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问我跟韩家表哥的事。”沈珍之低着头回答。
“那你是怎么说的。”
沈珍之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沈柔之皱眉:“珍之,你向来也是个聪明的,总不会真的给那韩奇骗了吧?”
听了这句,沈珍之的眼中又多了泪光:“他说他喜欢我的,若不是今日……我还不信呢。”
沈柔之忽然想起她在老太太跟前说过,把韩奇的事告诉过谢西暝。
于是问:“你真的告诉过小西,你跟韩奇的事?”
沈珍之闻言抬头,眼神却有些古怪:“长姐你……”话未说完,她道:“总之,若不是小西,我今天仍旧给蒙在鼓里。”
沈柔之觉着这话很怪:“你、你……”略一思忖,便只道:“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说韩家表哥不是好的,让我从此不要理他。”
“这自然是正理,老太太说的对,以后韩家的人都不许上门才是好呢。”
“可是长姐,”沈珍之忽然抬头看向沈柔之:“长姐我……”
“怎么了?”
“长姐,你能不能帮我跟老太太说说,我、我跟表哥已经……我只能嫁给他了!”
“你说什么?”沈柔之简直不敢相信:“你跟他已经、怎么了?”
沈珍之只是含泪摇头:“总之,若不能嫁给他我只能寻死、或者做姑子去。”
沈柔之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你跟他有了肌肤之亲?你!你这糊涂东西!你怎么竟然敢……”气撞心头,恨不得打沈珍之一个耳刮子。
沈珍之拉住她的手跪在地上,求道:“老太太最听您的话,长姐你替我求求情吧?”
“你休想!”沈柔之想起韩奇就觉着呕心,一口拒绝:“那姓韩的是什么东西,你嫁给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沈珍之哭道:“我只是个庶出,又吃了亏,若不嫁给表哥,还能找什么好人家,只有一个死了!”
“你、你……”沈柔之给她气的说不出来,只是一来是气沈珍之不自爱,二来,却是气自己怎么竟没早发现!她又愧又怒:“胡说,你趁早别给我打这主意,现在给我滚回去,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沈珍之抬头,看了她半晌:“长姐,我跟你不同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以我的身份能嫁到韩家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您若真的为我好就成全我吧。”她说完之后便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沈柔之本想去跟老太太商议,可听说韩家人走后,老太太只喊心口疼,已经叫了大夫去诊脉。竟不便在这时候打扰,偏偏沈承恩也没回来。
下午时候,沈柔之睡了半个时辰,始终心绪不宁,便起身去往沈承恩的书房,翻找了很久,终于翻出想找的书。
这本书已经有些古旧了,书页发黄,她翻开一页一页地看,终于看到个熟悉的名字:崔橹。
一行行看过去:“在这里!”迫不及待的,沈柔之找到了那首诗:“不向横塘泥里栽,两株晴笑碧岩隈。枉教绝世深红色,只向深山僻处开。万里王孙应有恨,三年贾傅惜无才。缘花更叹人间事,半日江边怅望回。”
这其中的“枉教绝世深红色,只向深山僻处开”,正是下午谢西暝念过的,原来只是其中两句,可是整首诗也写得极好。
她默默地把这首诗念了几遍,又是感动,又是感喟,不知不觉困乏于心,便抱着书本靠在柜子后朦胧睡了过去。
——“枉教绝世深红色,只向深山僻处开。万里王孙应有恨,三年贾傅惜无才……这是唐朝时候崔橹写的,原来你没看过?”
“大人见谅,我才疏学浅,实在不知。”
一声轻笑,那人道:“我记得《广群芳谱》里说,这木芙蓉‘清姿雅质,独殿众芳’,倒是像极了你。”
“这……大人过誉了。实在愧不敢当。”
“别忙,最后还有一句。”
“不知是什么?”
“秋江寂寞,不怨东风,可称俟命之君子矣。”他笑声朗朗地说。
而此时此刻在沈柔之梦境之中念出这两句诗的人,却并非是谢西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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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夜,沈承恩俯身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抬头看着门口高挂的灯笼,沈承恩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打望江楼血案之后,知府管大人一边命刑房的人加紧稽查,一边命巡城多添两倍人手巡逻。同时,沈承恩因想起王司马临死前的话,重新去典狱司盘查了一遍,果然给他发现了端倪。
原来牢房之中关押的一名囚犯,竟是云龙山上的匪首。
这囚犯之前是因为醉酒打死了地方上百姓才给拿入监牢的,当时他只说名唤陈大,是从别的州县而来的百姓,过路而已,他身上没有路引等物,也无人认识,所以无从查证,暂时收押在牢房中。
因为这案子是沈承恩经手的,他又是不是徇私之人,所以手底下的人也看的很紧,有次一个属下曾告诉他,知府衙门的王司马曾想把那囚犯带走,不知为何。
沈承恩问起王司马,王司马只说跟这囚犯陈大有点儿亲戚相关,所以想通融通融。
王司马说的非常恳切,差点儿给沈承恩跪下了,毕竟都是在同一衙门当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若是换了别的官儿,只怕就答应了。
然而这人身上毕竟有人命官司,沈承恩又不是那种知法犯法的性子,所以竟仍是没有答应。
再往后……就是王司马请他去望江楼上喝酒了。
现在想想,应该是云龙山的贼们想让王司马把他们的头目放出来,听那些贼的口风,应该是他们给了王司马银子……可是王司马没有办成事儿,所以这些贼人就翻脸了。
这王大人与虎谋皮,且身为朝廷命官却反而跟贼徒通融,实在是糊涂之极,最后落得引火烧身的下场也不冤枉。
只是沈承恩差点儿给牵连在内,想想实在可气,若不是谢西暝救援及时,自己岂不是也会无辜给卷入其中,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沈承恩想通之后,便命人严刑拷打,那匪首挨不过,才承认自己就是山上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称陈霸,主簿把贼首的招供写成文书,立刻给知府大人过目。
只不过出了这种大事,又查出了云龙山的大鱼,连知府大人也觉着棘手,今日便写了一道往京城刑部的公文,并且召见沈承恩,吩咐让他亲自押送匪首陈霸往京城刑部,三天内就要启程。
沈承恩进门的时候,勉强压下心事,先去老太太那边请安。
正沈奥以及二房的沈逸振跟如眉都在,小家伙们在逗着老人家开心,看到沈承恩回来,都乖乖起来行礼。
老太太就叫人把三个小的带到里间去,自己把今日韩家的丑事告诉了沈承恩。
沈承恩闻言十分震惊,心中也有些懊悔。
原来沈承恩毕竟不像是沈柔之她们一样身在内宅又是无知少女,他在外头官场上,也素来听说韩奇有些品行不端的。
只不过他跟老太太一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以为韩奇再怎么在外头胡闹,但兔子不吃窝边草,谁知道居然都大意了,韩奇不仅想吃窝边草,还想把花花草草尽数都啃光了。
如今侥幸沈柔之无事,沈承恩先松了口气,心中却又生出对韩奇的恼怒。
老太太沉着脸道:“我先前问过珍之,这个孩子有些发疯了,居然说什么……给他骗了,只能将错就错之类的话,你回去后自己问问她吧。”
沈承恩的心一窜一窜的,只得也先安抚老太太,让老人家早点休息,自己便退了出来。
直到出了老太太上房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把要离开洛州的事情禀明。
一想到老太太身上本就不受用,索性先不说,让老人家好好休息一夜,明儿再说也就罢了。
沈承恩心里盘算着,沿路先去沈柔之那里。
不料还没到,就遇见沈柔之院子里的小丫头,见了他忙行礼,道:“姑娘先前没带人就出了门,菀儿姐姐叫我们出来找找看去了哪里,奴婢正要去老太太那里呢。”
沈承恩道:“我才从老太太那儿过来,她不在那里,你先回去吧。”
他心想柔之多半是找沈珍之了,正好他也要去。
打发了小丫头,正走到半路,却是沈珍之的生母吴姨娘因听说他回来了,她也有些话要说,便忙忙地走了来。
见了沈承恩,吴姨娘忙拉住:“老爷你可回来了!”
沈承恩不悦地看着她:“怎么?”
吴姨娘示意身边的丫鬟走开些,才道:“老太太可跟老爷说了珍之跟韩奇的事?”
沈承恩一拂衣袖:“你还敢跟我提,我正要问你,你是怎么看着珍之的?”
“这、”吴姨娘微怔之下,讪讪道:“我平日里也不敢紧着管她,毕竟有大小姐照看着呢。”
“你还敢说柔之?”沈承恩见她推卸责任倒是麻利,便道:“柔之倒是洁身自好的,怎么韩奇害不到她,就偏害到了珍之呢?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内宅就不明白,有些话珍之跟柔之还是带着防备,可却一定会跟你这个亲娘说!如今事发了,你居然推得一干二净?”
毕竟原配夫人早亡,虽然说长姐为母,但毕竟沈珍之是有亲生母亲的,到底是受了些挑唆。有些话沈珍之未必听柔之的,却一定会听吴姨娘的,这上头沈承恩却是半点儿也不含糊,心里明镜般的。
吴姨娘给骂的愣怔,便嘀咕道:“我只是说了一句,老爷总是这么偏向着大小姐,如今事发了,总要给珍之想个出路才是。”
沈承恩知道她蠢笨,便按捺怒气问:“什么出路?”
吴姨娘道:“既然珍之给韩奇骗了,自然不能再嫁给别人,所以我想……”
沈承恩立刻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怒道:“行了!给蛇咬了一口,还要跟它相亲相爱?真是岂有此理!你赶紧给我滚回去,这件事不用你插嘴!”
吴姨娘见他果断回绝,心头发凉。
沈承恩却不再理她,拂袖走开,这会儿也不想去见沈珍之了,只扭身回自己书房去。
路上,沈承恩心里乱糟糟的,他知道吴姨娘眼皮子浅,有她挑唆,沈珍之自然也聪明不到哪里去,跟韩奇这件事,别人以为是奇耻大辱,在吴姨娘看来恐怕还是好的呢。
这么一想,沈珍之跟韩奇的丑事,虽然说是韩奇无耻诱骗,但恐怕自己的这个好女儿也是半推半就的。
幸而柔之是个清明规矩、不为所动的,不然他的脸都要丢尽了!
气冲冲地往书房而行,才进门,身后便有个人走来:“沈大人。”
沈承恩脚步一停,回头却见是谢西暝:“啊、小西!”忙换了一副笑脸,“你怎么来了?”
谢西暝道:“那件事,您可跟长姐说了?”
“这……我一时还没来得及,”不知为什么,沈承恩面对别人的时候从来都游刃有余,可面对这少年的时候,却隐隐有种泰山压顶不敢造次的感觉,说话都要轻声细语带着笑,生怕惹他不高兴,“我今晚上就说。”
谢西暝微微一笑:“沈大人别忘了就行,当然,也要尽快才好。”
“是是,当然尽快。”沈承恩满口答应。
谢西暝顿了顿,又问道:“知府衙门那里一切可都安妥吗?”
他突然说了这句,沈承恩心头咯噔了声,眉头微皱。
谢西暝一看就知道不对:“有事?”
沈承恩揉了揉双手:“今天知府大人忽然跟我说,要我亲自押送那云龙山的匪首去京城刑部,三天内就要启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