗自发誓,若得神明眷顾让她命不该绝,她必定将今日之辱百般奉还!
忆起她与惊絮谈心的往日,段楚秋只觉自己宛若一个痴儿,铁定惊絮也是这般觉得的,她再不济也是出生将门,却在今日被一奴才似猴一般戏耍!
还有沈辞!
她一腔真心却被辜负得彻底。
亏她还想过随着沈辞一同去了,却不想这人早就与一国之后双宿双飞。便是太后灌自己毒茶时,同一时刻沈辞是在与皇后苟且吧!
段楚秋越想越恶心。
她哆嗦着手从怀中取出那白玉同心结,目光渐渐毒辣,随后毫无顾忌地将白玉同心结狠狠地砸在地。
顷刻间,白玉同心结四分五裂。
她宣泄得还不够,还要拿脚踩上一踩,将其中一块玉佩残垣踩成齑粉。
就在此时,史老太傅披着外衣从屋中走出。
段楚秋收回脚,巴巴看着史老太傅“老先生,是我,我是段善之女,段楚秋。”
史老太傅愣了愣,见段楚秋满身狼藉,嘴角也有血痕,便亲自带着段楚秋往里屋去,又让小厮拿着他的进出城的令牌去城里请大夫。
史老太傅在京郊外的屋子不大,便是寻常的竹木屋而已。屋子内的景象一眼便可看个通透彻底,只有一床一案。
古稀老人亲自掺了杯热水给了段楚秋。
段楚秋也不接,而是跪着向史老太傅磕头叩首“求老先生救救弟弟。”
史老太傅佝偻着胸背,要去扶段楚秋,可段楚秋怎么也不肯起身。
“姑娘,到底何事你慢慢与我说来。”史老太傅不忍地看着段楚秋“若是能帮的、帮的上的,老夫必定毫无保留。”
段楚秋也不起身,将自己在郦城的经历说了“当年家父锒铛入狱何曾不是无妄之灾,国舅爷身上冤屈已平,圣上宅心仁厚,将我安置在皇家寺庙之中。哪知太后竟想要我的命……”
史老太傅安静听着,听到这里混浊的眼闪过一丝疑窦,他重复地问“太后想要你的命?”
“是。”段楚秋伏在竹木板上浑身瑟瑟发抖,俨然一副受惊的模样。
史老太傅无言以对,他认真地看着段楚秋,想从其反应看她到底说的有几分真又或者带着几分假。
国舅爷被诬陷投敌,罪魁祸首乃张炬,而当年身为大理寺卿的张炬亲审了段善,也能简单推断出段善多是屈打成招。
既然国舅爷身上冤屈已平,太后何至于要了段楚秋的性命?
史老太傅暗暗思忖。
段楚秋说完这事便立即道“老先生,我撞破一事,此事重大,我亦知老先生难以相信,我便再此以我故去的祖父及父亲起誓,若我将要说的事掺了一分假话,我段楚秋必不得好死,泉下也无脸与祖父与父亲相见!”
史老太傅本就与段楚秋祖父是故交,听她这般起誓,嘴唇翕动半响,最终叹息道“你但说无妨,信与不信老夫自有决断。”
段楚秋额头重重地砸在竹木地板上“皇后与国舅爷遇刺是假,私奔是真!”
史老太傅顿时僵住,想他活到这把岁数,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段楚秋这番话还是让他惊得咋舌。
段楚秋说的每个字他都能懂,可合在一起他却不懂,也不敢懂!
段楚秋还再说“我是亲耳听太后暗卫所言,句句属实,若非如此,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我一介女流便是想都不敢想!那暗卫亲眼目睹,皇后与国舅爷回了将军府,拜了雁家列祖列宗!”
史老太傅已然震撼到口不能言,段楚秋后边这番话更让史老太傅胆战心惊。
荒唐,何其荒唐!
史老太傅捂着胸口,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随时要背过气一般,过了许久他才缓过气,颤颤巍巍用手指着段楚秋“你可知这番话足够让你死成千上百回!”
段楚秋道“我知道,但事实便是如此,史老太傅曾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亦知这事重大,又怎敢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