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而此时去往凉州的一行人,姬朝宗在一次驿站停车的时候,吩咐官差去买干粮,而他掀帘上了马车。
“怎么了?”萧成君正在和傅望月下棋,见姬朝宗上来,停下动作看人,眉目温煦。
姬朝宗却没回答他,而是摊开手,此时已近傍晚,马车中还未点灯火,昏暗的光线衬得男人的手如白玉般透着光亮,而他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放着一块虎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19章 终章(4)
姬朝宗走后,顾攸宁就过上了两点一线的日子,每日除了回家就是去安国公府,从前门庭若市的姬家如今却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模样,安国公还在诏狱,长公主也还在禁足,姬二爷在朝中备受冷落,至于姬朝宗……离京一月,还未归来。
再观朝中,自从太子走后,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就连脾气也越发糟糕了,但凡有替太子说话者不是被训斥就是被贬,一切大小事务更是都交给了祁王。
京城里的人都在说天要变了。
……
顾攸宁走下马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点太阳的影子都瞧不见,好似自从姬朝宗离开的那天起,这京城就再也没升起过太阳,整日一副阴沉沉的模样。
她身上还披着斗篷。
二月的天,都过了立春,理应是乍暖还寒之际,可如今桃花虽然已经冒了花骨朵,柳条也早就抽了新芽,天却还是那么冷,那风打在人的身上就跟冬日里的冰刀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门前小厮见她来,忙迎了过来,恭敬喊道:“郡主。”
“嗯。”
顾攸宁收回视线,朝人点头一笑。
她生得好看,五官明艳,眉眼却温柔,那小厮看着她这幅笑颜不免臊得红了脸,一边挠头,一边请人进去,她来得次数多了,长公主也向底下人发过话,说是“永乐郡主若来,不必通传”,因此每回来,小厮都是直接请人进去。
起初的时候还要替人引路,如今倒是连路都不用领了。
顾攸宁抬步走了进去,路上碰到的丫鬟、婆子都对她十分恭敬,走出外院,步入月门就看到姬云狂兄妹,两人正从姬老夫人的荣寿堂出来,他们如今还在鹿鸣书院上学,前阵子因为家里出事,老夫人身体又不好就没去书院,如今老夫人身体逐渐康复了,自然不准他们再留在家中。
看到顾攸宁来,姬云狂没掩饰脸上的笑容,仗着身边没有外人,直接扬着笑脸喊了一声“嫂嫂”。
不是第一次听人这样喊了,可顾攸宁不免还是有些红脸,朝两人点了头,然后和姬云狂小声说道:“七少爷别这样喊。”
姬云狂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反正你肯定是要嫁给六哥的。”见她脸红得厉害,怕她真的羞恼,回头和六哥说上一声,他免不了要被六哥揍,又轻咳一声,给自己辩解起来,“我也没在外人面前喊,这里就我们几个人,没事的,小嫂嫂。”
顾攸宁面露无奈,却也没再说他。
姬云狂便又笑起来,“嫂嫂今晚留下吃饭吗?你上次做的炸响铃好好吃,我今天还想吃。”
顾攸宁笑道:“你若喜欢,我回头炸一些给你留着。”却也没说自己会留下来吃饭的话,她如今虽然出入姬家无人阻拦,但她看得出来,老夫人对她仍旧有成见。
她留在这就是尽自己所能,在姬朝宗不在家的时候,替他照看他们,自然不会惹人生气,所以每日等到夜里,姬家人聚在一道用膳的时候,她都会主动提出离开。
姬云狂似乎也想到了,挠了挠头,想说几句宽慰的话,身边的少女却已经冷着脸,沉声道:“还去不去上学了?”
说完也没搭理两人,径直往外走去。
“哎!姬无双,你等等我啊!”姬云狂高喊一声也没能把人喊住,只好回头和顾攸宁说道:“嫂嫂别生气,她就是这么个臭脾气,等六哥回来让他好好收拾她……”边说边倒退着往外走,“外边风大,嫂嫂快进去吧,母亲和大伯母都在祖母那。”
顾攸宁还在宣化的时候就清楚自己会面临什么状况了,自然不会生姬无双的气。
其实现状比她想象的已经好很多了,至少除了老夫人和姬无双,姬家其余人已经没再生她的气,至于老夫人和姬无双,就算她们不大理会她,但也从来没在言语上指责过她,更不用说给她难堪了。
她害姬朝宗变成那副样子,如今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笑着朝姬云狂点了点头,温声说,“好,你们快去上学吧。”又叮嘱道,“好好走路,别摔着。”
“哎!”
少年笑着应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然后就快步去追姬无双了。
目送着两人离开,顾攸宁这才继续往荣寿堂走。而门外,姬云狂终于气喘吁吁追上了姬无双,两人都是骑马上学,这会姬无双已经在马上了,他也连忙翻身上马,看着身边还冷着脸的少女奇怪道:“你干嘛呀?早上嫂嫂没来的时候,你拉着我故意拖延时间,现在人来了,你又露出这幅模样。”
姬无双神色微变,回头看他。
“干嘛?我又没说错。”姬云狂打小就没怕过谁,这会也不怕她生气,笑嘻嘻凑过去,“我还不知道你?上次嫂嫂在外头帮了你,你虽然面上没表示,其实私下一直想感谢她吧。”
边说,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仰着头,十分了然的说道:“好啦好啦,我明白的,你就是不好意思,不过嫂嫂以后总要嫁进咱们家的,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要是六哥回来知道你这样对嫂嫂,小心他削你。”
“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蠢货。”姬无双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剜了他一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握着缰绳策马离开。
“哎,你等等我呀!”姬云狂在身后气喊道。
……
荣寿堂。
萧雅和冯听荷都已经过来了,看到顾攸宁过来,冯听荷朝她点了点头,起身和萧雅说,“我进去看看母亲醒了没。”
“嗯。”萧雅点了点头,等人走后又看向顾攸宁,朝她温和一笑,“怎么来这么早?”她近来消瘦了不少,本来合身的衣裳如今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了,儿子、夫君都不在身边,纵使是一向威名在外的长公主也不免着急担忧,这些日子她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全靠顾攸宁陪着才肯吃用一些。
“昨儿夜里做了些山楂糕,已经让人送去厨房了,回头给您和老夫人开开胃。”顾攸宁抬手去扶她,又问,“老夫人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
萧雅笑道:“也全靠你做的那些小菜。”
其实老人家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忧虑过重又不肯吃饭,如今肯吃饭了,气血恢复了,自然也就不用一直缠绵病榻了。
顾攸宁笑笑,也不揽这个功,见冯听荷出来说是“还未醒”,便和萧雅说道:“那我先陪您去吃早膳?”
萧雅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看着身边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便舍不得拒绝,只好点头应了好……三个人便一道去外头用膳。
等到夜里。
姬云狂和姬无双放学回来,天色已经大晚了。
姬鸿早先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还有公务要处理,得晚些时候才回来,让他们不必等他。
这会晚膳已经布好,姬家人不算多,一向都是在一道用膳的,顾攸宁陪着萧雅布完晚膳,见到姬老夫人被姬无双扶着走出来,怕她看到自己不高兴,便像从前似的提出了告辞。
萧雅皱了皱眉,看了眼端坐在主位上不说话的姬老夫人,刚想劝说,却听姬无双先开了口,“祖母,外面天都黑了,她回家也是一个人,不如今晚就让她留下来和我们一道吃吧。”
姬无双平日见到顾攸宁总是冷着一张脸,如今主动帮她说话,不仅萧雅等人面露惊讶,就连姬老夫人也停下捻动佛珠的手,抬了眼帘看她一眼。
姬无双被众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顾攸宁的目光更是让她脸颊泛红。
忍不住用力踩了一脚身边的姬云狂,没好气的想着,平日嫂嫂长嫂嫂短的,现在倒跟个傻子似的,连句帮腔的话都不会说了。
她这一脚踩得极其用力,姬云狂痛得当即就站了起来。
呆滞的众人也终于被他的动静吸引过去,见姬云狂龇牙咧嘴的,冯听荷蹙眉道:“怎么了?”
要搁在从前,姬云狂早就和姬无双打起来了,可今天,他磕磕巴巴说了句“没事”,然后也和姬老夫人说道:“祖母,你就让顾姐姐留下吧,现在都这么晚了,等她回到家再吃上热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他一向是最会撒娇的,这会直接走过去抱着姬老夫人的胳膊轻晃起来,一副她若是不同意就不松手的模样。
姬老夫人被他们这么一弄,本来板着的脸也松泛一些。
“好了好了,晃得我头都疼了。”没好气地拍了下姬云狂的胳膊,等人笑嘻嘻松开后,也没看顾攸宁,只和身后的琼香淡淡发话,“再加双筷子。”
琼香笑着应了一声“是”,顾攸宁却还是一脸呆怔的模样,被萧雅笑拉着坐下才回过神。
看着主位上的姬老夫人,她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冷淡模样,暖色灯火并未让她变得温和亲近一些,可顾攸宁的心里却满满涨涨的,像是被放了满满的一桶水,她的眼眶有点酸,想哭,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终于得到认可而产生的巨大满足感。
虽然她一直都和自己说,没事的,就算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要紧。
可怎么会不要紧呢?她是姬朝宗的祖母,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最最疼爱他的祖母,她要是想跟姬朝宗在一起,自然希望能得到他们所有人的认可。
她知道离老夫人真正认可她接受她,可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有什么要紧呢?
时间还长,有变化总是好的。
琼香笑着递给她一双筷子,顾攸宁在萧雅等人的注视下接过,姬老夫人没看她,只是等她接过后才开口,“吃饭吧。”
这天夜里。
顾攸宁第一次用完晚膳才离开。
等她告辞的时候,已经快亥时了,姬云狂要送她回家,顾攸宁笑着拒绝了,她自己带着护卫,不必劳烦旁人护送,而且夜黑天凉,他又是骑马,一来一回难免冻着……笑着和人告别,顾攸宁登上马车。
可马车还没至国公府就被人拦了下来。
“永乐郡主。”马车外头传来一道温润的男人嗓音。
这声音听着熟悉,顾攸宁掀起车帘往外头看,瞧见穿着绯色圆领官袍的许安清坐在马车里,他身后是暖色灯火,而他眉眼含笑,这会正望着她。
离京一年,京中变化不少,而许家亦或是许安清的变化最是明显,许安清如今掌管诏狱,还进了内阁,在如今的朝堂算是如日中天。
她还听说他跟祁王走得很近。
人各有志,顾攸宁也不会以此评判什么,不过既然他选择的是祁王,那么注定他们日后做不成朋友了,想到在宁阳的时候,哥哥还问起过许安清,顾攸宁抿了抿唇,喊人,“许大人。”语调温和却生疏。
许安清也不介意,仍笑着问道:“郡主刚从姬家出来?”
顾攸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人淡淡道:“夜深了,我还要回府,许大人再会。”说着便径直拉下了车帘,马车继续前行,这次许安清并未喊住她。
近侍见马车远去,低声和许安清说道:“主子,夜深了。”
“嗯。”许安清却依旧握着车帘不曾落下,他看着顾攸宁离开的马车,闲闲问道:“祁王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是。”
近侍答道:“估计这会祁王就应该得到信了。”
许安清笑问:“你信吗?”
“这……”
近侍面色犹豫,“祁王派出去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无功而返。”
“是吗?”
许安清抬头望了一下天,无星无月,一片漆黑,他笑道:“可我却不信。”他长指卷着车帘,看着小道漆黑幽深,“姬朝宗要是就这样死了,那就太没意思了。”
“那您可要告知祁王?”
“嗯?”许安清侧眸,“为何?”
近侍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朝堂里的人谁不知道主子是祁王的人?就连今晚,他们也是刚从祁王府出来……许安清看着他讷讷的表情又笑了起来,他松开手,车帘落下,而他斜靠着马车说道:“若祁王还有一点清醒,就应该想方设法去调查清楚。”
“若他好大喜功,一点胜利就冲昏头脑,这样的人,我又何必效忠?”
不过想到这阵子那个男人的表现,恐怕他早就被如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长指轻叩茶几,许安清垂眸思索一会,良久才开口,“好了,先回家吧。”
……