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阳心中甚是不悦,更加不愿意同她照面,于是心生一计,便吩咐王府的侍从们悄悄地把如如带回府中,免得如如也给教坏了。
谁知沈奥跟如如寸步不离,为免他们吵闹,竟将两人一并带回了。
他也是存心让柔之着急,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
只是谢少阳想不到,柔之居然会亲自来王府。
如今总算是两下照面。
傅寒抱拳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世子殿下,听说您把小郡主跟沈府里的沈奥一起带了回来?”
谢少阳淡淡地:“是啊。侯爷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如如是王府的人,本该留在王府的,这不过是稀松平常一件事,何必亲自来问?”
傅寒虽然爱说话,但是没心机,面对谢少阳这种冠冕堂皇无可挑剔的话,就有些不知如何应答,只道:“啊,那沈奥呢?”
谢少阳道:“沈家的公子我自然不敢强留,你们带他走也是应当的,只是原先他自己不肯走,我才叫他留下的,如今小侯爷若想要人,我让他们带出来就是了。”
“呃,虽然是这样,但如如……”傅寒心里知道不对头,但偏偏一时嘴拙想不到怎么继续说下去,便求救似的看向柔之。
正好谢少阳也看向了沈柔之。
柔之却并不抬眸,只是静静地说道:“请世子殿下恕我直言,如如是郡主之尊,回王府原本是应当的,只是为何世子竟悄而不闻地把人带了回来?”
“你质问我?”谢少阳冷笑:“就算是令尊的官职小些,但毕竟是官家之女,今日沈姑娘所做所为,却是不合规矩吧,你自己破格逾矩,为何还要带着如如,正如你说如如可是王府的郡主,很做不得这些惊世骇俗的行径,我并没有问责怪罪于姑娘,姑娘倒是来兴师问罪我了?”
傅寒听谢少阳语气不对,吓了一跳,又很担心沈柔之吃亏。
“嗳世子殿下……”傅寒绞尽脑汁地,想替柔之辩白。
柔之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初进京不久又病了数日,今日才兴起出游,破格嘛似有点儿,惊世骇俗却远算不上,毕竟本朝没有哪一条律法规矩女子是不能扮男装出游的,世子殿下应该明白。”
“哼,你不必说到律法,你自己愿意我也管不着,但如如不能跟你学这些。”
柔之一笑:“之前因为小西离京,如如闷闷不乐,故而今日才也带她散心,据我所知她是极高兴的。”
谢少阳听她唤谢西暝“小西”,心头一刺,冷笑:“她是小孩子又懂什么好歹?自然容易给人蒙蔽。”
“正是小孩子,心底无邪,才最知道好歹呢,”柔之缓缓道:“另外,小西离开之前,是把如如托付给沈家的,要是他觉着不妥,早就把如如送回来了,何必世子殿下亲自悄悄地动手呢?还有一件我不明白,世子殿下若是觉着如如跟着我们会学坏,早在小西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接他们回来?”
谢少阳没想到她的口齿如此厉害,隐隐地竟有些脸皮发热:“你、你……竟敢质问我?”
其实谢少阳也曾劝过定远王把谢西暝跟如如接回来,但定远王是跟谢西暝通过气的,还要继续演父子相残不共戴天的戏码,又怎会答应。
因此这话谢少阳当然不能回答。
柔之仍是神色淡然,甚至柔声道:“哪里是质问呢,只是世子说起来,我在向世子解释罢了,至于我所不懂的,若世子能够也跟我解释一二,也不枉我今夜又‘破格逾矩’,登王府而拜访了。”
傅寒原本还想给柔之插嘴“助拳”,如今见她一个人应对谢少阳绰绰有余稳占上风,便笑着抱了双臂看戏。
正在谢世子窘然之时,有个童稚的声音沙哑地叫道:“长姐,长姐!”
嚷声中,是沈奥从门外跑了进来,一眼看到沈柔之,便跑过来拉着她:“长姐,救救如如!”
沈柔之脸色微变:“如如怎么了?”
沈奥跳脚道:“如如不想留在这里,一直在哭呢,长姐快带她回去吧!”
谢少阳听见这句,才呵斥道:“胡说!”
柔之见沈奥的脸上也挂着泪珠,忙给他轻轻地擦了擦,才抬头看向谢少阳:“世子殿下,如如在哪里?”
谢少阳定了定神,冷道:“你要带他走,请便,至于如如就不劳操心了。”
傅寒忙说:“世子,为什么沈奥说如如一直哭?她年纪还小可别有个好歹!”
“侯爷不用担心,”谢少阳打定了主意,又看向柔之:“这里是王府,总不会比沈府还差。”
沈柔之听到这里,又见沈奥满眼恐慌,心中便有了气,当下冷笑道:“世子殿下是不讲理了吗?就算是坐大牢,也能叫人见上一面,如今你拦着不许我们跟如如相见,莫非如如真的有个什么长短?还是世子心虚怕如如见了我们,会跟着我回沈府也不想留在王府?”
“你大胆!”谢少阳不料她竟敢说这话,直戳心头。
沈奥叫道:“他们把如如关在后院里不许出来,那个什么王妃还去看她,如如一见她就大哭不停……”说到这里沈奥也哭了:“长姐、如如哭的很可怜!”
柔之抱住沈奥,目视谢少阳:“世子,您若真的是疼惜如如,就别为难一个孩子!至少先让我见她一面!”
傅寒也忙道:“世子殿下,如如还小,别真的闹出三长两短来。”
谢少阳见沈奥哭的如此,也有些担忧,但又不想在柔之面前低头,便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我们自己的家务事就不必外人操心,小侯爷跟沈姑娘若无他事就请便吧。”
傅寒跟柔之都想不到他这么不通情理,沈奥却叫道:“不行不行!不能扔下如如!”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道:“闹哄哄的是怎么样?”
说话间,定远王谢礼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目光越过谢少阳跟傅寒、沈奥,最终落在柔之面上。
几个人急忙行礼。
傅寒知道这位老王爷是个更不好惹的主儿,如果闹翻了打起来,自己一个人恐怕也打不过人家,无可奈何之下便想先护着沈柔之跟沈奥全身而退,回头找罗枢也罢了。
谢少阳垂首道:“父王,我今日将如如接了回来,沈大小姐正在询问我是何缘故呢。”
定远王一抬手,却制止了谢少阳。
他走到首座椅子上坐了,看向沈柔之,沉沉地说道:“沈姑娘,你居然亲自登门,是想怎么样?”
柔之一看见谢礼,就想起谢西暝受伤返回的那夜。
当下暗中深吸一口气,才道:“既然王爷问了,就恕我大胆,我想见如如一面,至少当面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想留在王府,我绝不敢多话,她若想跟我走,那……我受人之托,务必要带她回沈府的。”
谢少阳见她当着父亲的面儿还敢这么样,一时惊心竟大于愤怒,这女子是疯了?若惹怒了父王如何是好。
连傅寒也暗中捏了一把汗。
定远王似笑非笑地:“你可真敢说啊,我的女儿,你居然就想带走?你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傅寒跟谢少阳齐齐一惊,一个叫道:“王爷!”一个叫道:“父王!”
沈奥也吓了一跳,只有柔之脸色淡淡的:“我年纪虽小,可却听过王爷的不少英雄事迹,如果王爷这般推崇稼轩居士的英雄豪杰,连一个小女子的话都容不下,那我就无言可对了。”
定远王的眸色微动,唇角有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你这个小女子,可口齿伶俐的很啊。”
柔之隐约听出谢礼语气中的一点笑意,可又不敢确信,便抬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定远王心中一叹。
原来刚才谢礼回来,早在厅外就听过了一阵。
柔之跟谢少阳的对话他却听了大半,早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今夜之前,谢礼一直在想这个引得徐麒臣都蠢蠢欲动的女孩儿到底是何样貌,如今总算见到了真人。
平心而论,谢礼倒是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的。
其一,这种相貌,就算是在京城贵女之中也算是上上之选了。
另外最要紧的是,虽瞧着是极柔弱貌美的女孩儿,说话的声音也温温柔柔,但应答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却是个极有风骨跟心胸的。
刚才他故意以威压势头针对,相看柔之的反应,傅寒跟谢少阳都色变了,这女孩儿却仍是泰然自若地应对自如,可见绝不是那种娇弱肤浅的庸脂俗粉。
他甚至……有点明白谢西暝为什么会喜欢上沈柔之了。
谢礼垂了眼皮,吩咐:“把小郡主带出来。”
一声令下,不多会儿,如如给抱了出来,才进厅内便看见了沈柔之,如如叫道:“长姐!”声音带着哽咽,眼睛已经哭的肿了。
沈柔之忙紧走两步,把如如抱了过来。
如如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把脸埋在她身上,像是怕被人分开似的。
谢少阳在旁看这般情形,却也无语可说了。
柔之本想再好好地请求几句,谁知谢礼直接便说道:“这孩子跟沈姑娘相处久了,自然有了感情,又听说你沈府里很有几个顽童,恐怕她也喜欢留在那里,既然这样你就带她回去吧。不过……如果她改天想回来了,你可以陪着她回来逛逛,毕竟这是她出生的地方。“
谢少阳自然意外:“父王这……”
沈柔之却总算是松了口气,抱着如如道:“多谢王爷。”
虽不知定远王到底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人,但毕竟是一件好事。
如如趴在她肩头,想看父亲又不太敢的样子。
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谢礼也不愿意就去亲近小女儿,当下仍是一副冷漠中带着不耐烦的阴沉臭脸。
就在柔之跟傅寒想要赶紧告退的时候,谢礼忽然道:“沈姑娘。”
柔之脚步一停,抬头看向定远王。
谢礼看着她的眼睛道:“沈承恩今日出城去了你知道吧?”
柔之没想到他说的是此事,还以为他要为难人呢,忙道:“已经听说了。”
谢礼似有犹豫之意,打量了她一会儿才似自言自语般道:“都察院徐麒臣也紧急出城去了,像有急事……”
柔之摸不着头脑,想多问一句,谢礼却道:“算了,时候不早了,送客!”
傅寒跟柔之一个抱着沈奥一个抱着如如,出了王府,傅寒还无所谓,柔之已经累得双臂发软。
将两个孩子送上马车,自己也跟着上了车,打道回府。
车厢中,柔之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家伙,想到这一趟王府之行有惊无险……暗暗地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本以为这定远王是个阎王不好对付,没想到竟柳暗花明。
只不过最后定远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怎么提到了父亲,却又说起徐麒臣,总不成徐麒臣出城是因为父亲?
想到这个,心弦突然没来由地绷紧几分,眼皮又开始跳。
是夜,沈奥跟如如索性就留在了柔之房中。
一宿无话,次日早上天不亮柔之醒来,便叫人打听城门开了没有,沈承恩是否回来。
直到吃了早饭,探听的小厮总算回来了,只是脸色惨白,脚步踉跄,进了院子跪在堂下,哑声道:“姑娘,老爷出事了!”
第51章
柔之一夜没睡安稳, 听了这句,心怦怦跳了起来,急忙叫那人快说。
小厮哭丧着脸说道:“小人是先去的顺天府衙门,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人, 听说我是沈府的脸色就变得很怪,只说叫我回家等消息。”
这小厮见那些官儿举止怪异, 当然不能放心,于是又等了半晌,终于等到个跟沈承恩私交不错的官员, 才偷偷地跟他说:“昨日沈大人是去城郊大营里巡查的,听说昨晚上起了冲突, 死伤了人命,这件事关系重大, 如今沈大人是被都察院的人带了去,还听说……”
小厮一再恳求,那官员才谨慎地透露:“听说沈大人也受伤不轻、我虽有心过去看看,但这件事都察院伸了手,你瞧……顺天府上下没有敢去探头的。还不知道沈大人跟此事有什么瓜葛, 会不会落罪呢,要真的都察院的人不松手,那后果只怕……”
要是别的地方出事, 自然不必这样如临大敌的, 但如今出事的是城郊军营, 何况是闹出了人命,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皇帝。
除了这一件事实外,另外还有一点是众人所暗中揣测的。
毕竟先前徐麒臣托人保媒,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 却弄了个灰头土脸,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旷世奇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