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姬朝宗,第一次生出了臣服的心情。
那个男人踏日而来,像一道烈焰光芒刺进她的心里,从此,午夜梦回皆是他。
“姑娘……”
耳边传来侍棋的声音,顾婉屏住的呼吸终于恢复如常,她喘息一声,察觉侍棋还要张口连忙扯了下她的袖子,等人住了嘴,她又看了一眼山洞里的姬朝宗才拉着侍棋走了出去。
“你去找母亲,把这事与她说。”
侍棋从小跟着她一起长大,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耳听着身边人又说了一声“先不要通知姬家人”,她神情微变,看着顾婉,须臾才点了点头,而后提着裙子,冒着风雪朝寺庙的方向跑去。
顾婉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而后才放轻脚步往里头走。
山洞里的男人似乎还在沉睡,根本就没有发觉到什么不对劲,可顾婉还是怕惊醒他,就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等走到姬朝宗身边,她那颗很少波动的心已经控制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砰砰砰——
她甚至都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会吵醒他。
心中日思夜想的郎君此时就在她的身边,可即便是触手可及的距离,顾婉也不敢做什么,她心里总是记着当年姬朝宗看过来的那一眼,仿佛至高无上的天神对匍匐在身边信徒的施舍。
她只能放轻呼吸,蜷缩地躺在他的身边。
却连他的衣袖也不敢沾。
……
顾攸宁也没想到今天这些僧人竟然这么难寻,平日随处都能瞧见,可今天,一直等她走到大殿前才瞧见有个小僧站在门外头。
看了一眼,大殿的门紧闭着,而那个站在门外的僧人小脸苍白,一副好似出了大事的样子。
看来,
他们已经知道了。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救了姬朝宗,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想着把那个僧人喊过来,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听到身后传来四喜着急的声音,“姑娘!”
顾攸宁停下脚步,循声看去,见她身上、发上都沾了不少风雪又拧了眉,“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禅房等着我吗?”
四喜一副要哭的样子,听到这话,眼眶都红了,“奴婢开始是在禅房等您,可后来风雪下得太大,奴婢怕您出事就出来找了……”她委屈说完又忍不住问道:“您去哪了?我找遍整个寺院都没瞧见您。”
“我刚遇到一些事……”
顾攸宁一向怕人哭,四喜虽然不似半夏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感情也没那么深厚,但到底是自己的身边人,这会见她一副后怕不已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暖,放柔嗓音哄着人,“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没事吗?”
她边说边想拿帕子递给人,可摸了摸腰间才发现自己那方帕子不见了。
想到之前给姬朝宗掸过雪,顾攸宁拧了拧眉,估计是落在山洞里了,不过是方普通帕子,她也没放在心上,便同人说,“先把身上的雪擦擦,别冻着。”
四喜轻轻应了一声,握着帕子擦脸上的雪,想到先前她说的那话,又好奇道:“您刚刚遇到什么事了?”
“我——”
顾攸宁被人这么一耽搁,差点把正事都忘了,随口说了句“等下”便想招呼那个僧人过来,可还不等她张口就瞧见大殿的门被人打开,金台寺的法相住持领着几个黑衣人正从里头出来,而她身后,徐氏等人竟也都撑着伞要朝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第5章 发现
乍然瞧见这么一番阵仗,四喜连眼泪都顾不上擦了,她手里那方帕子还抵在眼角,红唇微微张着,目光怔怔地看着徐氏等人离开的方向,小半会才压着嗓音问顾攸宁,“姑娘,这是怎么了?二夫人他们这是要去哪?”
顾攸宁蹙了眉,不等她说话。
身后也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她连忙拉着四喜让到一旁,回首望去,正好瞧见法相住持领着那群黑衣人也朝徐氏等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顾攸宁看了一眼他们的束袖和手里的佩剑,眼眸微垂,果然是姬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看来姬朝宗的踪迹应该是被人发现了,她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刚打算回禅房歇息就听到四喜说道:“姑娘,我们也去看看吧。”
到底是小姑娘,刚才找不到她还急得想哭,现在看到这番阵仗,又变得兴奋起来。
顾攸宁其实不大想去,她今天救姬朝宗费了不少力气,而且那边人这么多,她只想找个清净地好生歇息会,可看着四喜双眼亮晶晶的,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心里也想着过会到那的时候顺便找下她那方帕子。
虽然就是方普通的帕子,但未免有知情的人瞧见,又生出其他事端。
“走吧。”
四喜见她答应,立马高兴的从她手里接过伞,殷勤的扶着她跟着那些人的步伐往外头走去,嘴里倒是还记得问上一句,“姑娘,您刚刚到底做什么去了?我怕你出事,差点就要喊其他人去找了。”
救姬朝宗的事,
顾攸宁虽然不想声张,但和自己身边的丫鬟说一声也没关系。
不过如今这个情况,倒是没必要再说了,“没事,就四处逛了逛。”她笑笑,眼瞧着漫天雪花又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些。
四喜这会有更想知道的事,对顾攸宁这番“敷衍”的态度也只是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然后又把这事抛之脑后,扶着人走得快了一些。
仿佛生怕走得慢了,就瞧不见好戏了一样。
走到寺外,她看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很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攸宁垂眸问她。
“大小姐怎么不在?”四喜指着前面那群人,奇怪道:“侍棋都在,就连三小姐和四小姐也在,怎么没瞧见大小姐的影?”
顾攸宁循声看去,果然……
没有顾婉。
又见侍棋走在最前头,显然是在替旁人指路的样子,顾攸宁心下微动,难道她走后,顾婉也发现了那个山洞,然后就让侍棋吩咐其他人来搭救?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寺庙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既然她能发现姬朝宗,旁人发现也正常。
四喜还在一旁胡乱猜测,“难不成是大小姐出事了?要不然二夫人他们怎么这么着急?”
顾攸宁又看了徐氏等人一眼,而后便事不关己的垂下眼眸。
自然是着急的。
救了姬家那位,日后泼天富贵都能享受。
不过这同她也没什么关系,以她如今这个情况,若是得了姬家的青眼,反倒是碍了旁人的眼……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安安生生守着小满和嬷嬷他们。
“走吧。”
她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跟着去瞧瞧就知道了。”
顾攸宁说这番话的时候,恰好看到徐氏和身边的翠荷在说话,而后翠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那些姬家护卫的方向看了一眼,她轻轻拧了拧眉,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
按理说二婶知道山洞里的是姬朝宗,自然是会同姬家这些护卫说一声,可为什么她看着,倒像是二婶要比他们快一步走到山洞似的?
想到顾婉对姬朝宗的情意,
她心下一个咯噔,脚下的步子突然就
停了下来。
四喜开始没发觉,正兴致勃勃地往前走,突然发现身边没了人连忙四处张望,待看到顾攸宁呆站在后头淋着风雪,“哎呀”一声,小跑回去,一边把手里的伞往人那边撑,一边拿着帕子扫人身上的雪花,嘴里急道:“姑娘,您怎么了?”
顾攸宁抿着唇看着山洞的方向,好半晌才低声回道:“……没事。”
希望,
她是多虑了。
诚然这么多年,她跟她这位堂姐的感情虽然不算顶好,但总归也有一份血缘亲情在,她从前最不喜欢顾婉做事说话总留三分的样子,觉得这样的人不够真诚,可如今落于这种境况,心里却也感谢人。
有顾婉在,
总不至于让她下不来台。
虽然这样的情况,大多都是顾婉占了一个温婉宽厚的好名声。
顾攸宁就这样沉默地跟着四喜走到了山洞口,她本就要落下她们一段路,还没走到那边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大多都是顾家的奴仆,姬家那几个护卫原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瞧见这群人这么大的阵仗便跟着过来看看,如今听到这些惊呼声,只当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脸色一变,一时也顾不得别的,直接推开面前的人就要往里头走。
顾筠就站在山洞口,这会被人推得一个趔趄。
她的小脸还有些苍白,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陡然被人这么一推,心里又腾得升起一股无名火,好似要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这群人身上,她转头骂道:“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推谁呢?!”
她这话刚落,目光觑见那些人的佩剑和束袖,神色猛地又是一变,又想到里头那番情景,哪里愿意让他们瞧见?刚想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就被陶氏拉到了一旁。
“阿娘!”
顾筠红着眼眶,一脸不忿又委屈地看着陶氏。
她想挣开陶氏的手,想跑到里面,想挡住那副情形,不想让其他人瞧见……可陶氏就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第一次带了一些威严,“好好站着,不许说话,也不许进去!”
顾筠都快气死了。
她本来听到侍棋说“出事了”,又瞧见顾婉不在,便以为是顾婉出事了,后来瞧见徐氏她们沉着一张脸往外头走,心里便更加确定了……她打小就和顾婉不对付,知道她出事,她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好戏?
巴巴地拉着阿娘和丫鬟过来,哪里想到会瞧见这幅画面!
她心里又恨又妒,整颗心就像是被人揉碎了一般,只要想到今日之后,顾婉就跟姬家搭上了关系,她心里就恨得不行!余光瞥见姗姗来迟的顾攸宁主仆,她终于找到了发泄处,目光仿佛淬着刀子一般狠狠地朝顾攸宁砸去。
顾攸宁还没有靠近山洞,但联想到那些惊呼声以及顾筠这幅模样,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二小姐。”陶氏见她过来,倒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柔着嗓音同她问了一声安,而后便牵着顾筠的手让到一旁。
四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踮着脚尖扬长脖子往里头看,等听到里面传来几个男人的惊呼声,一时也顾不得旁的,走上前推开人要看个究竟,原本挡在山洞口的那些人早就愣住了,被人一推还真的让出一条小路。
不大不小的山洞里,柴火早就熄灭了。
而柴火旁,有个女子正贴着一个男子躺着,她身上的斗篷全都堆在脸色苍白的男子身上,而她正用自己的身体替昏迷不醒的男子取暖,似乎是听到声响,被寒冷冻得有些发昏的女子终于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到这幅情形先是一愣,紧跟着轻轻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徐氏讷讷喊道:“阿娘。”
“你……”
徐氏看了看顾筠,又看了看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刚想说话,那几个护卫已经率先上前,待替姬朝宗查看一番确定他没有性命之虞,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领头的一个护卫率先说道:“去把马车牵过来,再把炭火全都烧上。”
几人应声离去,他又朝徐氏看去,先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住持口中知道这行人的身份,这会便朝人拱手道:“顾夫人,我们是乌衣巷姬家的,这是我家世子爷,今日之事,多谢顾夫人,属下一定会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告给家中的主人。”
徐氏似乎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那是姬朝宗,端庄得体的脸上闪过一丝怔忡,回过神才道:“竟是姬世子……”又看了眼尚且昏迷着的姬朝宗,忙又压着嗓音说道:“大人且快些扶姬世子回去,我们还要在寺庙待上一会,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们来说。”
护卫谢过人,想到一事又低声道:“我家世子是为公受伤,这事不宜声张。”
徐氏哪有不明白的?为公受伤是其一,只怕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山洞里的情况……她袖下的手紧握着帕子,面上倒是一点表情都没变化,反而安慰人,“这位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家中人守口如瓶。”
护卫松了口气,又拱手朝人道了个谢,正想扶着姬朝宗起来,看到他身上的斗篷又皱了眉。
主子素来有洁癖,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竟……男子神色一凛,连忙把斗篷扔到一旁,又从身旁护卫手中接过大氅替姬朝宗披在身上,而后便扶着人径直往外走去。
姬朝宗这些护卫都是打小调.教出来的,训练有素,很快他们一行人便乘着马车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这山洞便只剩下顾家人和金台寺的僧人了,法相住持朝徐氏做了个合十礼,道一声“老衲先告退”,然后便领着一众僧人先行离开,直到他们走后,徐氏这才沉声发了话,“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小姐扶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终于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