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麒臣脸色微变,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不多时,就见在一处酒肆门口,是柔之抬手掩口,眼中含泪,满脸惊慌失措。
围观的百姓们不少,原先跟着的宏伯却不见了踪影。
徐麒臣分开众人走到她跟前:“怎么了?”
此刻柔之见了他,却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握住徐麒臣的手臂:“奥儿跟如如不见了!”
徐麒臣看看她搭在臂上的素手,又见她几乎站不住脚,便伸手扶住:“别急。”说了这两个字,便看向身边跟随的侍从。
其中一人忙走上前来,徐麒臣吩咐道:“即刻叫顺天府衙门巡捕跟五城兵马司的人封锁左右六街,就算挨家挨户去搜也务必找到人,你们也都去,必要时候去都察院调人。”
手下们心中暗惊,却都忙答应了,分头行事。
沈柔之满心只记挂着如如跟沈奥,慌得又问:“俆公,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徐麒臣听见“俆公”两个字,眼神越发变了变。
他看着柔之脸颊带泪的模样,终于道:“放心,我保管他们无事。”
柔之抬眸:“真的?”
四目相对,徐麒臣抬手拢住她的,温声道:“我允诺你,绝不失言。”
柔之心头略宽,却才发现他的动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将手抽了回来。
徐麒臣像是不曾发觉,只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到里头等吧。”
这酒肆不大,只有两层,因地处闹市,人自然是多不胜数。
掌柜在这儿看了半天,忙亲自迎上来。
徐麒臣转头低低地跟他说了几句话,掌柜的脸色大变,忙转身向着满店的客人扬声叫道:“各位客官,小店有急事今日就此打烊,为表歉意,各位的酒钱都也不必付了,还请大家体谅。”
这些客人本来不高兴离开,突然听说自己不用给钱了,这才转怒为喜,忙都做鸟兽散了。
如此一来,本来闹哄哄的酒肆便立刻空无一人,异常清净。
柔之才有些回神,徐麒臣道:“一有消息他们就会回来禀报,在这里倒是方便些,不然,我先送你回府也行。”
不见了沈奥跟如如,柔之哪里肯回府去,于是说:“那好吧,就在这儿。”
只是她仍是有些恍惚,进门的时候差点儿失足,勉强走到靠窗的桌前,小二们等早手忙脚乱地过来把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了去,又擦了桌椅。
柔之恍惚要坐,却给徐麒臣拉住,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抖开了放在椅子上:“此地腌臜,暂且忍耐片刻。”
沈柔之看着那块素白干净的帕子,不由抬头看向徐麒臣。
徐大人已若无其事自顾自地在对面落座,正吩咐掌柜送一壶上好红茶,又道:“要别人没用过的茶具。”
掌柜的急忙去采办。
柔之深深呼吸:“多谢大人。”这才心事重重地慢慢落座。
徐麒臣瞥着她,便问起如如跟沈奥是如何不见的,又道:“会不会是他们两个淘气,先回府去了?”
沈柔之摇了摇头。
先前她因见了徐麒臣,便想快些回府,只是沈奥才出来玩耍,如今回去自然不甘心,只是不敢忤逆她,故而一路撅着嘴。
到了酒肆附近,沈奥就嚷说肚子饿要歇会儿,柔之因觉着已经离开了徐麒臣,倒是不该为难两个小家伙,于是便答应了沈奥,带了他们到这酒楼里要坐会儿,吃些东西再回去。
期间,沈奥便拉着如如去看酒楼墙壁上画的八仙过海,只是一个不留神,两个人就不见了。
宏伯见如如不见,不由也慌了,只匆忙丢下一句,便也带人出去找寻了。
说起经过,柔之眼中又带了泪。
徐麒臣宽慰道:“叫我看,多半是沈奥贪玩儿,只是这两个孩子都甚是聪明,不会有别的事,你很不必过于忧心。”
这会儿掌柜的亲自送了茶上来,道:“这是小的自个儿珍藏的砂器,上等的紫砂壶,只用清水浸过,从没用过一次的,茶虽一般,也是本店最好的祁红了。”
又有一碟子桂花酥玫瑰糕,并一碟子干果。
徐麒臣抬手,掌柜的悄无声息退下,他自己斟了茶又洗了茶器,才给柔之倒了一杯:“喝一口驱驱寒气。”
他泰然自若的,脸上也并无多余的表情。
柔之看了两眼那熟悉的眉眼,突然心乱:“多谢大人,不必了……我、我还是先回府等候吧。”
徐麒臣见她这么快改变了主意,不由一笑:“怎么?柔柔就这么不愿意跟我相处?”
柔之正起身,听到一声“柔柔”,蓦然抬眸。
徐麒臣手中拈着个小小的紫砂杯,眼睛望着她,好整以暇的:“我看起来很吓人吗?或者、是你真的很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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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徐麒臣生得一副好相貌, 少年时候便倾绝京城,如今盛年在即,多了重重的历练, 敛了当初的锋芒, 却越发的光华潋滟,夺目出众。
柔之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徐大人, 瞬间竟无法分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那一声“柔柔”,不可讳言地唤起了她许多有关前世的记忆,那是成亲后夫妻相处的时光, 当然不会轻易忘怀。
但旋即而来的是无尽的酸苦,排山倒海, 几乎将她当场击倒在地。
可沈柔之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再轻易地倒下, 因为她已经死过了一次。
一次已经够了。
自打一梦醒来,太多太多的记忆压得她无法喘息,等慢慢地缓过来后,却捏了把汗。
让柔之心中惊惧的是,在她的前世, 父亲是早亡的,所以他们无依无靠,才上京投奔了英国公府, 而国公府内发生的种种不堪言, 以及后来嫁给徐麒臣也正是因此而起。
沈承恩的死对她而言自然是无法承受, 更是最大遗憾跟痛楚。
所以当她意识到这一世父亲没有死,而且好好地陪着他们在京城,内心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故而那天她跟谢西暝说“多谢”,那真的是沉甸甸莫可名状的两个字。
也正因为惦记着谢西暝的恩德, 那天沈承恩询问谢西暝是否欺负过她,柔之非但一口否认,反而说出了那一番话。
至于另一件让沈柔之心中后怕的事,那就是嫁给徐麒臣了。
平心而论,前世嫁给徐麒臣,虽然是无可奈何被迫为之,但也是她在那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
寄居在英国公府,虽然顶着亲戚的美名,给人照顾着,但是私底下的闲言碎语,无法尽数。
又因为沈柔之品貌皆上,有些眼中的人暗中更是嚼舌不已,捏造出许多不堪流言。
柔之在国公府的生活,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真的是一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而且她其实不是一个人的。
除了她沈柔之外,还有沈奥,以及二房的众人。
就算可以不理会曾氏等,但她毕竟是长姐,有责任照顾好底下的弟弟妹妹们。
至少,她得给沈奥一个有光明的前途。
本来柔之是没想过自己会嫁给徐麒臣的。
但那时候,英国公府正也想方设法地要跟炙手可热的徐大人搭上关系,只是徐大人从来不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出人意料的是,那天徐麒臣无意中在英国公府遇到了沈柔之,居然一反常态地跟她说了几句话,虽然都是些诗词之类,但也已经是破天荒了。
这举动未免给了国公府众人“灵感”。
所以说,柔之嫁到徐家,虽然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但对她来说,的确是她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假如没有后来的“真相”,兴许她也算是这碌碌尘世之中颇为幸运的一个小女子。
偏偏事与愿违。
如今……
死也死过了,醒也醒了。
父亲还在,当然不必刻意地去倚傍什么别人。
更加值得庆幸的是,上次徐麒臣托人保媒,她虽然不曾记得前世,却仍然拒绝了。
因而此刻回想,不由捏了把汗。
假如当时她糊里糊涂的答应下来,岂不是再一次重蹈覆辙。
可见老天……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的。
柔之有些想不通的是,怎么徐麒臣这次居然主动派人求娶。
她想不明白,但她想不明白的还有很多,比如这房子,竟也是徐麒臣托人替他们寻置的。
以沈柔之对徐麒臣的了解,徐大人可不是什么爱做善事散播爱心的闲散大善人。
他干每一件事应该都是带着所图的。
所以柔之在找回记忆之后,所思所想,无非是远避开徐麒臣罢了。
不是没想过报复,毕竟她心里还堵着一口气呢,但细想,一则前世自己嫁给他,并不是他徐大人费尽手段求的,算是英国公府跟她自己的意思。
且成为徐家妇后,也不是一无所有,最大的改观就是沈奥跟沈逸振以及如如的境遇。
不再像是往日在英国公府,明里暗里给人欺辱的境况,甚至上个学堂都要鼻青脸肿地回来。
因为是小孩子的事情,柔之知道分寸,她不便就告家长状,只是言语中透露给曹亦寒知道了。
曹亦寒自然为沈奥等出头,但曹公子也是个性情软弱的人,别人对他没什么惧怕,起初还听他两句话,日子一长,便当耳旁风。
且他们曹府学堂里的那些小学生,多半都是京城内的坐地户,自然是排外的,沈奥沈逸振没什么背景,只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姐姐,且还是给人背地嚼舌的姐姐,自然无人惧怕。
直到柔之嫁给徐麒臣后,别说是曹府的学堂,就算是在徐家的书塾里,也没有人敢小看他们半点!
能够庇护幼小的弟妹,沈柔之身为长姐,觉着无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她对徐麒臣,心存钦敬感激。
沈柔之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谁对她好,她心里明镜似的。
故而就算重生一世,回想前尘,虽然还有些不服气,但……正所谓求仁得仁复何怨。
她没有十分的资格去苛求徐麒臣,事实上她本来该愿赌服输的,毕竟从她没有嫁给徐麒臣的时候,她就很明白,对方是一个权臣,心思缜密城府之深不是她这种小丫头能比的,所以……给徐麒臣当成棋子,其实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